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茶楼酒楼,就连露天摆摊的说书人,说的都是同一段佳话,那便是徐家三兄妹,一朝上京赶考,各显身手进皇宫,赐官赐府赐金银,若说这帝都风光无两是何人,且看梨花深巷处红灯笼下新出的那一府。
现在徐府只有徐宴卿一人在家,宋临宸去了封阳,谢玄九不去但谢准的宏图伟业也不能无人去实施。让宋临宸去一来看重他的才华,二来他身家清白好把控。
徐言灼则是去了浮屠山为皇帝求一位大儒。
人倒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树底下也只有杂草。
徐宴卿本着低调的原则,时不时去皇宫太后身边带着,让人只当她是没脑子的玩物,如太后的一只鹦鹉一只花猫一般只供赏玩别无他用。
徐宴卿的绝色演技让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蒙蔽了去,但太后门清,徐宴卿不是池中物,更加证实当初小用心思向皇帝要了她是正确的做法。
似乎今年夏日来的特别早,太后赐的跤撵她又不愿坐,每每进宫都是用走的,这一路走来无风,徐宴卿走着走着一阵舒缓的凉意袭来,前面是一片湖,徐宴卿台布就跑上石桥,趴在栏杆上闻着湖水的沁凉。
一面贪婪的嗅着湖面凉气一面环顾四周,欣赏着这前世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的风景。
八角凉亭,风铃忽而响动,起风了。起风了所以徐宴卿迷了眼睛,视线朦胧,几遍视线模糊她还是看清了凉亭里的两个人。徐宴卿偏执的要将迷眼的沙子眨出眼睛,眨出来的是眼泪啊。
徐宴卿哭着哭着就笑了,像是个旁观者,看着前世的自己求而不得发疯发狂,即便几近癫狂也换不得那个男人的一瞥。
其实徐宴卿如何也想不通的,一个人的心怎么那么冷又那么热,对着一个人热情似火,对着另一个人却冷漠如霜,原来是喜与不喜的区别呢。前世徐宴卿穷极一生都在寻找她与孟月倾有何不同之处,或者说有什么是自己没有而她有的恰巧又是谢玄九喜欢的,可是后来徐宴卿发现,孟月倾有的她都有,孟月倾没有的她也有。
事实上,徐宴卿是身在局中迷了心窍,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孟月倾亲眼看到萧皇后的死,她见过那个行凶的人。
云间一趟,他抓住的依赫狸是蜀国公主也是他的表妹。萧皇后死后火葬时尸体被她偷走,回光返照时告诉依赫狸离开尽可能离开蜀国,万不得已时可以找当时的孟贵妃,因为她的侄女来皇宫找姑姑迷路闯进了不该去的地方。用这个筹码可让孟贵妃保她性命。
自谢玄九到刑部,就在部署查当年萧皇后之死的真正原因,在那些伪造的结案书上谢玄九找到了蛛丝马迹,但是跟随萧皇后的那个嬷嬷亲眼看见依赫狸偷梁换柱将萧皇后带走,因为她背叛皇后与贼人里应外合,依赫狸毒索性哑了她。
这些时日不见谢玄九,他是去了蜀国。依赫狸不能看着蜀国毁在奸人手里,她可以把知道的告诉谢玄九,但是他也有蜀国的血,他要先去蜀国拨乱反正。
那一脉皇族里就只剩谢玄九和依赫狸,谢玄九是大重皇子不可能留在蜀国,依赫狸就成了迄今为止第一个女首领。谢玄九帮她报了仇,她便将当年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谢玄九。
数月后归来,谢玄九在大街上碰见被追打的孟月倾,她身后的姨娘张牙舞爪的想要破口大骂忽而看见眼前一个高大身影,仰起头便看到威风凛凛的九皇子。
“皇城脚下,当街殴打辱骂。”谢玄九向前倾了倾身,故作端详的样子,“这是,丞相府的姨娘?啧,”
谢玄九慢悠悠的摇摇头,眼中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吓的姨娘和一众下人扑通跪地,磕头认错。“九皇子明鉴,这死丫头不听话,一个姑娘家成天往外跑,丢尽了孟府的脸面,我这是替她死了的娘教训她。”
“按理说,丞相府嫡孙女的头衔大过丞相庶子的外妾。今这一出,有机会得问一问老太爷,是个什么理。”
九皇子这话一出,那姨娘额头磕的满头血的脸稍稍抬起看了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一眼就吓的晕厥了过去。
孟月倾如见救命稻草,将被扯破的衣衫裹紧,欠身向九皇子道谢,“多谢九皇子解围,九皇子还是快些走吧,被人传出去会败了您的名声。”
“你是蛇蝎猛兽么?”
为何要人躲着走。
“我,”
孟月倾哑然,是啊,她不是蛇蝎猛兽,那为什么孟府上下如此的折磨自己呢,来这世间不是她能左右的,生而不养的父母。平白让她受了这诸多的苦,凭什么啊。放眼开去,她这个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姐还不如这百姓来的福气。
“丞相府再为难你,来找本宫。”
谢玄九勒缰策马,一骑绝尘。留下孟月倾痴痴看着消失不见的背影。
沈言看着自家主子,那天大街上多少的机会,要找的人就那么神奇的出现在他马下,本来以为马上可以收网,可以自己主子整天慢悠悠的看书像是把正事忘记了,后来主子告诉自己,孟月倾那个时候才四五岁,记忆是会消减的,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的让她触景再慢慢回忆。沈言又纳闷为何不去找孟月倾呢,自己主子又说主动会显得目的性太明确,他要等一个时机。
然后时机就在此事此刻来了。
凉亭里备了茶果茶水,还有一把上好的古琴。孟月倾手痒弹奏了一曲应景的曲子,谢玄九慢悠悠喝着茶慢悠悠的听。
孟月倾情动之时,不免喋喋不休,况且她有心想要盼复九皇子,便将这些年的心酸苦楚含娇带柔的说给谢玄九听,样子甚是楚楚可怜。一旁的沈言实在看不下去,索性已去添茶水的借口离开。
谢玄九看了一眼沈言,嘴角勾笑,笑他性子太急。而在孟月倾眼中便成了对她的认可,索性倾身往他身边靠了靠。而在徐宴卿眼中,那个角度下的他们亲密的很。
忽而四目相撞,几遍有一段距离,徐宴卿还是看到了那双向着自己投来的冰冷眼神明明之前眼角还带着笑。
徐宴卿几乎是落慌而逃,也不分方向,总之能远离那个凉亭越远越野。
谢昱主动与太子哥哥和好了,但湘州和宫宴那一日的事情他绝口不提。两人眼看迎面跑来的人要与自己撞上了,谢昱忙出声,“跑什么?有人追你?”
再往她身后看,根本没有人。
谢昀拿出帕子给徐宴卿,示意她擦一下额头,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
“太后让我过去,我怕她等久了。”
“没事,皇祖母疼你的很,去迟了也不会怪你的。”
谢昱拉着徐宴卿的手腕,“我们也去皇祖母那,一起。”
谢昀跟在他们身后,他一听就知道徐宴卿只是搪塞谢昱。
三人一同往静心颠走去。太后见今日三个人结伴来,欢喜的很,让安庆亲自去厨房盯着,做三个娃娃最爱吃的饭菜。自己则是拉着徐宴卿下围棋,谢昱对这个不感兴趣,去捣鼓太后新的的西洋玩意。谢昀则是坐在徐宴卿的身旁,观棋不语。
太后连赢三局,笑的合不拢嘴。徐宴卿回头看谢昀,“太子救命。”
“好,给你赢回来。”
谢昀与徐宴卿换了个位置,捡了黑白子重新开局。谢昀早已看出徐宴卿棋艺不凡,故意输却让人发觉不出她是故意让棋,这棋艺也是精湛到了顶峰。
谢昀说到做到,从前也让着太后,今日他却不想让,他要赢。
安庆过来说午膳备好了,刚好胜负已分,谢昀落下最后一字,太后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皇祖母,您输了。”
太后却笑着捏了捏谢昀的鼻子,“这就护上啦。”
“护谁?”一旁闻着饭香的谢昱跑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连忙刨根问题。
“七皇子,今日有你最爱吃的清蒸猴脑。”安庆哄小孩一样,
“是该让他补补脑子了。”
脑子再不好也知道这句话是说他笨,“皇祖母,你在姑娘面前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嘛。”
“好啦,快扶着皇祖母过去用膳。”
“哦。”
一顿午膳吃的格外欢声笑语,像极了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
午膳过后,徐宴卿辞了太后要出宫。太后还是想留人,无奈她两个哥哥不在家,徐府需要主人打点就没有强留。
饭后消失,徐宴卿慢步走在红花绿柳中闻着花香和草香。她想着两个哥哥就这样做个外臣或者回老家当个州府,而她一日三餐,缝补浆洗,这样的日子随说清贫却也是轻松惬意的。
徐宴卿手腕上突然一个力道再被这个力道拉近怀中抵在桃花树上,近在咫尺的脸庞,五官是造物主精心雕刻而出。
“你看到什么了?”
“回九皇子,臣女什么都没看到。”
“徐宴卿,你看到什么了?”
“您和孟小姐才子佳人,绝配。”
“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玄九发现一件事情,他一靠近徐宴卿心脏就抽疼,随着她距离远近疼痛程度不同,越是靠近越是痛的厉害,凉亭里他试着让孟月倾回忆,心脏骤然一紧他就下意识抬头去找什么,只一眼就捕捉到了桥上的徐宴卿。
“那是哪样?”
徐宴卿到底带着前世的怨气,这句本不该质问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
真正的原因谢玄九解释不了或者说徐宴卿不知前因后果他无从解释,但徐宴卿看来他就是再狡辩。
“臣女无礼,还请九皇子赎罪。”
有气量的徐宴卿又回来了,说了这句话后就要推开谢玄九,谢玄九握住她侧腰的那只手收紧了些,
“不准。”
不准走,不准与太子和七皇子走的那么近,不准去太后宫中。那些精于算计的人会将单纯的她吞噬,但他要如何说出口她才信。
徐宴卿听到的不准确另有其他的意思,那便是不准将他与孟月倾事情告诉旁人,可笑,自己是闲了没事干了么。
“好。”
徐宴卿干净利落的答应。
谢玄九再无扣住人的理由,松开手,徐宴卿头也不回绝情的离去。
禾岱坐在徐府门口眼巴巴等徐宴卿回家,一看到徐宴卿的身影就飞奔迎上去。
“姐姐,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徐宴卿捏的他的脸颊,往回拖着走,
“疼疼疼,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了?”
“不是捡来的么?”
“姐姐,你脸好红啊,哎别动,”禾岱踮起脚尖,将徐宴卿头发上花瓣取下端详,“姐姐,你是不是会情郎去了呀。怎么不带——”
禾岱接下来的话被一块桃酥糕给堵住。
“收拾一下,我们去找阿宸哥哥。”
事实上,今日进宫她去见的是皇上,为了掩人耳目她才在御花园闲逛了许久。皇上密召她聊的确实家常,徐宴卿顺势说想哥哥,便讨了个通关文牒。她要去封阳。
前世谢玄九灭境外各部落,扩疆土,得益的就是封阳最后炼造出来的先进武器。这一世谢玄九没有去封阳,这偏差的轨迹徐宴卿得弄清楚是何故。
半个月的路程,封阳城门遥遥可见。
禾岱用手遮住头顶的太阳,看着城门咽了咽口水,“姐姐,进了城你要给我买果酒,可不能食言喏。”
徐宴卿出尔反尔,“小孩子喝什么酒,给你找水喝去。”
封阳城到了,徐宴卿也向着城墙看。她在这里沙场点兵,她在这里炼铸最尖端的武器,她将一座城献给一个人,兵临城下之时,却要用她的命献祭。
重来一次,徐宴卿绝不重蹈覆辙。
封阳地势辽阔,民风淳朴,徐宴卿和禾岱进了城门后,找了个酒楼填饱禾岱的肚子后继续赶路往宋临宸的军营去。
宋临宸看到徐宴卿并无惊讶,像是一早就知道她要来。只是看见她一个女孩子家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有些心疼。
“阿宸哥哥,你不生气?”
“那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阿灼知道么?”
徐宴卿嘟起嘴巴,“胳膊疼,腿也疼,还有腰。”
“好了,我换一床新被,你谁我的营帐。”
禾岱四下看过好奇心满足后回到徐宴卿身边,徐宴卿将人赛给宋临宸,“阿宸哥哥,我不是空手来的。这个给你。”
“给我一个小孩做什么?”
“谁说我小孩了,我已经十二岁了。还有,这里这么荒有凉,我才不要待在这里。”
徐宴卿不给禾岱反驳的机会,“他医术还行,留着她大有好处。”
副将进来,身后的人端来饭菜,禾岱之前吃的饭早就消耗干净,看到吃的立马拿起筷子开吃。
宋临宸将撑好的汤端给徐宴卿,“这里比可不上家里。”
“我吃——”
徐宴卿及时收口,这里她比宋临宸熟。
吃完饭,禾岱去休息,徐宴卿却走向宋临宸的沙盘,宋临宸也不拦着,“阿宸哥哥,给我纸笔。”
徐宴卿撑着脑袋里的记忆还在,画出各种兵器草图。
“卿儿,不要再画了。你想做什么?”
“阿宸哥哥将会是大重不可一世的将军,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明明知道,我只想护你周全,并不在乎名利功绩。”宋临宸将徐宴卿拉近,“卿儿,你答应我,为自己活。无论何时,都不要用自己的命搏什么。”
徐宴卿已有一时的愣神,她反挽住宋临宸的胳膊,“从选择来帝都之时,我们已经身处皇权旋涡了,你,哥哥,都终究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安宁。权利之梯,你不往上怕,就会被踩在脚下,轻则伤重便是死。”
撒娇的口吻却说的无比严肃的的事情。
宋临宸不在反驳松开徐宴卿握笔的那只手,徐宴卿继续画。宋临宸叫来副将把徐宴卿画好的图纸给他,半月之内不管用什么方法将铸造兵器的基地建好。
一个月后,第一件兵器炼造好,徐宴卿走上武场,与副将比试一场。无疑徐宴卿胜出,胜在兵器上。
“宋将军,你这个妹妹不得了啊。”
“是赵将军承让,”徐宴卿将兵器递给赵让,“赵将军,你挑几个人试试。”
赵让知道徐宴卿的意思,一件趁手的兵器确实会给将士们增添诸多赢的机会,随即带上士兵开始操练。
这里交给赵让,徐宴卿和宋临宸转身往营帐走,边走边聊些矿山开采的事情。
“如果按照皇上的要求,封阳这点兵力肯定是不够的,如果从当地征兵,就会减弱农耕劳动力。”
“如果向临县借兵,或者让皇上调兵,一来动静太大,而来朝廷那些大臣们又是一对奏折。平添皇上烦恼。”徐宴卿接下宋临宸的话。
宋临宸默认。
“阿宸哥哥,太子,七皇子,九皇子,如果非要你选一个效忠,你会选谁?”
“太子有太后,有丞相府,最重要的是他是太子。七皇子有宁妃的家族和兵力,但是他与太子感情很好。至于九皇子,看似最没有势力也无意争储君。”
宋临宸看着徐宴卿的神情,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里验证什么,但是只能说徐宴卿藏的很好,
“如果要选,我选太子。”
“好,就太子。我去过云间,那里的密探口里知道一个关于太子的秘密,他养私兵。”徐宴卿走到沙盘出,那里一副大重帝国江山图。她指了一个地方,黔川。
“他养的兵在这里,这里与封阳,蜀国,北疆交界,正是传说中的三不管。”
“卿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宋临宸又问了一边。
“九皇子在查他母后的死因。七皇子去湘州赈灾中途调兵却迟迟没有回应。太后私下多次召集自己的幕僚商议护住东宫之主。阿宸哥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但也无退路,我们往后的路是荆棘还是平坦完全在于我们现在的选择,一步错死生不定。无论如何势必要为我们今后的堵住加些筹码。”
堵住,筹码。宋临宸苦笑,他所做的这一切何尝不是在讨一个今后能护着她的筹码。可是他好心疼,他曾要放在手心里呵护的人,也默默的做了这么多,也一心想要护着他。
“你不必承受这些,我和阿灼会保护好你,卿儿。”
徐宴卿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