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姑娘们就起床梳妆打扮起来。贾母也一早起来,吩咐了赖管家、林管家准备车马、轿子,又嘱咐一干小厮和丫鬟要注意姑娘们的安全,不要在人群多处停留,不要和陌生人搭讪,不要和人争执等等,反正是一百个不放心。凤姐见贾母担心,就提出自己一起去看着,贾母才放下心来,她又特意叮嘱了黛玉几句注意安全的话,才放姑娘们出门。
马车辘辘驶出贾府朱漆大门时,正撞见一街的春光。
宝钗掀起杏黄车帘,迎面扑来的是夹道槐花的甜香,雪白花瓣纷纷扬扬落进车里,惹得黛玉伸手去接,袖口沾了星星点点的香。
青石板上跃动着细碎的金斑,原是树影筛下的日头。两侧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外悬着的杭罗纱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像浮在半空的彩云。几个梳着双鬟的小丫头挤在胭脂铺前,绢花插了满鬓,笑声脆生生地溅到街心。
“快瞧那糖人!”探春忽然指向窗外。琉璃喇叭吹出的糖凤凰在阳光下金红透亮,围着的小童们拍手跳脚,惊得路边柳枝上两只黄鹂扑棱棱飞起,正落在前方书生肩头的书箱上。
马车转过十字路口,忽闻一阵清越琴音。原是茶楼上的盲艺人正在调弦,檐角铜铃叮咚应和,连拉车的老白马都跟着打了个响鼻。惜春难得露出笑模样,指着书院墙头道:“原来蔷薇也会听曲儿。”但见那丛粉白花朵在风里轻颤,竟似随着节拍点头。
路过文庙前的状元桥,桥下流水载着落花,几个浣衣妇人抡着棒槌,水珠飞溅处映出小小彩虹。
宝琴忙掏出西洋玻璃镜去照,却见镜中闪过卖茉莉花婆子的笑脸,苍老皱纹里夹着雪白花朵,比宫里的堆纱花还鲜灵。
宝琴已经定亲,不在入宫的名单上,但姐妹们出去那有不带着她的道理。
凤姐看到姑娘们忍不住身体探出轿子,忙喊道:“姑娘们身子不要探出去太多了,小心碰着人!”
忽听前方鸣锣开道,原是贡院街到了。人潮如彩绸般铺展,货郎担子上的泥叫虎、风车、九连环哗啦啦响成一片。黛玉将帕子掩在唇边,眼角却弯了起来——这满街的热闹,竟有自己的几分功劳呢!
车队直奔贡县街西头的《云锦轩》而去。
贡院街西头早已堵得水泄不通。青绸小轿、朱轮马车挤作一团,车夫们操着金陵土话招呼让道,惊得路边柳枝上的麻雀四散飞起。
走近了更见《云锦轩》金匾下人头攒动。穿茧绸的商贾正指挥伙计搬运绫罗,那匹新到的孔雀妆花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引得几位戴帷帽的小姐掀帘细看。铺子里头更热闹,掌柜的嗓子都喊哑了:“哎呦李夫人您摸摸这织金纱料子的这件衣服!”柜台前挤满比划衣服的妇人,绢帕、团扇、银镯子在熙攘中碰出细碎清响。
周毅一早就接到了小青鸟的信,早等在楼前,看到一大队车马远远而来,就知道是黛玉他们来了,忙指挥几个伙计清出一条道来。
周毅迎上来和赖管家说了几句,领着车队拐到《云锦轩》右边特意留着的停车场,把马车停好。
丫鬟们把各自的主子姑娘从车里搀扶出来。赖管家忙到凤姐跟前说道:“二奶奶,今天人实在太多,您要嘱咐姑娘们切不可乱跑,挤散了可了不得的,奴才担当不起啊!”凤姐点了点头,把姑娘们召集到一起道:“今天《云锦轩》人多,丫鬟们要拉紧自己的主子,姑娘们千万不要乱跑,我打头,都跟好我,在店里我们肯定会分散,这样,两个时辰后无论你有没有挑到衣服,我们都在停马车的地方集合。姑娘们记住了,两个时辰后,丫头们你们要替主子们留意好时间,千万不要迟了。”众人都齐声答应。
今天黛玉带了轻红出来,她看着这么多的人不免挤来挤去,不由皱眉,她让轻红叫来了周毅:“小毅,你们楼上的休息室应该空着吧,我看这样,我把小姐们叫到休息室,我和凤姐姐去选衣服,你再拿去给小姐们试,她们试中的就留下,你登记好,她们试不中的你还拿下来,可好?”周毅连连称是。
这周毅自从被黛玉救出又被安排在《云锦轩》后,对黛玉是感激涕零,发誓要对黛玉尽忠。后又看到黛玉亲手设计的房屋改造图和衣服设计图,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黛玉几次到店里监督改造情况都是他接待的,他和弟弟周安看黛玉的眼光里满是崇拜,今听了黛玉的安排觉得十分妥贴,答应一声就领着众人到楼上的休息室坐下,吩咐伙计奉上茶点。
黛玉和姑娘们说明了情况,姑娘们对黛玉的眼光绝对相信,就由黛玉和凤姐去挑选衣服了。
黛玉对《云锦轩》当然是相当熟悉,她知道楼下的衣服有一般偏上的,先和凤姐去楼下帮姑娘们挑选了每人一套衣服,周毅送上去,姑娘们一试,竟无人说不合适的,一套就定下了。
就在黛玉和凤姐要上楼时,却听到了一阵吵闹声。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这位小姐不是我要和你争,这件衣服是我先挑中的啊!”
“哼!我也看中了,你就不能让给我吗?”一个蛮不讲理的尖锐声音传来。
“今天我就要定这件了,怎么着了!你不让也得让!”
黛玉觉得前一个声音非常熟悉不由停住了脚步,凤姐见状忙问:“妹妹怎么了?”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像我的令仪姐姐,凤姐姐我们去看看吧。”凤姐本想劝黛玉不要多管闲事,但见黛玉神情十分关切,便住了口,随着黛玉一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时一个伙计说道:“是这位小姐先选中这件衣服的,理应她先试。”
只听“啪”一声脆响,“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管我的事!她不过是温家一个不受宠的二小姐,凭什么和我这个张府的嫡女争!”原来这个女子是当今户部侍郎张兴的独女张枕书。
“这张侍郎为官还算正直,怎么教养出这么一个蛮横无理的女儿来。”黛玉边想着,边快步走过来。
这时被打的小伙计捂着被打肿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倔强得没有流下来,他看着张枕书,眼里并没有害怕,因为黛玉在培训他们时说过:“对待顾客要热情有理,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如果顾客真的不讲理,你可以退让三次,但是顾客还是不讲理的话就不要客气,最多这个生意不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每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平等的,没有人生来就高贵,没有人生来就低贱,做人只要有骨气都值得别人尊重。”这种话对他们这些乞丐来说犹如神祗,当时他们人人眼里闪着光,觉得黛玉不是人,而是仙女、是神!他们这辈子能在仙女姐姐的店里做事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幸福。只要是仙女姐姐让他们做的他们会毫不犹豫去做,就算仙女姐姐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去死。
黛玉走到他们面前,看到那个温和美丽的女子正是温令仪,忙喊道:“令仪姐姐真的是你,你也来买衣服啊?”令仪看到来人是黛玉,高兴坏了:“黛玉妹妹,又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哼!怎么来帮手了?我也不会怕,伙计这件衣服给我打包。”伙计看着她一动不动。“怎么,还没挨够巴掌吗?”说着又要挥手打过去,却被黛玉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凭什么打人!”
“你又是谁!也来管本小姐的闲事!”张枕书回头看到黛玉的绝世美貌,心里更是妒火中烧,她好想抓坏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但是手却一动不能动。
这时旁边一个女子过来拉张枕书:“枕书,我们不买了,到别家看看,走吧!”
“我偏不走,今天我就要买这家的这件衣服!”
黛玉看过去,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芙蓉面,吊梢丹凤眼,着银红纱裙漾开涟漪,鬓边珍珠步摇颤颤晃动。她听了苏枕书的话又看着令仪道:“令仪妹妹,你就把这件衣服让给枕书姐姐吧,我给你另挑一件吧。”
“令媛姐姐这件衣服是我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啊!”令仪委屈道。
“是啊!令仪姐姐先挑中的,为什么要让给她呢!”黛玉放开苏枕书的手后也说道,这时周围的小姐夫人也都围过来看热闹了,一片议论声:“如果是我,也不会让的,今天知道《云锦轩》肯定人多,我们一早就来了,就是怕好衣服都被挑走了,好容易挑中一件合意的衣服,我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啊,你若要,你早来啊!”
“是啊!是啊”周围一片附和声。
那张枕书听到周围一片反对她的声音,恼羞成怒,抓起衣服猛的一撕,竟然没能撕开,待她还要撕时,早被黛玉夺了过来,众人惊了一下随即又开始议论:“这个姑娘也太骄横了,仗着是户部千金就可以蛮不讲理了?”
“这要是谁家公子娶到,还不天天闹腾,谁受得了!”
“你们说这《云锦轩》的布料还真个是好,她这用力一撕竟没有撕坏半分。”
“是啊,是啊,你这一说还真是的,怪不得这大半年来《云锦轩》生意这么好,还是品质过硬啊!”
这苏枕书没想到她这一闹还给《云锦轩》打了广告了,欲想再闹,看到黛玉冷然的眼神不由一凛,她拉着温令媛的手快步走出了《云锦轩》,黛玉眼尖,看到温令媛在经过她身边时装作不经意间指尖按住那件绣衫,葱白指甲在衣料暗处一掐——留了道月牙痕。
黛玉把伙计叫过一边来,轻声问道:“脸还疼吗?以后遇到这种顾客不要理她们,我以后让周毅不要接待这种客人了。”伙计这时的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嗖嗖流了下来,他要跪下给黛玉叩头,被黛玉用内力扶住:“现在还不到暴露我身份的时候,快起来!去忙吧!”伙计忙擦干眼泪转身走了,心里却感动得立时为黛玉去死也愿意。
黛玉也忙回到令仪、凤姐身边,带着她们来到楼上休息室和姐妹们介绍了令仪,让她们继续等着,自己和凤姐又在楼上高档衣服区给姐妹们每人挑了三套衣服试了。
二个时辰不到,姐妹们都挑到了称心的衣服,又向《花想容》胭脂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