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在童子们的读书声中,陶和光仅仅跟着张张嘴。

    《三字经》在前世就背得滚瓜烂熟,但两世字体却完全不同,且这一世更加繁琐,他需要把字体和读音相结合,不至于遮住书名就摸瞎。

    边读时,陶和光边用手仿着书上的字在桌上描写,加深印象。

    课上,则是聚精会神,认真听何先生讲解,靠自己的记忆力,能记下多少是多少,主打一个死记硬背。

    这个时候,陶和光就无比怀念前世的铅笔或者圆珠笔,无论是哪一样,对于他所处的时代来说,都难如登天,笔墨纸砚相对来说还简单,有钱总能买到,但很可惜,陶和光没有钱。

    想到以上总总,陶和光拍拍头,暗自嘀咕,我的小脑袋,你可得多争争气啊。

    唯一值得安慰的,以前做为文科班的一员,背书勉强也算他的强项,只是后来十几年里,工作都和读的专业无关,大部分都还了老师。

    下课,同班的小学子们,跟蹦跶的小兔子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跑没了踪影,陶和光方才去昨天看到何先生的地方,静静等候。

    也是今天,陶和光从陈桐月的口中得知,原来何先生教有两个班,他们所在的就是幼苗班,昨天所看的小少年们,则是青苗班的学生。

    想要升班,需学完《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弟子规》,《声律启蒙》后,通过何先生的考核,合格方可。

    除了这个以外,陈桐月捂着嘴偷笑,笑声像只小鸭子,嘎嘎嘎,只是年纪小,显得模样可爱,等笑够了,乐颠颠的分享给陶和光一则‘趣事’。

    “听他们说,咱们隔壁班的,最近写字被先生罚的可惨了,手抖的跟老太太穿线似的,嘎嘎嘎,听说提裤子也是这么抖着,嘎嘎嘎。”

    又是一阵小鸭子叫,还伸出两只小爪子,哆哆嗦嗦,学的不伦不类。

    看着眼前还无知无觉的孩童,陶和光默默给他点个蜡。

    他们的今日就是你的未来啊,孩子。

    另外一边,少年们整齐划一“谢先生教诲”的声音传来,陶和光赶忙把发散的思绪拉了回来,端正姿态继续等待。

    结束一天课程,何先生神态却有几分烦躁,低头看向因为活动过度而酸胀的右手,和手上仍握着的戒尺,更添几分无奈。

    仔细一瞧还能发现,昨日油光水滑的戒尺,今天缩了半截,断口不齐,显然是被暴力折断的。

    何先生转身进了院子,就看到陶和光的小小身影,面上的烦躁和无奈暂时隐去,温言询问,“这两天的都记住了?”

    看到何先生露面,陶和光立刻躬身行礼,听见问话,忙认真回复:“回先生,和光都记住了。”

    “嗯,你说我听着,”何先生坐下身,准备倒水润润口,“咦?你给我加热的。”

    虽然是询问,语气却很确认。

    “啊,是的,”陶和光躬身回道:“先生,和光看到旁边有炭火和炉子,就自作主张,望先生莫怪。”

    本来下午骂的口干舌燥,现在能喝到一口温茶,何先生心情总算好了几分,“你心细,怪你作甚?把这两天学的,背给我听听。”

    “是。”

    听着陶和光一字不差背出,何先生心情稍微转好。

    只读过两天书,就能有如此成绩,倒真有些天赋,只希望不要伤仲永,想到这里,何先生面上变得严肃。

    等到陶和光结束,微微抬眸,看向沉默不语的先生,何先生方才评价:“尚可,”说完,饮尽杯中茶水,陶和光赶忙上前添满。

    “你可知,科举当读哪些书?”

    “学生今日才知,有《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弟子规》,《声律启蒙》,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嗯,你说得不错,不过,你学完这些,尚且只算识字而已,还算不得读书。”

    陶和光淡定点头,表示明白,考科举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前世的记忆还在,心里自然也有所准备。

    而陶和光的镇定,何先生只能给上一句,无知者无畏也,继续道:“其后还有《笠翁对韵》、《广韵》、《尔雅》、《说文解字》等等,简单的可只学韵,但是——”

    何先生定定的看向陶和光,继续道:“若想参加科举考试,得通训诂不可,这一阶段的主要功课就切韵、平仄、对仗,以上全部学完,你才算开始真正的应试科举阶段,以四书五经为基础,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无所不包,这些非得十年寒窗甚至一辈子勤学不辍不可。”

    一抬手,又是一杯茶下肚,何先生又慢悠悠的添上,继续开心分享,“四书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依次读完。接着是五经,分别为《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还有——”

    一连串话,直轰得陶和光有眩晕之感。

    看着孩童脸上终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之前老成的模样彻底被破坏,让何先生很是有成就感。

    停下欣赏,何先生一直紧绷严肃的脸,泄露出一丝丝缕缕坏笑,虽然很浅,但陶和光发誓,绝对有,他现在的眼睛可是5.1,呜呜呜呜呜呜。

    “先生,还~有~什~么~,”陶和光有气无力的问道,只求给个痛快。

    “咳咳,以上全部融会贯通之后,就是经史子集。史以官修史书为主,野史、文人史等为辅,其次通读《老子》、《庄子》、《韩非子》等大家之作。”

    何先生说着,越发兴起,直接起身,“你还得知道,无论秀才举人进士,都要考试帖诗,如何写诗,写出好诗,可也是一门大学问。除此以外,还有策论,想要做出的策论言之有物,非得研读大量的兵书、农书、律法、政论不可。而且真正的读书世家,还要学杂六艺,礼乐数御书射,样样都会,更有一门专精,才不算落了自家门楣。”

    黑夜一步一步走近,压在陶和光单薄的肩膀上,直逼的他喘不过气。

    看着崩溃无言的陶和光,何先生打开灯罩,点燃了两盏,瞬间,萦绕周深的黑暗仿佛被驱赶走了大半。

    也是这两盏小小的烛火,终于把陶和光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人活在世间,哪样都不容易,关关难过关关过就是了,我在这里哀怨惆怅又有何用?

    如此想着,陶和光又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让一直在观察他的何先生暗暗摇头。

    又是一张小老头脸,还是之前瞧着赏心悦目。

    何先生的暗自吐槽,陶和光自然是不知晓,不然绝对要翻白眼,再回上一句,‘缺德’先生。

    现实是,他并不知道,所以只能再次躬身感谢何先生,“谢先生,和光必回加倍努力,不负先生教导之恩。”

    “不用,”何先生摆摆手,“我的能力只能为你启蒙,之后——”

    何先生抬眼,头顶漆黑一片,寻不到明月的影子。

    “我自己尚且未知,何况是你。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只为让你知道,求学之路漫漫,莫要沾沾自喜,做了个井底之蛙,白白惹人笑话。”

    这些话在陶和光脑中不停回响,轻轻侧身,枕着小手,缓缓吐出一口气。

    科举是一场持久战,只有胜利或者死亡,看来自己得更加努力了。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

    当年与先生的赌约,陶和光提前两天完成,后来那本先生标满注释的《三字经》赠予了他,成为了他人生的第一本书。

    在之后的时间里,陶和光在所有小伙伴羡慕嫉妒的眼光中,一年完成了幼苗班的课程,升入了青苗班,并且在一年之后,又被何先生收为自己的弟子,更是倾囊相授。

    两年,陶和光秉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精神,除去吃饭睡觉,就算走在路上,嘴也得念上几句。

    “哎哎,”妇人挑着洗衣桶,跑上好几步才追上前面人,“得举他奶,听到没?又在读着呢,听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寅时末就起来了,你家得举是不是这样啊,哎呦呦,难怪读书人吃香,可真不容易。”

    臭着脸的齐大妈只能勉强跟着附和,“可不,可不,我家得举也是。”

    妇人捂住一乐,可还是没遮住露出的一口烂牙,“是吗?我咋没听过,哦哦,可能得举嗓门子小,我没听清。”

    废话一路,总算分开,妇人还意犹未尽,齐大妈一脸菜色,看着离远了,回头就是一‘呸’。

    “晦气,绕一大圈跟老娘来顺路,当谁不知道谁啊!有病,自家一身跳蚤不抓抓,尽管别家闲事。”

    齐大妈骂骂咧咧一路,吐沫用尽,气也就去了一小半。

    一进门,把桶轻轻放下,齐大妈踮着脚,悄默默假装拿东西经过陶得举门口,看见孙子拿着本书,认真看着,以至于都没发现她,剩下的气才总算是全消了。

    晚上睡觉,齐大妈又和自家老头说起这事,很是得意,“我们家得举才像个读书人呢,叫的再大声和卖货郎一样,有什么用,读书又不是比谁嗓门大。”

    说完,又用胳膊肘顶顶陶明乐,半天没反应,“老头子,跟你说话呢,半天没个声。”

    半响,陶明乐才道:“你在得举面前少说些有的没的。”

    “啥?说的啥没头没尾的。”

    “陶和光被先生收为弟子,而且人家先生心善,看他家贫困,还免了束脩。”

    一听,收了弟子,啥,还不要束脩,我们家怎么没有这好事,齐大妈的睡意全部消失,被猛然爆发出的嫉妒所占据。

    “真的?”一骨碌爬起来,齐大妈冲着陶明乐低吼,“凭啥,我们家得举读书,全家勒紧裤腰带,他们家读书,吃得还变好了,全家七天,七天啊,就能吃上一次蒸鸡蛋,两个月能吃上次肉,这我可是听他们家齐藕私下里和我说得,真真的。现在得了,倒赚银子,哪有这个道理。”

    一说到银子,齐大妈赶忙推推陶明乐,“银子的事,你和你哥说声,可别再给了,实在花不完,你这个亲弟弟还穷着呢!别尽想着人家。”

    本来都无所谓听着的陶明乐听到齐大妈这蠢话,气得翻过身懒得再搭理她。

    又是自言自语半天,旁边半天都没个话,只好自个一边生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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