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的,单跃灵点开看了看。
阎元青:【收到,我稍后回复。(自动回复)】
单跃灵撇撇嘴,无聊。
夜色深而重,酣睡的巨兽一呼一吸之间带来绵长的沉寂,这样的夜里,周围唯一的人声是洗手间里的呕吐声,很容易让人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打开和越清的聊天框,连续点了几个表情。
小猫拥抱.gif
熊猫头坏笑.jpg
兔子打滚.gif
她点到阎元青首页截图他那条朋友圈,发给越清,“哒哒”地打字输入:
“笑死,搞得像很多人找他。”
等了几分钟,手机响起来,一看是越清回消息了。
“在干啥呢宝,我刚洗完澡出来。【小猫探头.gif】”
单跃灵看了看聊天框,眉头一跳。
她迅速跳到了和阎元青的聊天框。
消息发错了。
……想死。
当时从阎元青的聊天框进的主页,没想到截图出来以后直接就发送了。
她徒劳地长按消息企图撤回,最后只好无奈地再截了一张图发给越清,发了条语音表达自己的崩溃:
“想死,刚想给你吐槽,不小心发给他了,还撤回不了。”
发送以后单跃灵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头像和备注。
这回是真想死了。
*
大晚上真是昏了头,连续发错两次消息。
时间还在两分钟内,她着急忙慌地点击想要撤回新发的消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回了一条语音。
单跃灵已经没有勇气听,想点转文字,却不小心点成了播放。
在这样难熬的夜晚,混乱的一天,阎元青的声音似乎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来,带着一些新鲜的气息,清晰而平和:
“这条现在也撤回不了了。”
撤、回、不、了、了。
越清:“怎么了?怎么不回消息?”
已死,勿cue。
单跃灵对着阎元青破罐破摔、颠倒黑白:“我故意发给你的。”
阎元青又弹了一条语音过来,声音里带了一丝疑惑与委屈: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单跃灵:“是你先偷跑的。”
倒打一耙向来也是她擅长的事,她有良好的心理素质。
对方并没有接茬,反而道:“确实没有别人找我,我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
凭心而论,一般情况下,不论对方说什么,单跃灵都能接得上话,但面对阎元青,她常常有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上次面对房东时他说哭就哭,面对陈一舟他轻易地害羞,还有今天出乎意料的坦诚。
真诚得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于是单跃灵回复:“那你就要多主动去找别人,多和别人联系。”
*
另一边的阎元青看到消息皱了皱眉。
不太对。
怎么会有人不吃这套呢?
在面对自己杀伤力极强的这句话,不应该是先心软然后不忍,再接着安慰吗?这样自己才能顺利成章说出接下来的话。
一定是没有面对面。
怎么会有人能抵抗这样一张脸说出示弱的话呢?上次不是还说自己长得好看吗?
阎元青通过窗户看了看自己的脸。
他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当然,除了额头那道疤,因此他特地修剪了刘海用以遮挡。
过去生活艰难,他从来不曾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容貌,也不曾预料过在这个社会容貌能带来多大的便利,更从不觉得自己容颜出色。
直到高中时,有个热衷阅读东方文学的女孩引《圣经》里的一段话来形容他:
“他的嘴唇像百合花,且滴下没药汁……他的形状如黎巴嫩,且佳美如香柏树。”
这段引言如咒语,轻巧地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他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容貌居然是如此动人心魄的美丽。
是张好脸。
他学会了如何最大化利用自己的脸蛋来利益最大化,他甚至乐于肆无忌惮地利用容貌让周围人为他争风吃醋——不论男女。
这么几年他如鱼得水,已经有了“不可能有人不喜欢我”这样的想法。
没道理单跃灵完全不为所动,还教育自己“多和别人联系”。
他决定加大药力:
“可是别人都不理我……”
单跃灵:“你天天讲话阴阳怪气的,怪不得别人不理你。”
过了一会,似乎是单跃灵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说话不好听,为了弥补似的,补充道:
“不过你长得好看,应该会有人愿意忍受一下的。”
阎元青决定暂时不理她了。
*
早上起来单跃灵神清气爽。
不知道为什么阎元青聊着聊着就不理自己了,她也没多想,上完洗手间倒头就睡。
昨天一天的疲惫在一晚睡眠的安抚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让林月帮忙约好和陈教练上午在华育中学见面。
华育中学是一所初高中合并的学校,听说课堂上实行的也是复试教学,一个班什么年级的学生都有。
虽然华育在祚县,但步行过去,需要两个多小时,其中弯弯绕绕许多山路。
担心迟一些日头晒,单跃灵起得很早出发。
一到门口,发现几个少女少男正在门口晃荡,为首的一个少男正踢踏着地面的泥土,双手插在兜里。
“跃灵姐是吗?我是林奇,林月有事没来,让我们送你去华育,出发吧?”
少男面容棱角分明,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似乎并不擅长笑似的,此刻挤出来的笑容带了些勉强,放下笑容反倒更适合他。
单跃灵哪里好意思让一群小孩费力气送自己,她摆摆手说自己另外叫车。
“别这样姐,林月已经出了钱了。”林奇把手上的钥匙往空中一抛,又轻松接住,“上车吧。”
“你们不上学吗?”单跃灵疑惑。
“我们都十六七了,现在努力挣钱呢。”
单跃灵没再拒绝,走过去上了车。
林奇骑来的和昨天陈灿宇的三轮车很像,不过这辆车似乎经过一些并不合法的改装,在车斗和座椅处都加装了雨棚,用于遮挡太阳和雨水。
座椅处还铺了很厚的坐垫,坐起来倒是比昨天那辆舒服多了。
看到周围其他少女少男,单跃灵好奇:“过去一趟要这么多人吗?”
“他们凑热闹来的。最近闲没什么活。”林奇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一转,轰鸣声响起,三轮车飞快地冲了出去。
“哎,他们?还没上车呢?”单跃灵趴到后栏上往回看。
风带起单跃灵的头发,夏日里每一缕风都是炽热的。周围飞驰而过的景色如同狂乱的树枝扭动抽搐。
几个孩子在后面争先恐后地奔跑追逐着,欢笑超闹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他们喜欢这样,不用管,姐,你坐稳了。”
单跃灵在路上断断续续了解到,村里的娱乐少,大家经常喜欢跑着玩。
漫长的山路太难熬了,大家经常比谁能跑得更快。
他们说一起来送单跃灵,实则是林奇载着单跃灵,其他人在后面奔跑追逐。
一圈又一圈,弯道、直行、陡坡、下坡。
电动三轮的车速并不算太快,一直都能看到追在后方的孩子们。
有时为首的是个女孩,有时是个男孩,几个人不断交替着。
“他们不累吗?”单跃灵忍不住问。
林奇露出一些笑意,一只手伸出去捞风,山间的风穿过指缝,他微微昂头:“姐,你平时跑步多吗?”
单跃灵了然。
跑步时,全身的血液迅速循环着,呼吸之间尽是粗热的空气,刚开始跑时或许步伐沉重,到了一定的平台猛地越过后,身体将变得越来越轻盈。
每一步都充满弹性,轻柔地、轻巧地就能跃起,呼吸开始变得平缓,人终于又能够夺回对身体的掌控权。
身体似乎变成了一把利刃,破开周围的一切,劈开挡在前方的障碍,勇往直前。
这时候人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这双腿能带自己前往世界的各个地方,只要向前跑,不断地跑,不要停下。
这种滋味只要曾经尝试过,没有人不着迷的。
只要跑,他们就能够从散发新鲜泥土气息的小村落,抵达获得知识的殿堂。
*
华育中学到了。
林奇跳下车,略显滑稽地冲单跃灵行了个绅士礼——一手在前,一手在身后,微微鞠了个躬:
“欢迎下次光临。”
单跃灵往回看,没等多久,踢踏的脚步声到了。
少女少男们接踵而至,第一个抵达的女孩剪着一头短发,利落干脆,此刻满头大汗,双手撑着膝盖大口换气呼吸,随即马上双手往上举,发出庆祝欢呼的声音。
“我赢了!”
一群有活力又可爱的孩子。单跃灵忍俊不禁。
*
进了学校,在保安的指引下单跃灵在操场看到林月口中的陈教练。
单跃灵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或许仍然存在着一些性别刻板印象。
最初听到陈教练三个字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是个男人,这会儿一见,才知道是个女人。
陈教练扎着高马尾,体型修长,上身是灰白短袖,下身黑色运动中裤,一双腿覆满肌肉。
她坐在阶梯处,手上拿着计时器,一副对任何事都手拿把掐的模样。
她前方是几个少女少男,年级都不大的模样,小的十一二岁,大的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
最靠前的一个女孩似乎并不舒服,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陈教练的声音很洪亮,单跃灵即使站在她的背面也能听到:
“别装了,站起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