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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来人正是锦香。

    只见她一路小跑进房内,捂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灵荟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咕噜咕噜灌下肚。

    高如愿耐心等待着。

    她之前就察觉到在马场上众人提到太子时的诡异气氛。

    故而派了锦香悄悄去打听太子最近的状况。

    锦香虽然前世与她主仆情断,做了许多让她伤心的事情,但那毕竟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

    她想通之后,也就不再对锦香心存怨恨了,也不会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迁怒于现在的锦香。

    更何况,锦香一直是打听宫里消息的好手,比起灵荟的稳重老成,大方得体,她为人则更俏皮伶俐些,故而与各宫之间相处地甚是融洽,打听消息起来,也就方便的多了。

    锦香自然不知道在她进门的短短一瞬,自家的主子已经在脑子拐了十八道弯了。

    她打听到这个天大的消息之后,怀里就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一般,砰砰跳个不停。

    立即就一路跑了回来。

    她擦擦嘴边的水渍,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胸口,低声道:

    “大事不好了,公主殿下,皇上要废太子了!”

    ——

    太和殿前。

    太子笔直地身子跪在殿外。

    “反了!反了!”

    “一个个的,都要反了!”

    惠帝怒极,拿起手边的折子就砸了出去。

    奏折落在地上,只见上面御笔朱批着几个大字:

    “格杀勿论!”

    一旁侍候的卓长庆立马眼尖地捡起那份奏折。

    这是锦州呈上来的奏折。

    最近的那边叛匪闹得很凶啊!

    他略微收敛起神色,小心地打量起帝王的脸色。

    惠帝脸色铁青,直指窗外:

    “他这是做什么!是在逼朕吗!天底下有这样的儿子吗!”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太子殿下许是师徒情深,一时昏了头。”卓长庆安抚道。

    “好一个师徒情深!为着一个死了的裴文道,不顾朕的旨意私自祭拜不算!如今为了他的那个孽种,竟然敢逼起他的老子来了!”

    “不如朕废了他,让他去做那裴文道的儿子算了!”

    “哎呀呀!陛下!”

    卓长庆扑通跪下。

    “这话可不能说啊,若是传到镇北王的耳朵里……”

    “啪”的一声。

    一个砚台砸到卓长庆的脑门上。

    卓长庆的脑袋上立即流出鲜血来。

    惠帝大怒道:“狗奴才,连你都这么想!”

    他怒道:“镇北王,镇北王,朕的江山姓高不姓萧!朕看太子就是太倚杖着他的这个舅舅!以为朕不敢动他是吧!”

    杜公公耷拉着眉,臊着眼,一副委屈模样。

    惠帝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股狠意来,他站了起来,将手边的一座八仙过海的瓷瓶猛得摔倒地上。

    卓长庆认得,这是皇帝大寿时候,镇北王进献的宝瓶。

    瓷瓶啪嗒一声四分五裂。

    惠帝看着这些碎瓷冷冷道:

    “长庆,把这些碎瓷给太子送过去,太子要跪!就让他一次性跪个够!”

    卓长青到了一声诺,也顾不上碎瓷割手,只迅速拾起,连忙弓身退了出去。

    他走出门外,淡淡俯视了一眼面容倔强的太子,缓缓擦了擦手上的血。

    碎瓷均匀地铺散下去。

    太子面色瞬间煞白。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走向了一旁的偏殿。

    卓长庆一走进殿门。

    就有一个小太监凑了上去。

    “干爹,事情办妥了?”

    卓长庆眉毛一挑,嘴角微微带着笑,正欲开口。

    忽然眉间的松快之意一散,一脚将那小太监踹了出去!

    “混账东西,谁让你喝酒的!”

    ——

    “奴婢给那太和殿的小福子送了芙蓉醉和上好的酒菜,原本是想问问太子殿下为何跪在殿外,谁料这小福子几杯酒下肚,被奴婢恭维了几句,竟然说出了太子不久就要被废的话来,奴婢实在是吓坏了,立即赶来回了公主。”

    高如愿手指轻敲着桌面,淡淡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好像是前朝的事情,小福子神神鬼鬼的,奴婢也没听个真切,只好像是说什么……什么太子尊师不重父,惹恼了陛下,早晚要废,娴贵妃风头正盛,五皇子迟早……迟早要取而代之!”

    高如愿皱了皱眉头。

    高玉炀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

    连皇帝身边的内监都敢这么明目张胆了?

    她回想前世太子被废的前兆。

    小福子口中的那个“尊师不重父”,是太子被废的祸端吗?

    太子的老师……

    高如愿脑海里渐渐浮出一个人名来。

    “裴文道”

    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之所以还记得他,是因为她小时候特别烦这个裴文道,总是霸占着她的父王,每次她找父王玩的时候,他都在旁边讲一些国家大事。

    她那时候年纪小,在父王的怀里听得昏昏欲睡,只想着他快点说完,自己可以和父王玩骑大马。

    可每一次醒来都是在母妃的宫殿里。

    气得她直懊恼要去找父王告这个裴文道的状!

    后来还是她母妃告诉她,这个人是父王最信任的臣子,不可以失礼,她才作罢。

    只是,父王再信任又如何呢?

    他病逝之后,他不是就立即投靠了新帝吗?还写了一篇承天诏,以彰显新帝继位,乃顺承天意。

    倒是远远不如他父王手下那几个直接罢官的刚烈臣子们。

    高如愿心底突然生了一股戾气。

    她稍微平复了心神。

    想起太子被废为庶人,好像冠的便是裴。

    这便是了。

    她手指轻敲桌面,慢慢的心里便有了盘算。

    ——

    太子跪晕在太和殿前的消息是傍晚传到慈安宫的。

    此时高如愿正在陪着太后用晚膳。

    邓嬷嬷急地满头大汗,将太子跪在碎瓷上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太后。

    太后一听不由大惊失色,连忙问太子是何故惹恼了皇帝,竟要如此罚他。

    邓嬷嬷却是支支吾吾,眼神闪烁,目光不断地像向高如愿这边飘过来。

    高如愿知道邓嬷嬷在担心什么。

    可是她今日来,就是要从太后这里打听清楚消息的。

    这一天,高如愿久违地宿在了太后宫中。

    她“睡”的很沉,呼吸绵长,均匀而又节奏。

    太后看她睡得如此香沉,不由给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慈爱。

    她低声唤了邓嬷嬷前来。

    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小人,耳朵微微一动。

    高如愿竖起耳朵来。

    只见太后沉声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那件事。”

    “毒酒不是都赐了下去么?“

    “失手了,还有一位裴小公子,没有喝下那杯酒,现下,太子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起来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高如愿连呼吸都凌乱起来。

    漫长的沉默之后,一声长叹。

    “唉!”

    “天意如此啊!”

    “我就知道,太子是个仁厚的孩子,向来是非分明,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他的母亲,若是他一定要为裴家争一个公道,哀家便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太后娘娘!”

    “你不必多说,这何尝不是皇帝自己做下的孽呢?”

    “冬压春来暮气沉,登临春台念好景。君向北海我南行,何复当年与君同。”

    “倒是好诗。”

    “只是听的人心虚罢了。”

    太后最后的这一句,几乎是抵在喉咙里发声的。

    高如愿并没有听清,但她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前面的那句诗。

    晴柳诗案!

    太子怎么卷进了这件事情!

    难道这里面也有裴文道?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候,锦州应该也发生了一起暴乱,就是打着帝位不正的旗号反叛的。

    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在一起,所以才引爆了宫城的这一场风雨。

    几乎大半个文官集团都赊了进去。

    若是她还是从前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一定会和很多人一样,觉得她皇伯父有些草木皆兵,一本诗集而已,能代表什么?比起传言更重要不应当是如何把握民心吗?何必平搅风云……

    但她做了八年的摄政长公主,太知道众口铄金的威力了。

    当初她的弟弟为什么好端端的被人从寺里揪出来,不就是因为传言么?

    传言景帝之子尚在人间,大梁气脉未绝。

    各路人马打着勤王的名号,将她的弟弟拥上宝座,实则将她的弟弟变成傀儡皇帝架在烈火上烹烤。

    而她呢?

    明明手持弟弟的遗诏代为摄政。

    传言却说她谋害亲弟,意欲效仿武皇,牝鸡司晨,晨昏倒置,颠覆大梁。

    甚至当时各地叛乱四起,大梁几将再度生灵涂炭。

    那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杀!

    杀一个不够,就杀两个!

    杀两个不够,就杀三个!

    一直杀到台下的那群恶狗不敢狂吠为止。

    然后再驯化它们,一只一只拔下它们的獠牙,让他们自相残杀,再无反击之力。

    太子想要救下他的恩师一脉,难道采用的就是跪在太和殿前,逼皇帝开恩的法子么?

    原来她的哥哥竟是这么天真的么?

    有时候,也许她高看了这些男人一眼。

    高如愿渐渐有些觉得无趣起来。

    但是鉴于她前世实在是累得够呛,今生只想平安度过。

    不如就做个顺手人情,替她的太子哥哥了结此事罢了。

    高如愿眯了眯眼。

    她的解决办法,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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