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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季节天气干燥,干草遇火即燃。

    郁屏欲起身前去阻止,不料肩膀被摁住。

    “你待在这里,别过去。”封季同交待完便冲了上去。

    某些事情上郁屏还算听话,譬如眼下,封季同一个人足以应对,若自己非跟过去,不仅无助益还容易招惹对方担心。

    郁屏屏息待在原地,却还是紧张得双手紧握。

    院子里,连笙手里拿着已经燃起的干草,弯身在草垛最下面掏出一个洞,随后将燃烧着的干草丢了进去。

    卧房的窗棱下还没来得及被照料,封季同就冲了过来,先是一把将人拉开,随后一个扫堂腿将已经燃起的干草堆踢向院子正中。

    连笙不仅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拖拽后立地不稳,还生生摔倒在地。

    院里燃起的草堆被踢散后已不成气候,极速燃烧过后只剩点点火星。

    连笙紧忙起身补救,抱起一捆干草就要压在炭火上,封季同见状立时将装炭火的碗拿走,然后手腕一转,那块暗红的炭便随着碗落入院内水缸里。

    “刺啦”一声,缸面蹿出一阵白烟。

    院中还剩一小摞干草在复燃,连笙不死心,抱着干草又跑了过去,封季同长腿一迈,直接从廊上跳了过去,转瞬间双脚已稳稳落在那小堆火上。

    火光瞬间灭了,院子里又恢复到之前的黢黑。

    目光所及之处已没有了任何火种,连笙怀抱一捆干草,气喘吁吁的看向封季同。

    “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一个,你一个。都爱操心别人的事。”

    封季同似没听见一般,也不回应,仔细扫视完院落,确定再没危险后才冲郁屏所在的方向说道:“可以过来了。”

    郁屏吐出一口冗长的气,然后一边往院里走一边说:“白天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原来是憋着劲呢!”

    连笙顺着脚步声望去,看见从树干后走出的黑影,看身形便知是郁屏。

    他将手里干草丢弃,拍了拍衣袖上的草屑说道:“你们两口子也是有意思,大半夜不睡觉四处晃荡,再顺便管管闲事。”

    都说反常必有妖,白天忽而变了样,大抵是一早就想好要走放火解恨的这条不归路,这才嘴上积德。

    “还烧吗?”郁屏问道。

    连笙也坦然自若:“眼下是烧不成了,有你家男人在这别说烧屋子了,就是拔根草也够费劲的。”

    “算你看得明白,怎么着,你女儿不想要了?”

    郁屏的话瞬间戳中他的软肋,连笙脸色变了变:“呵,这话说的,我是被孩子栓死了,可也不是说自己没个脾气,屋里这俩玩意儿要一直活着,便一直堵着我心口,今夜未能如愿出这口恶气,但总归发散了些,只是让你们跟着操心一场,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何止是过意不去,更是感激不尽,只是他向来吝啬那一句谢,尤其是在郁屏面前,他断然说不出口。

    今日之举他又怎么会不知荒唐,倘或真闹出人命见官,他那可怜的闺女今后由谁庇护?

    矛盾啊,不甘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强大的人,能在遭遇这些后顷刻抽离出来展望新生活。

    郁屏见他静默良久,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感知到对方心中的矛盾和不甘,重话好话他也懒得说,有些结还需自己去解。

    “回去吧,一会儿孩子醒了要见你不在跟前该哭了。”

    说着,就挽住封季同的胳膊往回走。

    这一宿闹得谁都没睡好,早间若不是招娣婶敲打着面盆通村咒骂,郁屏未必能醒那么早。

    昨天夜里也没能把“纵火现场”处理一下,任谁见了都知有人要行凶,是谁也不用细猜,反正都在封家窝着。

    招娣婶也不走远,就围着封家院落骂,哭一场唱一唱再骂一场,天都被她惊扰得透亮。

    若不是见封季同打马出门,她也不至于那么嚣张。

    郁屏醒便醒了,起床草草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等淼淼醒了交代他看好家,自己要随连笙回趟远门村。

    回远门村的牛车上两人说着话,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连笙有感而发:“要说你家那个还真听你话,昨夜那公事公办的样儿,就差拽着我甩出院子了。”

    封季同那套行云流水的灭火动作,也是让郁屏大饱眼福,并且在与连笙的对阵里,分寸感拿捏得极好,将人拉开只拽外衣,连笙同他说话也不正面应对。

    若不是经过昨天夜里那档子事,郁屏还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怕是哪日见封季同与别的女子哥儿说话,他也是要醋上一醋的。

    连笙的话正中他下怀,郁屏扬唇一笑:“别说你了,起初我见他的时候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当时我就在想,要真和他在一处,那日子得过得多没趣。”

    “我和你倒是恰恰相反。”

    郁屏歪头看向连笙:“怎么说?”

    “好比某些事情,一开始看好的未必能好到最后,可有的一开始不看好,后面反倒多出许多惊喜,我是前者,你是后者。”

    郁屏认可的点点头。

    一直以来,他都不是那种会对任何事抱有极大热情的人,即便有也会下意识的压制,对于封季同他也是如此,其实从最开始见面那一刻,在知道自己要在这个时代永远生活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封季同产生了期待。

    郁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喃喃自语道:“一世换一世,如此算来倒也值得。”

    声音太小,加之牛车颠簸,连笙并未听清他说什么,只兀自说道:“说来也怪,以前咱俩在远门村还没出嫁的时候,我与你是半句话都说不来,也不知怎么的落地就看你像冤家,倒是最近我发现大不一样了。”

    “来,孩子给我,换把手。”

    郁屏伸出手,将孩子捞进怀里,拍了拍孩子的背,才开始回应他这些话,“说来说去都是好胜心作祟,你看咱俩不论哪方面都不分伯仲,却非要争出个输赢来,又不是赛马,没个彩头废那力气做什么。”

    连笙冷哼一声:“你倒撇的干净,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就当和过去做个了断了,年岁长了,人始终是会变的。”

    牛车拖拖拉拉走了一路,半路一个人都没拉到,清净之下两人倒是聊了许久,眼前急需解决的便是陈家母子,想起招娣婶的嘴脸,郁屏不禁有些为连笙担心。

    “对了,屠夫可愿写放夫书?”

    “这是做梦呢,杨招娣一早就明明白白的同我说过,除非将之前的聘银一分不少还回去,要不然只有休夫这条路。”

    连笙一提起陈家母子,脸瞬间就变得狰狞。

    被休的夫郎等于名声尽毁,就连媒人也从不为被休之人牵线,一是怕沾晦气,二十怕被休夫郎重蹈覆辙败了自己媒人的名声。

    要说这个时代,哪有什么自由恋爱,迎婚嫁娶不都是媒人在中间搭桥牵线,总之少了这一层,想找个如意的伴侣实非易事。

    “那你怎么想的?”

    连笙已下定决心,“啥也不想,聘银不退,休书他爱写便写,我娘和我那三个哥哥若容不下我,便是讨饭我也能把闺女养大。”

    这事儿能闹到如今这局面,郁屏怕是脱不了干系,爱管闲事又擅于善后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连笙父子落入讨饭的田地。

    这次郁屏跟着回远门村,为的也是在连笙娘面前替他做个见证。

    万美凤还是很疼连笙的,儿子这些年来受的罪是一件没落进她耳朵里,这次连笙和郁屏突然一起回来,将以往发生的那些原原本本说完后,万美凤恨不得抄起凳子去高坪村开那招娣婶的瓢。

    “那畜生三十多了还未娶亲,原是我看孤儿寡母可怜,聘银我都只要了一半,我家连笙这么好的哥儿,随便找个人嫁了也强过他们家,不知好歹的玩意儿,竟作践到笙哥儿头上了。”

    万美凤一脸怜惜的看着怀中外孙,又愤愤开骂:“自己姑娘的名儿都不给娶,这种天杀的爹早晚被畜生一蹶子踢死。”

    等撒了一通气,万美凤才想起正事儿,“对了屏哥儿,等你回去替我给天杀的捎句话,这闺女以后姓连,同他陈家一钱关系都没有。”

    郁屏连连应下:“好的婶子,我定一字不落的转交给他。”

    在连笙家待了一晌午的工夫,刘香兰闻讯赶了过去,郁屏怕她到时候又口无遮拦的说些不中听的,于是急忙将她拉回家,只等着第二日封季同过来接自己。

    要说这刘香兰也是转了性,自襄哥儿出嫁后家里没人让她挤兑竟安分不少,这妇人少了几分泼辣,反倒显得憔悴了些,郁屏心里虽不把她当亲娘,但有着原身的恩情在,总归会有些恻隐之心。

    眼下刘香兰正在院儿里宰鸡,却是挑了只最肥的,说是让郁屏带回去,他和襄哥儿一人一半。

    刘香兰忙活着还不忘念叨,见郁屏身上没长肉,便说:“你这都快四个月了,怎么肚子才那么大一点儿,难不成哥婿亏待了你不成?”

    郁屏坐不住,拿了笤帚在院里扫地,闻言笑了笑:“他亏待谁也不能亏待我啊!”

    “哦哟,瞧你那得意的样儿,这连笙可就是个活例子呢,你可别步了他的后尘。”

    刘香兰本意是想提醒郁屏别太相信男人,但她说起话来一向带着嘲讽,好话竟也成了坏话。

    郁屏心里有数,见刘香兰憔悴不少,心里也不忍多和她顶嘴,只说:“就别操心我了,哪天你有空了去趟高坪村,襄哥儿说想给孩子做几身衣服,可有些针线还不大会,就等着你去教他呢。”

    “哼。”刘香兰就鸡内脏一扯,一手的血污,“现如今他倒是金贵了,竟使唤起老娘来,真有那心怎么不来找我。”

    上次郁屏施计让襄哥儿嫁与海生,那通阵仗使得刘香兰与襄哥儿生出嫌隙,郁屏只是想让他们母子关系缓解一下,所以才胡诌。

    儿女都是债,刘香兰也不外如是。

    “初十你弟妹回娘家,我一个人在家也没啥事儿干,就那天去你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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