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婉失败

    自从发完朋友圈说需要闭关一个月,阎元青到祚县已经快一周了。

    一个半月后,FGA极光奖即将开赛。身为业内最高级别珠宝设计大赛,极光奖备受瞩目,它每三年举办一次,有着“珠宝届的奥斯卡”之称,是培养新型钻石设计大师的摇篮。

    这是他更进一步的好机会。若能够在这次比赛中脱颖而出,他的长久的蛰伏与忍耐都值得——能够有足够的资本彻底脱离阎家。

    他很早就开始筹备这个大赛,四处搜集、寻找灵感,终于在半年前有了完善的计划。

    然后就是漫长的寻找原材料的过程。

    他的设对原料的要求极高,这半年来一直在寻找契合的宝石,不愿将就。

    上周,他终于在一个公众号的短消息中看到了相关消息——祚县开采找到了欧泊石。

    他没做多想,马上定了车票赶来。多方打探以后了解到,目前那块石头被一个叫孟勃的老人收藏。

    正是面前与他喝茶的这位。

    *

    来之前阎元青便想好,不论多少钱,一定都要拿下这块欧泊石,但还未开口,便感到恐怕不妙。

    孟勃与爱妻共历风雨几十年,这颗宝石对他来说似乎极具收藏价值,他对其十分珍爱。

    成为朋友后,他也常常对阎元青提起。

    可那颗宝石的色彩、光泽都无比契合他作品的主题,可以说,如果没有它,他的作品成效将大打折扣。

    他不愿放弃,仍然日日来陪伴孟勃,寻求可能。

    聊天的间隙的他看到单跃灵往山上去。

    也不知道她来这做什么。

    阎元青一边与孟勃交谈,一边分神漫不经心地想。

    看到孟勃略露疲态,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爷爷,时间也不早了,您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站起来,不等孟勃下逐客令,主动告别。

    孟勃眉毛稀疏头发花白,眼神深邃而宁静,并未多说话,背起手晃晃头,就往屋子走去。

    阎元青笑笑,收拾了茶桌后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没多久他又出来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山脚往上看去。

    这个点上山,一会下雨了路滑会十分危险,为了乌元雪的未来考虑,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顺便看看单跃灵。

    *

    往上走了近半个小时,才看到单跃灵的背影。

    她边走边踢石头,低着头一副闷闷的模样,见到阎元青走到了身边,歪头看了看他,没有太吃惊,反而随口道:

    “你该不会真的暗恋我跟踪我吧,怎么哪里都能碰到你?”

    “我追着一只小狗上来的。”

    “哪来的小狗?”

    “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耷拉着耳朵,刚刚边走边踢石头。”

    单跃灵愤愤地把石头往阎元青身上踢,两个人一言一语地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腰。

    阎元青抬头看天,皱眉道:“正常来说,往年这个时候祚县都该在下雨的,这段时间却没下。”

    单跃灵叉腰休息,这会儿情绪已经慢慢调整过来,她嘻嘻笑道:“可能因为我就是个小太阳吧。”

    阎元青看她一副已经恢复的模样,不禁失笑。

    说话间,大雨“轰”地落下。

    单跃灵:……

    *

    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被浇透,单跃灵急匆匆扯了片大叶子挡在头上,看阎元青还反应慢半拍,大喊:

    “我——给你——摘个——”

    “不用了”,话还没说完,阎元青“唰”地打开了伞。

    单跃灵一闪身就窜进去:“你有伞不早说。”

    ……

    两人靠着路边下山,明明打着伞,但单跃灵总感觉雨不停往身上砸。

    她头一看,原来伞中心的位置格外薄,雨水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你这伞,这伞……”单跃灵努力想委婉一点,“好…好破。”

    委婉失败。

    简直节俭得不像话。

    “这个啊”,阎元青倾了倾伞,雨珠从伞面滑下,“我也想丢了,之前在外面落下了好多次,但每次回去它都还在。”

    “有次落在出租车上了,司机给我打电话我说不要了,结果司机一定要给我送回来。”

    阎元青手指摩挲着伞柄,冷白的手背淡淡的青筋潜伏,像朦胧水墨画中的山脉。

    “我就想着,或许这个伞和我缘分还没尽,它还舍不得我,那就继续用吧。”

    单跃灵心里一动,她也相信人与物之间是有缘份的,但习惯了和阎元青反着说话:“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不扔破伞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诶你干什么!”

    阎元青把伞挪了挪,瞬间大雨就打了进来,单跃灵被扑了一脸的雨。

    “你惹怒了伞灵。”

    *

    两人下山以后雨还在下,阎元青便领她去了之前在山脚下看到的小屋。

    接过毛巾擦头发,单跃灵打量四周。

    房间用的木质的装修,看起来有些年代,但是却保护得很好,布局精简,空间并不大。

    扫视一圈就迅速判断出阎元青刚来这里没几天,又或者说马上要离开。

    一方面屋内收拾得很干净,基本没什么东西摆在外边,另一方面,入口处的柜子旁摆了个行李箱,她脱鞋的时候扶了扶,发现行李箱有重量。

    “你来这修行呢?”单跃灵又自然地接过阎元青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喝完。

    “这么关心我,你才暗恋我吧?”

    单跃灵皮笑肉不笑,故意模仿他:“毕竟都是夫妻了,希望我们互相了解多一点。”

    阎元青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细长的手指抓起自己一缕半湿的头发放在手心揉搓。

    “不逗你了,和你说实话吧。”阎元青拧去发丝上的水珠,看向单跃灵。

    难得阎元青如此正经的模样,单跃灵洗耳恭听。

    “你在禹城的时候是不是因为你的前男友觉得很困扰?”

    “困扰?其实也还行吧。”单跃灵有点迟疑。

    “那你不会懂我的”,阎元青摇了摇头,“其实我是来这里避避风头的,最近太多疯狂的追求者了,实在不得安宁。”

    他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长得好看的烦恼啊……”

    *

    单跃灵看着阎元青的脸。

    淋了雨的他仿佛一副晕开的水墨画,轻轻浅浅,寂静无声。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那确实会很困扰”,于是她真诚无比地建议,“那要不你平时收敛一点呢?”

    总是穿得花枝招展尽情地释放自己的魅力,难怪有疯狂的追求者。

    “而且你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单跃灵回忆:“什么你很孤单啊,被人排挤啊之类的”,她边说边看阎元青的脸色:“你看你这样那些有保护欲拯救欲的人就会想要接近你啊。”

    何况你长得那么好看。单跃灵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

    本来只想逗逗单跃灵,没想到她如此认真地相信了,阎元青反倒觉得有意思。他的左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盯着右手上的戒指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他突然转头对单跃灵道:“对了,给你的那个戒指呢?”

    单跃灵没好意思说自己当天就马不停蹄让小钱送去卖掉了,好像还在走竞拍阶段。

    做生意可是到处都需要钱的啊,她当然要把握所有资源。

    但看到阎元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上的戒指,她觉得暂时还是先别让他知道比较好。

    “我放家里收藏呢,”单跃灵换了个话题,“上次的赌约……你赢了。”

    这里的孩子其实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单纯简单,她担心那些孩子受到伤害,同样有人惦记着她的口袋。

    阎元青并不意外的模样:“这样微微熟悉但是又不太熟的人,是借钱的最好对象。更何况你一看就是个借钱很好得手的人。”

    借钱很好得手的人。

    单跃灵微微沉默。

    李秦苍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在生意场上,她最大的弱点是善良。

    不忍心拒绝他人的善良,过于慷慨的善良,不愿让人难堪的善良,过于心软的善良。

    她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确实是这样。

    “那我欠你一个秘密。”

    “那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吧。”

    阎元青伸了个懒腰起身,在房间角落的柜子翻找,发出声响。

    单跃灵没有过多思索便告诉了阎元青前因后果,两人现在是利益共同体,她也希望听听他的想法。

    在决策前广泛地收集意见,是一个优秀的领袖应该具有的品质。

    *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地下,这座小屋像是尘世外的一个居所,静谧祥和,非常适合睡觉。

    但此刻单跃灵心事重重,又苦恼着一会如何离开,实在无心欣赏。

    思考见,一把吹风机递到她面前。

    “先把头发吹干吧。”

    单跃灵接了过来,听到阎元青开口,“为热爱而奋斗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何必去想一个小时以后的事。”

    一个小时以后雨可能会停,几年以后这些追逐梦想的孩子可能会成功。

    这些都是无法预知的,用未来可能遭遇的失败来阻止现在的自己,似乎是件残酷的事。

    吹风机的风“呜呜”响起,遮蔽了雨声,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身旁的阎元青。

    湿漉漉的头发与暖风营造出了一个沉浸的范围,让她获得充分的思考空间,回味刚刚和阎元青的交流。

    “如果只要付出就必须要成功,那这样世界上没有失败者。如果是我,我不想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放弃此刻喜欢的东西。”

    “可是如果我投资,不也是在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既然都是不确定,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开心些?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反正无论如何,你都是没有损失的。”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单跃灵的大脑也松弛下来。

    吹完的头发有干燥的气味,像被一只很大的手揉过,毛发立起来,有种蓬松的轻盈。她的心有些舒服地飘忽。

    她感到隐隐有些找到了出口。

    ……

    窗外雨声似乎小了,她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

    这里能看到山的轮廓,空山新雨后,淋湿的青山更显风情,恍惚之中如同在梦里,周围仿佛有飘渺的歌声。

    阎元青跟着走到窗边的,递了一罐啤酒给她,随意道:

    “好了,现在我也欠你一个条件。”

    “什么?”

    “那个你资助的女孩,之前是我误会她了。”

    阎元青单手打开了啤酒罐递给她。

    “可是那时候我们并没有约定打赌”,单跃灵有些疑惑。

    而阎元青只是眯起眼睛笑,兀自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有来有往的,才有意思啊。”

    他很奇怪。

    虽然总是在笑,但给单跃灵的感觉却像冬日稀薄的光与热浅浅地覆盖的结冰湖面,蹲下来稍微用手指一搓,就会显露出最冷的部分。

    单跃灵不喜欢这样的人,他们的周围太冷了,不适合长久生活。

    她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穿过喉管进入胃部:

    “那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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