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彻之收到颂莲的消息时，他刚开完会，一众高管鱼贯出会议室，只留下秘书还在座位上整理会议纪要。
颂莲的消息很简洁，意思很简单。
颂莲：我不跟你吃午饭了。
他知道颂莲的脾气，从认识她那天起，颂莲一直都不是言出必行的重诺之人。前一秒答应了吃午饭，转过头就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取消。一开始颂莲还会找各种借口来搪塞，后来她直接就不说原因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顾彻之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是在颂莲面前，他对她耐心十足。
从认识到现在，顾彻之没有和颂莲红过脸吵过架，一开始那两年他倒是经常被她气哭，但是相处久了，知道颂莲的脾气性格后，顾彻之对她又爱又怜，哪怕后来没有在一起，他也想照顾她。
顾彻之回道：哪天有空呢？
收到消息的颂莲心里一梗，顾彻之永远都是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轻车熟路的绕开命门只打她三寸。
颂莲的回复在意料之中，顾彻之对着手机笑得很开心。
秘书将会议纪要分别传送给开会的领导们，起身准备收拾电脑去吃午饭，突然被顾彻之叫住。
“苏秘，一起去吃饭吧？”
苏秘书面无表情的说：“顾总，我中午约了人。”
顾彻之并不介意苏秘书约了几个人，他只知道今天中午并不想一个人吃饭。
“正好，一起啊，我买单。”顾彻之咧开大白牙笑的灿烂。
推脱不了的苏秘书悄悄叹了口气，大好时光，做什么不好，她并不想在午休时间和顾彻之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午饭是文芝芝定的外卖，她请全店工作人员吃午饭，作为同行者的颂莲，自然也分得一杯羹。
虽然不知道订单价格是多少，但是花臂老板亲自送外卖上门，足以见对此订单的重视，临走前还分发了名片。
“下次下单前备注一下，我给你们打八五折！”花臂老板很会做生意。
而文芝芝发挥她政坛世家长袖善舞、笼络人心的优势，在店内一种刻意的恭维拍马之下，居然和谐的让颂莲有些羡慕。
“要是我订婚的时候知道这家店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被媒体们批评挑刺，要知道他们用超高清镜头怼我脸，还说这种话，难道这不算一种霸/凌吗？”
毛毛大师附和道：“就是，现在P图那么方便，无良媒体鸡蛋里挑骨头。”
他几乎是一根一根的替文芝芝修理发尾，生怕自己动作快了引来这位大小姐的不快。
文芝芝说：“就知道欺软怕硬，对女性苛刻。”
“就是。”毛毛大师很是赞同。
另一位不知名店员送上软饮，文芝芝喝了一口，示意她放在一旁。
不远处，颂莲和小圆一人一片披萨，就着可乐吃的不亦乐乎。
“今天这顿三千大卡没得跑.，吃了这顿我晚上去健身表示谢罪.....”这几天注定要和跑步机死磕到底了。小圆边吃边算卡路里，边算边流泪边安慰自己，“算了，能吃是福。”
她星星眼看着颂莲，说：“好羡慕你啊，你好瘦。”
她向颂莲请教如何减肥和保持身材。
颂莲想了想，咬了一口披萨，慢慢说：“......我以前挨过饿。”
小圆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我以前很穷，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收入，有大半年我每天只吃一顿。”
一开始，颂莲也不是良心全无，只是有良心这件事实在不足以吃饱饭。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重如山的负债和滚如雷的高利贷，而现实中，她需要面临的还有温饱、生存。
颂莲高中肄业后便再也没进过学校。
曾经有一次委托是和高校教授谈恋爱，她半开玩笑的说想去学校读书，高校教授便利用职务方便让她去学校旁听，事实上她啥也听不懂，但是没关系，她只需要坐在台下，笑眯眯的看着讲台上的教授就好了。
这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校园时光，现在想起来，她和顾彻之都没有经历过如此温馨又平淡的学生生涯。
踏入诈欺师的圈子，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心狠如刀。
而高手的境界是无心。她到现在还没有做到。
“一天吃一顿。”小圆咋舌，她能忍受吃素吃菜，但是一天吃一顿的情况，只有她工作很忙的时候才会发生，而当她结束工作后，会选择和好友一起去吃夜宵。
她想说不会饿吗，但是又觉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怎么可能不饿。
“比起减肥，比起瘦，我更希望吃饱饭，不要挨饿。”
颂莲一笑，将旧事轻轻带过。
小圆沉默着看着盒子里的牛排，突然推到颂莲面前，她说：“牛肉减脂，多吃点不怕胖。”
颂莲接受她的好意，“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小圆说：“你那么瘦，以前又吃过苦，肯定胃不好。”
颂莲没有反驳，小圆当她默认了，她对颂莲更心疼了。
“要不要当我的练手模特呀？”她说，“我可以按次数付费，虽然我出价不高，但是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那就太好了。”
她压低声音，凑到颂莲耳边说：“昨天那条po流量爆了。有广告商想和你合作，要是你愿意的话......”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抛头露面是下下之策。昨天的合照本不该出现。
但是。
“好啊。”颂莲笑着说。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生存的第一法则就是服从。
文芝芝深谙这个道理。
她做头发的时间有点长，给陈曜发消息让他会议结束后来接她。陈曜没回，她也不管。
窗户边，绿植旁，沙发上，颂莲和小圆在叽叽喳喳的吃东西，两个小女孩凑到一起就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多看几眼打发做头发的无聊时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结婚这件事，真的和谁结婚都一样吗？
文芝芝想起订婚的那天夜里，她被三令五申不准摆脸色、不准发脾气、不准冷嘲热讽，否则连这场订婚宴也不必亲自出席。
她明明不情愿却要摆出一副欢天喜地的笑脸来，她恨得咬牙切齿还要表现出贤良淑德的品德来。
文芝芝觉得自己形同木偶。
她和木偶有什么两样？有意见不能提，有委屈不能说，有苦不能诉，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仕途，为了在政坛上重新站稳脚跟，为了寻找一个更有利的靠山。
母亲一直跟她说，出生在文家，很多事情都没得选择。对不起啊芝芝，妈妈希望你幸福。妈妈知道这会很难，妈妈还是希望你幸福。
以前她以为母亲和父亲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后来父母分开后，文芝芝才知道没有什么爱情，出生在政坛家庭，她自己都是其中的筹码。就好像象棋中的棋子，往哪里走，走向哪里，和谁走在一起，都有不得她来选择。
其实文芝芝还算是幸运的。
虽然陈曜并不是她想嫁的人，但是比起她的好友们的联姻对象，陈曜无疑是T0梯队的TOP。陈曜是很好很好没错，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都没得挑，但是文芝芝对他就是没感觉。
她相信陈曜也是如此。
他俩被迫拉郎对。
陈曜没有说不满意，也没有说满意，他整个人都是淡淡的。
从见面到订婚，他俩没说过一句话，而那天晚上唯一的一句话，就是陈曜送文芝芝回家，文芝芝下车前向他道谢。
文芝芝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陈曜说：“早点休息。”
后来，文芝芝干脆放开做自己，她不喜欢陈曜，也不讨厌陈曜，两个人就这样相处着，她借着陈曜扯大皮，陈曜也没意见，就像今天，陈曜回复消息说等会儿过来。
文芝芝突然心跳了一下。
有笑声传来，她循声望去，颂莲坐在沙发上让小圆化妆，小圆用力拍打着粉扑给她上妆，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的很是开心。
文芝芝突然有点羡慕，她说：“待会儿我想让那个女孩子给我化妆。”
小圆显然在店里人缘很好。
毛毛大师为小圆感到高兴，“小圆是我们店里目前最红的化妆师，她在Ins上有很多粉丝。”
“她化妆很厉害吗？”文芝芝问。
毛毛大师的眼睛就是尺子，锋锐如刀的打量着文芝芝的发型，“文小姐，如果您想突破自己，我推荐小圆。”
文芝芝笑了笑，“跟别人共用一个化妆师，不太好吧？我像是去抢人的。”
毛毛大师也笑了，他手指运转如飞，乌黑的碎发从他的剪刀中落下来。
“我想小圆应该很乐意做您的专属化妆师。只要您愿意的话。”
所以，当小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愣住了。
“我，其实我......”小圆打发走店长，苦着脸给颂莲画眼线，嘟囔道，“我还是喜欢给美人化妆。”
颂莲说：“文小姐也是美人呀。”
小圆用手背抬起她的下巴，眯眼打量着颂莲的五官，仔细端详着。
“那不一样。”小圆说，“文小姐是漂亮，可是还会变得好麻烦。”
颂莲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她很麻烦。”
“要是不麻烦的人，店长会让毛毛去吗？”小圆压低声音，低头在口红盒子里面挑了一根香奈儿的口红，全新未开封，“嘿嘿，这个色号是我个人私藏。”
小圆颇为得意的炫耀，“试试？”
颂莲点了点头，她朱唇轻启，轻声说：“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小圆的表情有些怅然若失，“我对文小姐没什么意见啦......我只是讨厌麻烦。”
颂莲表示不理解。
小圆悄声说：“这是文小姐第一次来我们店，之前店长已经安排好了化妆师给她，是我的前辈，从我来到店里就一直带我......如果她被文小姐看中，那她会成为行业内最受欢迎、最受追捧的化妆师。现在文小姐指定要我去，那就没有前辈什么事情了，我不想让前辈为难，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和前辈有隔阂。”
要是搁以前，颂莲会觉得小圆的想法太正常了。柔软圣母心，只有在不知人间疾苦的人身上才会出现。
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却不是在人间生存的法则。
可是现在，颂莲只觉得文小姐真是杀人见血不用刀。
“而且......”小圆嘟囔着说，“现在我还在给你化妆......你不是介意吧？”
“我不介意啊。”颂莲笑眯眯的掐了一把她的脸颊，“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前途无量，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才对。”
“前途无量......”小圆呢喃着这四个字，脸上却没有开心的表情，“这谁知道呢......”
颂莲也不知道，所以当她和文芝芝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微微一笑。
颂莲说：“多谢文小姐让我蹭午餐。”
她指了指身上的换好的礼服，“还有我这一身行头。”
文芝芝笑道：“华服配美人，是他的荣幸。”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应该感谢我么？刷的可是我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