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她没怎么睡好。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有人陪着的日子,现在一个人躺在床上竟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床上的被褥被拉扯着,一会揉成一团,一会儿又拉平……
终于,一个脑袋从里面钻出来,恹恹地打开手机,依旧毫无消息。
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她刷了一会手机,没过多久,又看到一条重磅新闻。
顾忠帆已被证实离世,且将自己投资、博|彩、地产相关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了前些年一直在顾氏主事的顾九爷,娱乐、健康等产业则交到了大女儿手上。其余财产则平均分成了三份,分别给三个女儿及她们的家属。
至此,顾九爷的身份更成了新闻焦点。因为从前他虽然在商场上锋芒毕露,但空有职位并无实权,手上几乎没有什么股份,更像一个高薪聘请的打工人。
虽然姓顾,但媒体私下猜测他只是顾忠帆的远亲。可临终之前,顾老爷子竟然把最重要的几个产业全部交给了他,可见,他并不如外界猜测的那般。
于是有人猜测顾九爷可能是顾忠帆的弟弟。
对于没有被证实的各种小道消息,陈风意随便划拉了两下就退出了,她对顾九爷以及顾氏的财产统统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新闻配图的那人究竟是不是顾宴辞。
他也姓顾,但是,顾忠帆一生只有两个女儿,所以他不可能是顾忠帆的儿子也不可能是孙子。他与顾氏,真的有关系吗?
就在思绪凌乱时,手中忽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过来?难道是顾宴辞,借的别人手机……
她连忙接通:“喂?”
对方却是女声:“你好,陈小姐,我是顾先生的朋友。”
她有些惊讶:“顾宴辞他在哪?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应该看新闻了吧,他现在大约在澳门。”对方顿了顿,“不妨告诉你,我是徐雪。”
陈风意眼睫颤了下。
“你是,那个明星吗?”
“是的。就是之前跟顾先生传绯闻的那个徐雪。”
陈风意声音不禁冷淡了些:“那请问你这么晚打给我,是想说什么呢?”
徐雪:“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今天有没有跟着他回澳门。”
显然,她没有。
于是电话那头传来轻轻一笑,“现在更好奇的是,你知不知道顾宴辞和顾氏是什么关系?”
陈风意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徐雪继续道:“其实,顾先生是我的恩人,因为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全靠他一手助我登顶。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喜欢他,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比你早,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比你们长。”
她还是一言不发。
“陈小姐,本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言那么爱你,我不会打搅你们。但是,现在结果看来,你好像是他为了拒绝我而找的一个挡箭牌罢了。因为,到现在你都还不知道他顾宴辞就是鼎鼎有名的顾九爷。”
“你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何谈有爱呢?”
伴随着对方轻飘飘这么一句话,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可她依旧撑着,回了一句:“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随后,果断挂了电话。
她不得不承认,徐雪突如其来的一番电话,完全打乱了她的所有思绪。
忽然之间,她觉得,顾宴辞对自己而言很陌生。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对她不一样,那份爱与珍视,究竟从何而来?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可他时常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隐忍,仿佛他已经喜欢她很久了一样。
可他们认识,不足一年。
难道这份爱,是从其他人身上转移而来?
陈风意深吸一口气,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前,她不能轻易将自己视为其他人的替身。何况,徐雪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是顾九爷?
顾九爷应该年岁很大才对……
转念,又想到蒋怀珠曾经说顾九爷暗恋自己,以及,某个店员把自己错认成了徐雪。
这些蛛丝马迹联系起来,很难不让人相信徐雪那番话。
可她始终抱着一丝念头,或许,徐雪就是在胡编乱造呢?
无论如何,她都要听他亲口说他是谁。
在断断续续地入睡和清醒中,陈风意熬到了天亮。
八点整,手机铃声终于响了。
是顾宴辞打来的。
看着这个来电通知,她表情不是很好,因为这个电话比自己预想中,来得更晚。
接通电话,他说的第一句是:“没吵醒你吧?”
依旧温柔得无可挑剔。
她“嗯”了声,“没有。”
“抱歉,昨天临时有事,我没有去外祖母的寿宴,等事情忙完了,我再与你一同去跟她老人家道歉。”
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小意,我最近有点忙,昨晚临时出差,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家。”
与此同时,话筒那边一直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很多纸张翻飞的声音,还有人小声地提醒“签这里”。
所以,他连自己在哪里,都没有告诉她。
忽地,她掀开被子,赤脚走到阳台,任由清晨的冷风吹凉自己。
“顾宴辞。”她语气淡淡的,“你是顾九爷吗?”
对方愣了好一会儿。
才沉默着开口:“我是。”
于是她立马切断电话,并在通讯录和微信中都拉黑了这个人。
她想,如果他是顾九爷,他打电话来第一件事就应该告诉自己这个。这是她愿意好好听他说话的前提。
可是他没有。
所以接下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纵使他有千万的理由,她也不想听了。
骄傲如她,第一次恋爱被分手,第二次恋爱被欺瞒。
都不得善终。
叹了口气,陈风意开始收拾行李,并联系了一个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书。在他回来之前,她会彻底离开他的世界,并留下这份协议书。
她什么都不要,自己申请净身出户,所以,让他签字应该也没那么难。
如是想着,手里收拾的动作就更快了些。
大部分东西都是他买的,珠宝、衣服、鞋帽,她都没有带走,就连无名指上已经习惯了的存在,也一并取下,放在显眼的餐桌上。
大抵,她是不会再戴上的。
属于她的东西也不过一个行李箱大小,她面无表情地拖动着,走入电梯。
那面宽大而明净的镜子的照出了她的脸,眼圈有些发红。
陈风意背过身,不再去看。
叫了辆的士,无声地坐在后排,才听见司机收听的频道在放徐雪的新歌。
女主持人清甜的嗓音,介绍着这首歌叫《自欺欺人》,值得一提的是,歌词部分都是徐雪亲自编写。
她无意要听,偏偏歌曲灌耳。
“我说我放下了
是自欺欺人
你说你喜欢她
是自欺欺人
明明我们应该相爱
为何走散
话都没说完
该怎么结束呢”
徐雪以前的歌都平平无奇,但这一首的副歌部分,却极具感染力,甚至直击人心。
就连司机,也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陈风意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自欺欺人,是写给顾宴辞的吗?
想来也是愚蠢,她当初怎么会认为顾宴辞是为了父亲的人脉,才与她联姻。
因为她一直都在暗处,她对他一无所知,若她早知道他是顾九爷,她便不会这么自以为是。
陈氏的人脉,于他而言,一文不值。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要借她忘掉那个人吧。
如徐雪所唱的那样,自欺欺人。
微信电话很突兀地响起来。
她没有接,下意识地以为是他打来的,转念又记起,自己已经把他拉黑了。
于是垂眸:乐耳。
是她。
陈风意拿起手机:“江秀玥,如果你是想说你家里的事,就不用开口了,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不是。那件事是我家里人做的不对,我不会为他们找你。其实,我是想问你,想不想继续弹钢琴?”
她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钢琴,她从小弹到大,也就是家里发生变故后这近半年没碰而已。
江秀玥:“来到舞台上演奏,愿意尝试吗?”
“舞台上?”陈风意有一瞬的恍惚。
“其实,在看到传播出来的那个视频时,我最初先是被惊艳到,后来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为我妈的行为感到羞耻。但是,你的琴声,真的很有魅力,所以我发给了我们团长……”
带着点犹豫,对方娓娓道来。
江秀玥凭借着一身热爱,努力了三年,成功加入了柏林艾思福乐团,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她很享受这种远离父母管辖的自由生活。
她不用考虑与谁联姻,与哪位千金结交,才会对家族有好处。她只用想,今天弹什么曲子。
在这里,她听过无数的演奏,每一场都是殿堂级的表演。饶是如此,当她看到那个视频,依然被惊艳到了。
小视频的劣质音质,也无法阻挡那跳跃的黑白琴键溢出的气场。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听陈风意弹钢琴,也是会这样被定在那里,与世隔绝,耳朵里只有音乐。
这样的天赋与能力,不该被埋没。
所以她将视频发给了自己所在乐团的团长,果不其然,团长艾丽斯也赞不绝口,希望能听到这个年轻人当面演奏,并属意让她加入乐团。
“所以,你愿意来柏林一趟吗?”江秀玥试探地问,她没有把握。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回了句“谢谢”,又问“什么时候。”
她喜出望外:“下周,周一到周三都行,因为周四到周日我们有演出活动。”
还好,她所在的乐团是艾思福乐团,这样世界殿堂级的乐团,才有资格让对方考虑一二。
“好。”陈风意答,并再次说了“谢谢。”
江秀玥有些不好意思:“这没什么的,就算我不推举,迟早有一天你的演奏被业内人士听见,也会争先恐后邀请你加入的。”
那边声音带了点笑,如铃悦耳:“我是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听众。”
在那样一个目的不纯的小视频里,有人能如此认真地听她弹琴,真的很让人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