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纭跟孟昳乡是认识了十多年的,呃,认识的人了。
时纭记得小学毕业前,某节体育课下课一回到教室,就看到黑板上几个大字“我喜欢你”,然后班上班草走到孟昳乡面前羞赧表白,被孟昳乡眼都不眨地拒绝了,班草只得狼狈地把黑板擦干净。
后面有人去问他怎么突然决定表白的。原来那会儿流行填同学录,孟昳乡给他填的那份很认真,背后留言写了不短的话语,相比其他同学七零八落的涂鸦和短句,暗恋已久的姑娘认真书写的话一下子戳中班草的少男心,才有这出告白。同学一听班草的心路历程,拿出自己的同学录,发现孟昳乡给每个人都严谨拙笔地写了差不多的话。
班草受到了二次伤害,第二天没来上学。
还有初中拍毕业照后,班长发毕业照的时候在照片里面塞了封情书,原本想直接给孟昳乡的,结果被班上顽皮的男生截走了,当场大声念了出来,还晃到孟昳乡眼前问她要不要,孟昳乡算题的脑袋抬都没抬一下,回了四个字,不用谢谢。
然后班长愤愤挥拳把那个男生揍倒在地,被叫了家长。
时纭读高中后没再见过孟昳乡,都传言她惹怒长辈被流放到国外了。时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是高考完后没几天,一个其他学校的朋友失恋了,叫时纭去喝酒。朋友是个短发女生从小就喜欢女生,高三开学后与时纭闲聊说,班上来了个转校生,高高瘦瘦的,特别漂亮,像极了百合小说里写的清贵校花,她一见钟情了。
后面有次朋友父母从西云带了盒鲜花饼,她在学校分给了很多人,最后走到女神座位前小声问她吃吗。女神一怔,少有牵起嘴角拿了鲜花饼,道了谢,这一笑朋友念念不忘很多年,据朋友所说那刻自己仿佛变成了,校园百合小说中暗恋成功的女主角了。
再之后她偷偷在后排瞧了女神清瘦如竹的背影一整个高三。高考完去拿毕业证终于下定决心表了白,女神没对同性表白有什么疑惑,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把朋友彻底搞破防了。
朋友嚎啕大哭,呜咽着说自己原来是青春伤痛小说的主角。时纭拍着她的背,劝道以后少看点百合文。朋友那晚上醉得惨,又给女神发了条群私聊消息,坚称自己是直女玩大冒险输了,让女神别误会。女神第二天回了个好字。
但后来朋友含糊不清间呢喃着孟昳乡,轻轻地,像极了高三开学那日女生自我介绍写下藏锋的名字,白粉笔落字的莎莎声。
时纭听到名字时迟钝了一刻,心想难怪呢。
她也思忖过为何都喜欢在毕业季给这人表白呢,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呢,不是刻意而为之便总有缘由。
约莫是这人总习惯木着张漂亮脸,平时都不敢表白,毕业季伴随着初夏的温热,觉得青春要结束了,听不见耳熟的下课铃了,也忧心着再也见不到那个藏在少年人梦中隐在心间的姑娘了,才有了分虚无缥缈的勇气。
只是那样的姑娘又会喜欢怎样的一个人呢?
当然这些只是告白者的一厢情愿,反正看现在孟昳乡表情就知道,聚众表白——呵,她没骂脏话,不是因为不想,只是因为不会。
“他这是要给谁表白?”言汝一副看乐子的表情,孜孜不绝,就差盘瓜子了,“这么正式,这脸好像还抹了层粉,难怪来这么晚。”
谢培云一步步朝她们这桌走近,孟昳乡也看清了那层粉底了。
“他怎么还在看你,”言汝扯了扯孟昳乡袖子,“我天,不会是你吧。”
几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角落,蚂蚁在皮肤上爬行般不适。
“你才发现?”于时纭而言,这就跟每年春晚的难忘今宵一样,是她毕业的压轴节目,没了还怪想念的。
果然谢培云停在了孟昳乡身侧:“孟昳乡,我喜欢你很久了。”
话出口的时候,不知道谁吼了声,场面沸沸扬扬。
良好的修养,让孟昳乡不得不起身面对,却也没给他接下句话的机会。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
声色同高山上初春所融的寒凉雪水般,恬淡而清冽,在喧阗之中宛如吟诵着清心决。
拒绝得直截了当,一点委婉的余地都没留,热闹的氛围瞬间沉寂,不少人都替他尴尬地挪走视线,只听得到那首轻快的英文歌旋律如泉流淌在店中。
“那、那个,”谢培云能当上文大学生会会长平时的表达能力肯定不算差,只是预谋这么久的表白计划一下就被拒绝,难免有些磕巴,“能听我说完吗?”
孟昳乡皱眉没说话。她不想听,可对方这种请求的语气真让人难办。
“第一次见到你是当初的学生会面试,你鼓励我,让我别紧张。你那天穿着条白色连衣裙,眼睛尤其漂亮,四年了我都清楚记得。”
言汝故作淡定端起水,偷偷瞟了眼孟昳乡,面色相当不佳。
这也太尴尬了吧,谢培云这种人用北城话叫看不清眉眼高低,发网上会被群起攻之读不懂空气的,该说不愧是会长心理素质真强吗?
“后面我们都在外联部,我感冒开会时咳嗽,你给我递了餐巾纸。那张纸巾很香,后面我听人说是白茶香的……”
孟昳乡费劲搜寻了一下记忆。
想起来了。
她当时是对谢培云说了句别紧张,因为他一直在自己身旁嘀咕背稿,她听着有些耳烦,客气委婉地让他别念了。递纸那更是觉得他咳嗽不停还一直用手捂嘴,整个会议室都充满病菌,忍不下去才递的。
他现在背表白词的样子,跟当时真像,嘴张个不停,没完没了的,就挺烦的。
轻快浪漫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传来几声疑惑的声音,连谢培云都意外地停下了未尽的告白,他下意识望向控制音响设备的前台,他朋友跟店里员工商量好可以在那选择想放的乐曲。
而此时朋友正蹑手蹑脚地站在一边,像被赶了出来。
女人娉婷倚在台前,日影西陲,黄昏朦昧的光晷穿过落地窗零碎了她一身。吊带长裙衬着摇摇欲坠的光影,肌肤似玉也染上了橘黄,眉眼间清丽温情含尽了人间的日升月落。
见她双唇轻启如渥丹初放:“同学,不好意思了,我没跟员工说,店里面不能弄这么大动静,会影响其他食客的。”
女人的声音跟那首悠扬的小调似的,婉娩柔情,淌在耳际有些发痒。
“所以,你的告白可能要停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