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积极推动我们成为一对怨侣。”方春时坐在我的藤椅上板着脸,窗外噼啪作响的雨声为她造势。
南方盛夏必不可少的雷暴雨,阻止人们出门,提供许多翻旧账的机会。
我痛苦地发现:暧昧时的蠢蠢欲动,热恋期的不顾一切都很美好。冷静下来后就要回归现实了。
最可悲的是,这样的状况是我们双方明里暗里默许的结果,谁都怪不了谁。
方春时别过头去:“你不回答,我可走了。”我仔细琢磨着她究竟是理亏还是嘴硬。
远处雾蒙蒙的群山有什么好看的呢。她突然拽了我一把,又是一个吻。
看来是理亏了。
方春时松了手,缩回椅子。雨打蔷薇的味道慢了半拍才欺压上来。
“要不再给你拿条毯子吧,裹成一团,更有安全感了。”
这是我落荒而逃前放的最后一句狠话。像她这样狡黠的人,有时候需要逼得紧些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方春时只在我身后淡淡接了一句:“放过自己吧。”
没错,放过方春时,也放过自己。我们太像了,对彼此近乎心知肚明,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会很默契地维持现状,直到再也不能的那天。我们才刚见面,仅仅一同穿越春夏,还远不到时候。事实证明一厢情愿害人不浅。方春时为了我改变了、妥协了,我还站在初见的花树下。
她希望更进一步,再伺机取而代之。
我们披着正常人的皮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相识,阴郁的雨天太过闷热,方春时偶尔想透透气,是可以理解的。
轻轻巧巧落了满地的落花,一场大雨后无非只有变成一滩烂泥的结局。
我把毯子塞回橱子,揉了揉额角。她一个人发疯就够呛了,我这又是何苦。
人会不自觉地爱上和自己相似的人,我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格言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晃荡到了厨房。
我拎着两条绿豆冰棒,逐渐习惯从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
我早该问问,她忘不掉的那个人,也和她,或者说是和我,很像吗。
我相信我已经问得足够镇定。方春时不紧不慢地撕开包装,把棒冰塞进嘴里,抬头一望。
雨落下的地方,泥泞在路上肆意溅开。
“要是你见过她,你也会喜欢上她的。”方春时说完了,这回要走的换成她了。她却又坐下,眼神古怪。我抹抹脸,自己也觉得丢人。转念想想,这的确是件值得伤心的事:在方春时心里我不再是我,变成了她的视角里我应有的样子。我没有立场生气,我同样试图改造她。感情是双方的事,每一次交融都好似在重塑肉身。
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她离开。方春时从来不会拒绝我。
于是我们歪歪扭扭地站在雨里吹风。我打着伞,她光滑的手指在我眼眶周围轻刮。泪和雨早混在一起了,我朝她笑。
“你真要跟我去见她?”我只当没听见,拽着方春时一跳跳到车上。
车里车外都散发着潮湿的味道,脚下雨伞随着巴士的颠簸不断滚动,快要倒到我鞋子上时被方春时一脚勾了回去。真是相当绝望的尴尬场面,玩不得手机,更说不得话。
这辆车好像被永远锁在雨雾里了。
空荡荡的车子在雷声滚滚里往郊区开去,一路畅通无阻,司机只露出一个安静的背影。方春时抿着嘴,脸色惨白。我背后发凉,感觉被两个非人生物包围了。
越来越近了,我记得终点站是座公墓。这里我过去是很熟的。我每周都去看她,直到十五岁时被妈妈哭着喊着,用力推开在一旁皱眉的父亲,求我去医院看一看。妈妈过世后不葬在这里,十九岁的我再也不用背着妈妈偷偷去看她。几年不见近乡情更怯,我竟去得少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现在的状况真是皆大欢喜。
方春时,你也有故人长眠于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