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陶缸,起身被子一掀,回头和也被吵醒的李晓珠说道:“你先穿衣服,我去瞧瞧。”
房门一开,对面的陶碗、陶盆也都走了出来,三人互相看看,摇摇头,都是一脸疑惑。
与此同时,门还在被急速敲击着,发出一连串噪音,可见来人有多不耐烦。
一大早就来了一个恶客,态度还如此嚣张,本就有些起床气的陶缸,不由也火冒三丈,几步上前,‘呼啦’一下把门打开。
“你们家现在可不得了,一家子大壮汉,现在还不起床,天天等别人救济,也真好意思。”
这边门才拉开了一条缝,又是一大段噼里啪啦的嘲讽轰炸过来。
等到门全部打开,陶碗三个人才看到来人居然是齐大妈,陶缸一口骂只能被憋在嘴里,脸色是又青又紫,活似一条变色龙。
“昨天吃肉,今天睡大觉,瞧你们一个个的脸色,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陶盆和陶缸碍于对方长辈的身份,不好回骂回去,但也懒得搭理她,两人默契的往后退了半步,把这烂场子留给了大哥。
被两个弟弟如此‘尊重’,陶盆只能无奈充当起主力军,语气温和问道:“齐伯母,咱们同一个村的,怎么突然如此,可是我们田里占了你家的水或是伤了你家的苗,先不要着急生气,我也好告知爹娘才能解决啊,您说是不是?。”
陶碗一番好言好语,齐大妈脸色稍缓,点点头,“那我就去和你们爹娘唠唠,也就你瞧的像个样子,”说着,一双老眼瞄过陶盆和陶缸,意思不言而喻。
被暗讽的两人一脸无所谓。
“真是没有一点小辈样,”齐大妈一撸袖子,准备继续发挥自己胡搅蛮缠的能力。
“齐伯母,我瞧着我爹娘都起了,我们去说正事吧!”
此言一出,打断了齐大妈的酝酿,只能瞪瞪眼睛,屁股一扭,去了陶家中堂。
齐大妈还没进屋,黄氏就迎了出来,笑呵呵道:“你个老赖,大清早过来,有啥子事,早饭可吃啦,没吃正好在我家吃。”
和多年的老姐妹面对面,齐大妈也不好意思拉着张脸,勉强笑笑,“我可不在你家吃,这一屋子肉味还没散,一会我个外客在,你们是端还是不端,可别了。”
语气酸死十足。
得,陶碗、陶盆、陶缸三兄弟在旁边听着,眼神交汇,尽是无语。
原来如此,竟然是吃肉惹出来的祸事。
黄氏和齐大妈认识已久,也算了解,知道不是看别人家吃肉就记恨的人,听过话还是笑呵呵,把人拉到屋子里坐下,递过水,“来,你先喝口水,一股子火气,”拍拍老姐妹的手,“你啊,天大的事也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坐下和我说说,冲我撒气也成。”
一番话,哄得齐大妈脸色变晴,努力绷着一张脸,勉强维持自己不好惹的形象,说道:“我家那大哥人好,善心多得除了自个兄弟,天天往外发,我个弟媳妇,也不好说啥,但是——”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一直一言不发,坐在斜前方的陶有杉,齐大妈语气再次变得生硬,“也要看看自家情况,总不能人家给啥,都伸着老长脖子去接,岂不是脸皮太厚了。”
“你怎么……”陶缸听这老妇说话,如此臭不可闻,起身就要上前与她理论,却又被大哥,二哥一人挽住一只手臂,拖到了外面。
“大哥,二哥,你们干嘛拉我出来?我们家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来我们面前装什么大头蒜,瞧着让人作呕,”陶缸愤愤不平道。
陶盆一把搂住陶缸的肩膀,弯头笑嘻嘻看着他,“她是村长的弟媳妇,咱家和光读书本就多亏了村长,所以啊,我们家却是万万说不得的,何况你还是和光他亲爹,你和她吵起来,传出去,不管怎么样,指定你没理。”
被二哥这么一桶凉水浇下来,陶缸不得不冷静下来,只能面露委屈的看向陶碗。
这副样子一下子逗得陶盆捧腹大笑,“哈哈,大哥,你看看他,个大老爷子,还撒娇呢,不行,我得赶紧让和光来瞧瞧,哈哈哈。”
陶缸狠狠瞪了二哥一眼,推开他的胳膊,不让他继续吊在自个儿身上,然后又眼巴巴盯着陶碗。
被小弟这么看着,陶碗平素板着的脸也不由放松了一些,唇角拉起一丝弧度,回头看了一眼还热闹的中堂,把两人拉到柴房,才悄声说道:“昨儿晚爹去送肉菜,当时也就顺便告诉了几家,不用再给银钱和鸡蛋,但是几番推拒拉扯,都被拒绝,长辈们还是要继续给和光供应学资,最后更是说,明年一家给上一两银子,有村长打头,爹最后是如何也拒绝不了。”
陶碗看着陶缸,“这不,既然齐大妈上门,你和爹再去推拒一次,为了我们家不再被村里其他人刺脊梁骨,村长必然得同意。”
“而且,她骂的越狠,咱家推拒起来岂不越方便,懂不懂傻小子,你现在不用气她骂的狠,你得求她骂的更狠,那才好呢!”
陶盆胳膊肘顶顶陶缸,瞟一眼中堂的方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被两人这一‘开解’,陶缸却是瞬间眼睛一瞪,面露惊慌,“那不成,那不成,以后和光读书日子还长着嘞,要是银钱不够使可怎么办?”
嘎,嘎,嘎!
乌鸦飞过。
“真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哎!”
陶碗长叹一口气,拍拍屁股就走了。
“大哥?”
对上这么一双透着傻气的眼睛,而且还是自己亲弟弟,陶碗只能把人拉到更角落的地方。
“咱家和光读书不用学费,其他我们家也负担得起,何必还厚着一张脸,要别人家出银子,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再者,欠别人人情,需要也就算了,不需要了,还要去欠,难不成日后不还?”
陶缸连连摇头,“那肯定得还,不然爹不得打断我的腿。”
两人被高耸的柴火堆包围,陶缸透过这些摆放整齐的木材,突然想起了陶和光小时候的一件事,语气怀念道:
“大哥,我家和光,那是别人家给上几根柴火,他恨不得背上一担子还回去,那么小的人,非得全自己来,就是不让我和他娘帮忙,说什么自己欠的要自己还,不能拖累爹娘。”
眼前慢慢被笼罩上了一层水罩,雾蒙蒙的,陶缸揉揉眼睛,“那么一点小人就懂得,现在长大又读了书,更是懂事的不行,哪里还会欠别人家人情不还呢。“
语气骄傲中又透着一丝难过。
听陶缸说的这事,陶盆到从来没有听过,却也肯定是陶和光能做出的事,自己看大的孩子,总有几分了解。
“所以你更得去找村长,谢绝了这份恩情,以前是没有办法,但总不能让这份恩越欠越厚,难不成你让和光还上一辈子,还不完,他的孩子是不是还得继续还上一辈子。”
等到陶缸一脸恍然大悟的走出来,正好看到笑盈盈的齐大妈离开的背影。
同样的身影,陶缸之前在后面跟着,差点冲上去打上一拳,再踢上一脚。
现在看到,恨不得上去抱紧,来上一口,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过,一想到齐大妈的菊花老脸,立马阻止了自己这个恐怖的想法。
还是回去亲亲自家媳妇吧!
就是这样,本来还在收拾房间的李晓珠,就遭遇了来自相公的‘恐怖袭击’,硬生生的被亲蒙了过去。
好不容易推开,李晓珠挣扎着推开,瞪了他一眼,“大清早,脑子犯什么病?”
“嘿嘿,媳妇,你生气也漂亮。”
“滚。”
“唉,好嘞。”
陶缸开心的滚了。
滚啊滚,滚到了中堂,就被陶有杉脚一踢,最后滚到了村长陶明达家门口。
“行了,别乐了,看看和光都比你像样子。”
和光,我儿子,那夸我儿子就是夸我。
心里比对完,陶缸乐连连的表示了同意,“爹,就是,和光真不错,我的好儿子,爹绝对不让你还人情,还的……。”
痛!
父亲对儿子的亲情告白,被疼痛打断,也让陶和光成功挽回了自己的表情管理。
“爹,你踢我干嘛?还踢的这么重,”来自尊敬的父亲的袭击,陶缸只能委屈的摸摸自己的屁股。
“你给老子闭嘴!一会儿进去,你要还给老子乱放屁,老子回去就把你的□□给堵起来。”
“爹,你骂的好脏哦。”
“还有更脏的,你想不想听?”陶有杉和蔼笑笑,表情慈眉善目,丝毫看不出刚刚骂了一通脏话。
陶缸乖乖摇头,努力当起了哑巴。
作为这一幕的唯一见证者,陶和光努力当起了瞎子和聋子。
看来这一早上经过齐大妈的轰炸,爷爷就算木头人,都被骂出了火气,最后还得客客气气送人走,还有奶奶,也是一直陪笑。
想到这些,陶和光只觉得心里像是就这柠檬汁吃苦瓜,又酸又涩又苦。
祖孙三人进了门,陶明达见是他们,拄着拐杖出来,“怎么又来了,有杉老弟,孩子前程重要,可不要犯倔脾气啊。”
“村长,”陶有杉托住了村长伸过来的手,“哎,大清早的又来打扰,也是没有办法,我这一张老脸,今早算是丢了个干净。”
说完,陶有杉面路羞愧,双手捂住脸,不再言语。
村长浑浊的眼睛看到委屈不语的陶和光,摸摸他的头,看向了陶缸,“三小子,你跟我说说今早发生了什么事?”
脑子早上被大哥点醒,变得机灵的陶缸添油加醋的说起早上,自己一家人,个个都被齐大妈破口大骂,说得直不起腰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随着他的诉说,陶有杉的腰越来越弓,陶和光的眼泪也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唉!”
陶明达深深叹了一口气。
“委屈你了,有杉老弟。”
“和光,你爷爷为了你读书的事,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你一定要努力,莫要让你爷爷苦心白费。”
听到村长叮嘱,陶和光擦擦眼泪,眼神坚定,点点头。
“爷爷,村长爷爷,和光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与刻,百里之外,陶和光不知道,同样有人为他的未来,做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