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知夏,凭栏听雨。
风铃亭下,徐宴卿依栏而坐,伸出手去接初夏的雨水,温润缱绻。就算是大梦一场又如何,与最亲的人尝着人间烟火,实属幸事。两个哥哥若能寻的知音相伴,如此岁月静好胜过一生,是徐宴卿此生夙愿。
帝都有处十不管之地,奇物多奇人也多,先来无事,徐宴卿撑起一把油纸伞去逛上一逛。
十不管:生不管,死不管,官不管,兵不管,商不管,贼不管,匪不管,妓不管,妖不管,鬼不管。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却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叫微雨云间。
长街至此尽,世间止步;恶鬼由是生,江湖恩怨回头。
要想进去,要闯十六阵,是两个八阵重叠而生。十六个入口只有一个生门。徐宴卿运气很好有人前脚刚探出了生路,她只需要踏着他们的脚印就可以进入,不过还是大意了,临了被一支暗箭上了左臂。
外围有十条街纵横交错,必须要一个一个过关,才能到真正的核心处。
徐宴卿慢悠悠的往里走被一排兵器晃了眼,铺子的招牌显然的很,赫然四个大字:神兵利刃。徐宴卿腹诽,不就一个兵器铺嘛,甚是嚣张。
掌柜在门口摆了个棋盘,要想穿过他这条街街就必须与他下一盘棋,赢了才能过还附送一把兵器。
徐宴卿不感兴趣,打算绕道而行,掌柜连忙拦住她,
“姑娘,我这第一关不过,就进不去里面了。”
“去不了就去不了。”
徐宴卿继续往回走,掌柜跟上两步,
“来都来了,不如对弈一局。”
“王掌柜,人家姑娘不想玩,你就别死乞白赖的跟着了。你天下无敌的棋艺无处发挥了。”
王掌柜也不闹,回到棋盘处,用白子摆了一个棋局。
“姑娘不想破我这棋局?”
这棋局杀气有些重,徐宴卿迟疑片刻拿起黑子寻找破绽。
这个王掌柜是个臭棋篓子,但他记性好,能一子不差的复刻出黑白子的摆位,他取胜的方法无疑是用一人的矛刺一人的盾,如此一来他从未输过。就在刚刚他的诡计被人拆的渣都不剩,势必要找回面子的。
徐宴卿看了片刻,落子。
老板拍手叫好。“高人呐,许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博弈,今天来的这两位真真是高人。”
徐宴卿看上的青铜匕首到手,转身离开。她来这里找一个人,一个蜀地逃亡来的姑娘,如果没有记错她在第八街。
路过绸缎铺,掌柜的探子已经将兵器铺的事情一一告知,知道这姑娘不容小觑。
徐宴卿也不兜圈子,上去就要做一件嫁衣。这件嫁衣的材料只能是凤凰的羽毛,十足的金丝,用沾着晨间露水的荷花采出来的染料染色,取名金羽晨荷霓裳。
掌柜的听完徐宴卿的话,大有请这个大佛赶紧消失的念头。
“不急,三年五载的您尽管慢着来,什么时候做好我什么时候来取。”
这是谢玄九给孟月倾的嫁衣,她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让掌柜错愕的不止这衣服难做,一炷香之前有个贵公子与她要的东西一模一样,连嫁衣的名字都如出一辙。如此巧合如果不是一道商量好的,掌柜的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成,这生意我应下了。”
徐宴卿要走时,掌柜的突然来着一句,“姑娘,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姑娘,来我这里看看首饰。”
徐宴卿一脸不高兴的低头走着,听到一声吆喝才抬头看,眼前的首饰铺琳琅满目,款式与材质与市面上的很是不同。
“姑娘绝世容颜,我这里的首饰保准称你,进来看看。”
“掌柜的,我银钱没带够,能不买你这的东西吗?”
这里的人做的是强买强卖生意。徐宴卿的行为无疑是在挑衅,可她就是不喜欢首饰,她喜欢的事情没有人能强迫她,一处独立柜台上有个空着的木盒,木盒是金丝楠木做的相比里面的首饰也非同一般。
“我要里面的东西,拿来。”
里面是一个发钗,有价无市,无人敢问津,今天来了一个贵公子一眼看中 。
“这个真不巧,刚被客人买走了。姑娘挑点别的。”
“开着门岂有不做的生意,掌柜是想坏了这里的规矩不成?”
“姑娘,请便。”
伦胡搅蛮缠谁能抵得过徐宴卿,掌柜最后只能放行。
这几条街闹心的很,徐宴卿第一次来这里,无法走捷径必须一条一条的走完为止,好在没有折腾太久。再过一条街就行。肩膀的伤口处越来越疼,徐宴卿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姐姐,你中毒了。”
徐宴卿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天下第一毒医。再看看眼前的小孩,
“你能解吗?”
“能,不过你要先把这颗药丸吃了,三吸之内,你若没有毒发生亡,我就救你。”
好大的口气,徐宴卿很想逗一逗眼前的小孩,
“要是没有毒发生亡呢?”
“不可能,我制的毒药天下无解。”发现自己说错话,小孩连忙转移话题,“姐姐,你吃不吃我的毒药都会死,但你吃了,我就能将你救活。”
“那你这么折腾,闲的啊。”
“你是想去里面吧,不过我这一关你进不了核心区域啊。”
“这样,我若没死,你做我的药童,如何。”
徐宴卿拿起药丸放进嘴里咽下然后慢慢数着,“一吸,两吸,三吸。”
三吸过后安然无事。
“这,怎么可能?”
“如何?”徐宴卿满眼的轻视,激的小孩张牙舞爪的反击,
“你才比我大几岁。”
“愿赌服输,跟我走吧。”
到底是小孩,哭丧着脸跟在徐宴卿身后。徐宴卿问什么他答什么。小孩叫禾岱,是个孤儿。他的一身本领是一位老医者教的,老先生年前驾鹤西去就只剩小孩一个人了。
“问你个事,云间有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叫依赫狸。是在前面那条街吧”
“你找她干什么?”
“找她帮有个小忙。”
依赫狸是蜀国人,现下却只有徐宴卿一人知道她是蜀国公主逃难来此,而她是牵动两国战争的引线。她逃到这里为了谋生做了舞姬来隐藏自己的身份。
倾国佳人,衣袂飘飘,取悦众人。这其中有多少是无奈多少是恨意。
“美人之美,无一不美,委身在这片寸之地未免暴殄天物。不如跟我走吧。”
“够花心的,见一个要一个。”一旁的小孩小声嘟囔着。
依赫狸走下台,直直走向徐宴卿。众人见状纷纷指责徐宴卿多人多爱。但可以的人她们是两情相悦。
“妹妹能带我脱离苦海?”
“那有何难?”
“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徐宴卿说着拉着依赫狸就往外走。
“慢着。”
徐宴卿一震,这个声音。
几个暗卫几步走到他们前方拦住去路,最后走过来的人在徐宴卿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任徐宴卿如何不信也是不争的事实,面前的人是谢玄九。
谢玄九没有去封阳,怎么可能没去封阳。
脑袋一阵嗡嗡响,徐宴卿瞬间觉得浑身无力。
一旁的小孩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姐姐?”
徐宴卿看着几个随从将依赫狸围住,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依赫狸刚刚那么顺从什么都不问就跟她一个陌生人走,是一早就知道有人来找麻烦了。
徐宴卿向来喜欢成人之美,拉着禾岱穿过暗卫朝前走,
“我们走吧。”
小孩搀扶着徐宴卿离开。与谢玄九擦肩时,手腕一道重力钳制让她无法再多迈开一步。
小孩见状想要施毒,徐宴卿朝他摇摇头。
谢玄九在云间找到哑婆婆,当人萧皇后死因的唯一或者的知情者,虽然被毒哑了,谢玄九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懈可击,若有那也是破局的人道行还不够。哑婆婆死前念出一个名字:依赫狸。
不明所以的徐宴卿以为依赫狸被谢玄九带走是最好的结果,起码他不会像太后那边毫无底线。
谢玄九挥手示意暗卫先带依赫狸走,自己则拉着徐宴卿向着小巷走
“姐姐。”
禾岱追了几步,徐宴卿回头交代,“小孩你先回去,我再来药铺找你的,照顾好自己。”
就这样被拉着走了好远,谢玄九长腿阔步,徐宴卿不得不用小跑才跟的上。不甘被这样钳制,徐宴卿出手反击。
“不想手臂废掉就给我乖乖的。”
箭是他命人放置的,为的是甩掉太后的尾巴。上面的毒怕是那个自称神医转世的毒医也解不了。
谢玄九一手收紧徐宴卿的腰将她抵在墙壁上,另一只手将一颗药丸按进徐宴卿嘴里逼着她咽下去。
药丸太苦,徐宴卿皱紧眉头差点苦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叫人心软。
徐宴卿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谢玄九,无声的斥责他的罪状。可能瞪的太用力眼皮逐渐犯重,重到渐渐的抬不起来。意识也如烟般从脑袋里抽离直到一丝不剩。
谢玄九将昏睡过去的人收入怀中抱起,离开这个她不该来的地方。心脏处的钝痛感久久不散,但抱紧怀中的人可以止痛。将她带上自己的马车,去宫外一处自己的别院。
丫鬟见自家公子带回一个姑娘还是用抱的,红着脸窃窃私语。
谢玄九将人放在床上,撕开手臂上的衣服露出伤口,伤口处已经暗黑。丫鬟端来热水有将谢玄九给的药包拿出去煎。
谢玄九拧干帕子擦掉徐宴卿额头的汗珠,然后清洗她的伤口将药粉敷上,见昏迷中的人疼的皱紧眉头,下意识轻轻吹伤口处缓解疼痛。包扎处理好将人裹紧被子里守在床边。
徐宴卿梦中很是不好过,种种过往谢玄九给的诸多痛苦席卷而来,叫她睡不踏实也醒不来。
“徐宴卿,乖乖待在你哥哥身边不行吗,何必吃这些苦头。”
谢玄九看着手心里那只仅仅抓住自己的小手,喃喃自语。
后半夜徐宴卿发起烧,时冷时热痛苦万分,衣衫渗透发丝凌乱,谢玄九中了魔障似的不想让旁人近她的身于是将她的头发用他刚买的发钗挽住蒙住眼睛后给她换了干干净的衣裳衣。谢玄九将人抱在怀中才勉强将人安抚住。天明时,徐宴卿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顿了片刻才起身。准备下床时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徐宴卿抬头就撞见一双清明冷峻的双眸里。
带着苦味的药被送到她嘴边,徐宴卿光是闻着就苦进心里,偏过头不肯喝。放在肩上的手换了地儿,捏住她的脸抬起她下巴将药灌进她嘴里,似乎怕她呛着,端碗的那只手稳稳的直至药喝完。
徐宴卿破口大骂之前一颗甜果塞进她嘴里顿时将苦味盖的干干净净。乘谢玄九放下药碗间隙,徐宴卿风一样的从床上下来逃离这里。
谢玄九回头看着被打开的门,那个消失不见的背影,怎的自己是洪水猛兽不成让她如此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