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坠崖

    就这么奇奇怪怪预约了生死,伊冉眼中又闪现出那一双眼睛来,下意识摇摇头:“等认出来再说吧。”

    她从怀中掏出册子,翻身跃上屋顶,借着月光看了看。

    榻上闭着眼睛的沈确,睁开了眼睛,屋顶上轻轻一声,神女离开了。

    山门中女人的消失,已经成为了众人默认的事件,所有人都闭口不谈。死了这么多女人,一个妖鬼也没有,想起林漠平日里对待妖鬼的态度……妖鬼去哪儿了,其实很明显。

    身份是有限的……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幻影又出来了。

    粉衣姑娘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也一眨一眨。云姨是好看的,沈确在被那个男人领到她面前,看见门后防备的一双杏眼时,他就意识到了。

    这个女人有问题。

    云姨道:“你不怕她去了,最后又死掉了。”

    沈确第一次问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云姨愣了一下,这个反应太生动,就好像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还是个活人一样。她也没有辜负沈确的想法,颇具活人气息地问道:“你希望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太假了。

    沈确确定了。这个女人的天真可爱被男人燃烧殆尽之后,只剩下让人如鲠在喉的怨恨与疯狂。若是真的,这时候她才不会问什么希望不希望,她只会根据猜测满足他,如果无法得到好感,就会陷入癫狂。

    她就算是疯了也还是很想回去。

    这是无数次沈确一句一句试探出来的。大概是疯狂怨恨让她无时无刻沉浸在浓烈的爱恨之中——云姨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需要通过获取好感回家。

    “我给她好感她就能离开吗?”

    云姨死死盯着他,在沈确以为她又要开始疯魔的时候,反而冷静开口了:“谁,神女吗?”

    沈确没有说话,或者在他心里这个幻象只是幻象。

    云姨道:“我也是神女哦。”

    她的眼神开始变化,那双眼睛里又漫上让人溺毙的怨恨与疯狂,这种熟悉感令沈确放松了一些。

    云姨道:“神女就像是诅咒……这可是你师父说的。”

    沈确又想起了那个场景。刚开始的时候,师父带着他去拜访云姨,他还以为不会住太久。小孩子也不是傻子,云姨在看到他的时候明显高兴不少,可越到后面越发神思不属。

    师父和云姨平日里就算是有些生疏,也不至于到吵架的地步。那天两人吵得沈确都十分诧异。沈确感觉自己像是脱离了躯体一般,明明就站在门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女就像诅咒……”

    “别人都可以这么说,你不可以……”

    “你真的爱我吗?”

    “……”

    “……还是为了回家?”

    沈确道:“那你是真的爱他吗?”

    幻象不说话了,面容笼在灯光里,显得沉静:“你觉得呢?”

    她把问题抛了回来。

    沈确:“你无法爱上他,爱上他就等于背叛了你自己,就连你想要通过讨好他的方式回家,这种方式也足以让你厌恶和恶心。”

    幻象愣了愣,目光变得有点温暖,又有点哀伤:“我不知道。”

    沈确道:“你该走了。”

    不过是眨巴下眼睛的瞬间,幻象消失了。

    山门又出现了诸多惨案,妖鬼之患就像隐隐的雾水将山门上下笼罩,不多时,弟子们都躁动起来,谁也不想在黑夜里惶惶等待死亡的到来。

    伊冉对青衣道:“看来世道还是变好了,夜里男人都不敢走夜路了。”

    青衣啼笑皆非:“做得太过,他们会怀疑你的。”

    伊冉道:“说不得那老头还要怀疑你呢。”登记女弟子死因的簿子,以及和死去女弟子简直是一比一复刻的死法都非常直接地将所有可能指向了她们。

    青衣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所谓,意味深长道:“他不会的。”

    抓妖鬼的那天,沈确没有去。小桃连命根子一样的莲花台都没有擦,时不时看向院子门外,恨不得能瞧见神女究竟如何。外面的动静听起来非常热闹,小桃坐立难安,不由得道:“我看到好多弟子去了。”

    沈确坐在院内,没有说话。

    小桃急了:“你知道她……这下好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沈确:“她知道的。”

    小桃:“一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

    沈确慢慢道:“她每次都知道。”

    小桃哑口无言。

    她是神女啊。

    沈确想起每一次告别,这个人总会跟他说,她要死了,就好像怕他难过一样。每一次告别,都像是一场死亡预告。神女拥有着几张底牌,生命也好像随之也增多了次数。

    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并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地利用着。

    在沈确的眼里,她已经给神女这个身份判了死刑。一场注定的死亡审判,她预定好的戏码,人人落眼于她所想要人们注意到的东西。在这些当中,死亡显得像是点缀,又必不可少。

    他无能为力。

    他想要问她,死亡的时候会痛吗,可惜神女黑夜里离开得匆忙,便更加无从问起了。

    更不要谈,神女不再,她还是她吗?

    这些神思无人可说,都汇进浩荡山风中,无从寻觅了。

    伊冉落网时,神色很淡然。

    一众弟子都是震惊外加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会是她?

    毕竟神女孱弱,虽然下山回来后看着气色好了不少,但也到不了杀那些男弟子的地步。没有人能将众多弟子惨烈的死状与她联系起来,可又不得不联系,因为她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刀。

    林漠道:“神女,请随我见掌门长老。”

    伊冉:“不想去。”

    “直接把她绑走算了……”

    “是啊是啊!”

    林漠没有理会那些声音,他往前走了一步,对伊冉道:“有任何事,见了掌门长老再说……沈确在等你。”

    伊冉看了眼山顶,林木葳蕤,雾气笼罩,连莲花台也瞧不见:“不想见,你们会怎么判我?”

    林漠道:“先要验证真假,再定罪……”

    伊冉“呵”了一声:“大师兄,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漠没有说话。

    伊冉厉声道:“你问我如何做到,人力不行,妖鬼也不行么?”

    “妖……”

    “怎么会,这都好多年了,根本就没有妖鬼出现过……”

    但是,一众弟子面色十分难看,方才大师兄非常轻松就将神女拿下,过程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人确实是个花瓶,没什么本事傍身。

    这样的她如何杀掉男弟子,还就凭那把小刀?

    那就只有……妖鬼了。

    伊冉笑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神女……”

    林漠有些挫败,他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我们是朋友,神女?”

    他想让她信他。

    大师兄总是很可靠,往那一站,虽然怨气四溢,但该干的能干到的他都会去干。

    他本不该去祈求一个人的信任,他站在那儿,众人就会倚靠过来。

    可是,就连他也无法确定。毕竟方叶在前,信他,然后呢?可人总有侥幸,希望能再一次被托付,希望这一次的托付不要再次落空。

    “大师兄,你和她说这些作甚?”

    “难道是看她……”

    林漠两难,他眼眸中有挣扎,可他没有松手,在质疑声中,只希望神女再相信他一次。

    伊冉觉得他有点可怜:“我信你,我也讨厌这种方式……”

    什么方式?

    伊冉接着耸耸肩:“也许我们不需要托付什么呢,满山门的男人,你看不见我们的。”

    众目睽睽之下,神女如同风筝挣开了线,往前一跃,转身看向他们:“我们会回来的。”

    神女坠崖。

    林漠任弟子们质问,充耳不闻。他只是站在那里,想着又一次,又一次落空了。

    方叶一次,神女一次。

    “玉碎了。”

    弟子们停了下来,望着山崖下头,雾气茫茫。他们感应得到神女的位置,没有气息了。

    她不是妖鬼。

    那他们刚才在干什么,弟子们面面相觑。

    再者,神女会以什么方式回来?

    寂寂人群中,林漠冷笑了一声。

    有人怯怯问林漠。

    林漠道:“妖鬼啊。”

    “啊?”

    林漠嘴角溢出鲜血,郁火攻心至此,竟然还是十分冷静:“人死了有怨气,就会变成妖鬼,就会形成域,她掉下去的地方……”

    “师兄!”

    林漠擦去血迹:“哦,不能说这个。”他摇摇晃晃地走了。

    小桃哭得眼睛都红了,看了看空空的莲花台,又看看沈确,不由得生气道:“她都死了,你怎么没反应,你是不是人啊?”

    沈确黑漆漆的眼睛转了转,声音听着很平静,就是有点不符合情景的轻飘飘:“我不是。”

    小桃一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听沈确自顾自地道:

    “我只是在想,坠崖很难看,东一块西一块的……”

    “你!”

    小桃想要发火,谁知这人立刻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原地消失了。

    真……不是人啊?

    他去干嘛了?

    不会要灭门,或者杀掉大师兄报仇吧?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没有神女,神女的侍女有存在的必要吗?她不敢想了,提着桶打算再将神台里里外外擦一次,不,擦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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