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还没露面，陶有杉就坐着船去了上河镇。

    上河镇位于河流上游，其河则指裙带河，因传说是仙女裙带所化而得名。

    到了上河镇，一上岸，陶有杉直接一路找到何先生住的乌市。

    今天的乌市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小铺在叫卖，陶有杉询问几家，比来比去，最后花五文买了份点心，按下心疼，敲响了何家的门。

    与此同时，和陶有杉一样心疼的还有齐藕，昨天晚上她就一宿没睡，旁边的陶碗则睡得跟死猪一样，根本不搭理她。

    今天又是摸着黑起床，吃些没滋没味的东西就得下地，一想到干的累死累活，自个儿屁都没有，就气的心口疼的不行。

    “老二家的你干嘛？一早起跟丢了魂一样，活没干多少，就停了好几回，你就不能跟老大家和老三家的学学？”黄氏指指埋头干活的陶氏和李氏，没好气道。

    被指的陶梅梅、李晓珠对视一眼，轻笑一下，又继续埋头苦干。

    “人家给自己儿子干，当然有力气。”

    齐藕话中的酸气，让黄氏直皱眉，骂道:“你个蠢东西，同村的尚且知道卖个好，你个就知道揭自家屋顶的蠢货，你嫁的是陶家，家里人得了好，难不成会没有你的份？”说完又丢下一句，“爱干就干，不干就滚。”

    果然找媳妇不能贪便宜，这娶的是个啥货？

    黄氏懒得看老二家的那蠢样，背着箩筐直接回了家，门一开，就瞧见五个孩子正吃着早饭。

    “奶，”第一个看到黄氏的是吃的最快的陶和瓷。

    这一声大叫，把黄氏的火气去了大半，娘不咋地，生的孩子还是好孩子。

    “诶，大宝，这大嗓门，真有力气，吃饱啦！”

    “嘿嘿，没。”

    黄氏心口一梗，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勉强笑着，“那咱中午再吃啊。”

    “嗯，奶，”陶和瓷憨憨笑着。

    放下扁担和箩筐，黄氏粗糙的手又摸摸陶和瓷和陶和光，对着姐妹俩笑笑，“你们乖，奶去瞧瞧鸡和猪。”

    “嗯，奶，”孩子们同声应道。

    前世只有一个弟弟，相处的还不咋地，这世有了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相处的也很一般。

    一个是因为陶和光对兄弟姐妹有些发自内心的排斥，二则，心理年纪差距过大，很难玩到一块。

    对于孩子们一起打闹或者各玩各的，大人并不当一回事，都觉得大了，自然懂事，自家兄弟还能不亲近？

    吃完饭，陶和光准备帮着大姐陶花一起收拾碗筷，却被拒绝。

    “三弟，你马上就要读书去了，这些事就不要干了，”陶花小脸一脸认真说着，弄得陶和光有些哭笑不得。

    “大姐，我都还没去呢！就算我去了，难不成还真啥都不干？”

    陶花点点头，“嗯，当然不能干，你读书就成。”

    “哟，架子就摆上了，”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正是靠着门框的陶和器，手里还抛着几块石头，吊儿郎当。

    “二哥，你还在，我本想着一会儿去找你们呢。”

    “可别，你一个读书人，可别跟着咱们泥腿子胡混，要带坏了，爷还不得把我腿给打断，”陶和器边说着，边看着手上翻飞的石子，丢了一块，也毫不在意。

    “二哥，这是什么意思？”陶和光偏头看向头和器，神色平静。

    站在两人中间的桃花，有些无措，赶忙抓住陶和光的手，“三弟，你和我洗碗去吧！”

    两人的距离被陶花拉的越来越远，陶和器方才看向陶和光，“三弟，咱俩又不是一路人，各玩各的吧！”说完转身，石子随手一扔，大步离开。

    到了厨房，陶花就让陶和光扫本来就干净的地去了，其他啥也不给干。

    边洗着碗的陶花突然出声，“三弟，你，你不要生二弟的气，他，他，他……”

    犹豫半晌，看向陶和光，“他就羡慕你会读书写字，其实我也羡慕，”少女的眼光透过陶和光，仿佛看到曾经蹲在地上写字的小小身影，“村里任何能看到字的地方，你问问就会跟读，看看就会写，我们都比你大，想跟着学，你也很认真的教我们，但我们却怎么也学不会？学会没两天也就忘了，你却一直能记得，可真厉害啊！”

    被羡慕的陶和光内心默想，自己也不过是取了多活一世的巧罢了，也就凡夫俗子，不是天才。

    如此想过，陶和光压下心中因为昨晚生出的一丝丝得意，真正冷静下来，以后他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重重难关，遍布荆棘，比他更幸运的人数不胜数，今天他被别人感慨遥望，他日，是不是他只能遥望他人呢。

    和陶花分开，陶和光还在默默思考着，这次爷爷去给他找先生，他也算踏出了第一步。

    他的优势随着长大越来越少，但陶家家境贫寒，根本支撑不了一个读书人，如果不是陶家村的人看重他，想读书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他还能拔得头筹，出去呢？还能如此吗，如果被村子里知道，不再资助他，甚至要求归还钱财，他难不成还能凭着认识百来个字挣到钱还了不成。

    陶和光摇头苦笑，想着昨天豪言壮志的自己，只觉无知者无畏啊！

    但已经逼上梁山，下不去，只能蒙头走到底了，他还就不信了，往死里去学，他总能读出个名堂。

    吧？

    “和光，我听我爷讲，你是不是也要去读书了，拜的是哪位先生呀？”

    陶和光往出声的地方望去，便瞧见一个身着粗布长衫的小小少年，身量不高，但皮肤却比村子里的小孩白上两个度，打眼一瞧，很是醒目，赫然便是村长本家兄弟陶明乐家的小孙子，陶得举。

    年方八岁，已上了一年学，他奶奶就是之前开头提起的齐氏，至从送小孙子读书，这事儿被齐奶奶在村子里夸耀了大半年，一看见陶明光奶奶，就催着陶家也送陶和光去读书。

    “得举哥好，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呀？”陶和光看见他很是好奇，难得一见的人怎么今天出现了。

    “今天先生访友去了，让我们自己在家学习，”陶得举有些不好意思道。

    原来是小少年出来偷懒了，陶和光打趣想着，没有点破，“那我们一起走走，看看村子，正好有些事还想问问的得举哥。”

    少年很是热心肠，一口答应。

    可能是营养的区别，两人走在一起，虽只相差一岁，身高却差上不少，发现这个事实的陶和光默默叹气，他可不想当个小矮子，不过他爹他娘都不矮，他应该也不会矮吧。

    “和光，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是不是和最近准备读书有关，”收到对面肯定的答复后，两人一问一答间，氛围很是和睦。

    不远处的半山腰，“快瞧，陶家的小白脸，”一个身手矫健的黝黑少年从林间探出头，招呼下面的小伙伴们上来看。

    “哈哈，快让我也瞧瞧，”下面一咕噜爬上来好几个，争着抢着，跟群猴儿一样。

    “哈哈，果然跟个娘们一样，那么白，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戳倒，”说话的少年一脸贼笑。

    此话一出，其他人叫的更是翻了天。

    “快去，快去，让我们看看。”

    “就是，你可别光说不干啊。”

    “你们可别信他，他就会吹牛。”

    之前放大话的少年白眼一翻，“老子就吹牛，怎么了？搞得好像你们敢一样，我要真去揍他，我爷还不得打烂我的屁股。”

    “不要脸。”

    少年无所谓的“切”一声，双脚踩在树枝上，右手环抱着树干，左手上举齐眉，远眺，“哎哎，你们看旁边跟着的那个小不点是不是陶和器他弟？”

    坐在旁边更高的树枝上早已看到陶和光的陶和器懒得回答伙伴们的询问，拍拍屁股，三下两除二的爬下了树。

    “喂，问你呢？陶和器，”随之而来的是一枚砸过来的青果子。

    “你是我爹啊，你问我就得答，”陶和器转头看向不远处还在低头拾东西的陶和瓷，高声叫道:“大哥，咱们回家去。”

    “啊，哦，我来了，二弟，”陶和瓷趴在地上，抬头应了声，又憨憨笑着，满身的树叶和挂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让旁边的少年们哄笑出声。

    “笑屁笑，信不信老子把土扔你们嘴里？”陶有器弯腰抓起一把土，对准笑的人最多的方向。

    见此，笑声暂停。

    “走，大哥。”

    看着兄弟俩慢慢走远，众人才散去，各忙各的，等回去跟大人交差。

    到家，陶和瓷和陶和器，把箩筐里面的东西分类放好，能烧的放到柴房，能吃的放到厨房，还有一些抓的小虫子撒到了鸡棚里。

    全部结束，两人才一起分喝了瓢冷水，摸着咕噜噜的肚子等大人回家烧饭，两兄弟饿的不行了，不得不掏出怀里的青果子，咬上一口，皱着眉硬吞下去。

    家中吃的东西全都被锁在柜子里，钥匙则是在黄氏手里。

    幸运的是陶家今天收工的早，俩人没有饿很久，黄氏就早早带着媳妇们一起回家准备午食，等待去镇上的陶有杉带回好消息。

    饭熟，米饭的香味加上咸菜的酱香，吸引的馋虫们围在厨房，不肯离开，一边眼巴巴的等着院门打开，期待能看到爷爷的身影，毕竟爷爷不回来，家里是不可能开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