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知道自己怀了江眷的孩子,半个月前就知道了。所以她情绪是那样从山峰跌至谷底,反复被撕扯灼伤。
“原来你知道,那你......”
文英的面色如白纸一般惨淡,“阿昔,帮我流了,我要补身体。”
这个决定是楼鹤昔没想到的。
“确定要流?这犯法吧?”
“非婚流胎,不算犯法”,文英从没有比此刻更加清醒过,“流。”
文英只休息了两天,便回鸿雁台工作了,传信提醒了张寒星甄别林记钱庄后,她又判了通远伯府的遗产将全部留给丹枫未出世的孩子。
京城派了工部的官员来接手此前决堤的闸口,修补下游损失,运河继续如火如荼建设。京城派来的援军也回京复命了。可自从张寒星刚到德化府,给霍衍寄信告知自己位置,至今已经许久没收到霍衍的回信了。
她那时就预感林记钱庄有可能不安全,一路向北的路上也明知危险,还是要定林记钱庄对面的客栈,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钱庄。连载舟担心张寒星休息不好,但问她在观察什么,张寒星担心连载舟冲动行事,不告诉他。
“张寒星联系不上霍衍,急得不行。”宁书臣轻易不开口,开口就是王炸。
还没等连载舟吃醋,张寒星先回头怼宁书臣了,“哎呦女侠,您今天终于说句话了,不对,中午也说了一句,说的六个馒头。”
宁书臣还忍不了张寒星磨磨唧唧的性子呢,“有什么好观察的,要我说就全抓来,严刑拷打,发现赫柏人直接就杀,他们来的还能有我杀得快?”
别说张寒星,连载舟都被宁书臣的暴躁吓到了。
“没你杀得快,宁女侠,但张大人是宣慰使,以她的名义做任何事情都要同时向兵部和礼部交代。现在不能保证所有赫柏人都是间谍,林东赫柏商人多,进出林记钱庄很正常,万一杀错一个,都能成为赫柏出兵的借口。”
张寒星只知道赫柏的皇帝身体不好,主战派虎视眈眈等着继承大统,但后面她就坐牢了,现在又收不到霍衍的消息,其实心里挺慌的。
宁书臣不以为然,又打了哈欠,“那你继续帮着张大人联系情敌吧。我困了,回去睡了,杀人叫我。”
宁书臣走了,但张寒星越和她相处,越觉得她可爱。还是连载舟捋了捋她的发丝,张寒星才反应过来。
“晚上风大,林东入冬很快的,你先去休息,我来守。”
连载舟委屈巴巴但还要工作的样子也可爱,张寒星逗他,“我可是急着和霍衍恢复通信的,你...不吃醋?”
其实算不上吃醋,连载舟可是张寒星亲口承认的年轻貌美,霍衍当年再风流倜傥,也在北境吹了八年冷风了,他们再重逢,也许能唤起当年一些记忆,但再次心动,连载舟可不相信霍衍能有这种魅力。
“霍衍将军是北境驻军的长官,你有必须和他恢复通信的职责,而且我也有,我的手下现在也不知道带着铁皮车走到哪了,所以拔除间谍,恢复通信,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职责。你也守了好久了,后半夜我来守。”
这个法子虽然慢,但张寒星他们人少,霍衍也没规定必须哪日抵达北境,三人还是一路甄别出了四家钱庄,抓了十几名间谍后,终于收到了被他们拦截的霍衍来信。
看着张寒星阅读霍衍来信的欢呼雀跃,连载舟虽无可奈何,但为了更大的目标,他先放下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距离北境只剩四天的路程。十月末的阿古山如画卷般美丽,南北纵贯近三千里,张寒星已经徜徉在大片黄色与红色的秋叶间数日,还是看不厌。
连载舟也第一次来林东,林东真的好美丽,淳朴的百姓,热情的土地,这里有一种生命的宏大感。让人不自觉想要奔跑,劳作,喜悦,总之,想要快乐地活着。
“天真蓝啊。”
张寒星直接在地上躺下,这里的野花野草都很可爱。收完稻谷和麦子的广袤土地,现在更好像与天相连。时有几只仙鹤掠过,在张寒星心里化作古人无数的诗篇。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惬意的秋日午后,连载舟也在张寒星身边躺下,宁书臣不屑,牵着几匹马去草河里饮水。河里也倒映着白云千载空悠悠。
“好饿呀,寒星......”
张寒星与宁书臣饿习惯了,总怕赫柏间谍给她们下毒,所以一般吃个饼子馒头,果腹就行。但连载舟的饭量实在太难为他了,张寒星哄哄他,“明日就能到韩城了,韩城是大城市,我请你好好吃一顿。”
但连载舟却高兴不起来,韩城是距离北境驻军最后一个城市了,再过几百里,寒星和霍衍就要重逢了。
既然韩城也是离赫柏最近的大城市,这里的间谍数目也一定不少,张寒星怕客栈也不安全,几人商议先绕过韩城,在城北扎寨落脚。
秋月扬明恽,冬岭秀寒松。
那夜的风极大,到了丑时,牛都懒得起身吃草。
“他们只有三个人,全杀了,尤其是那个男的,叫连载舟。”
范德馨给手下的人看张寒星与连载舟的画像,赫柏的军刀一共几十把,渐渐靠近营帐......
脚步距离帐篷外五十米时,连载舟惊醒,悄悄拿起剑,同时也能听到对面帐篷,宁书臣应该也听到了响动。
“你保护张寒星!”
连载舟提剑杀出营帐,正好对方把三人的马全部杀掉,断掉他们逃走的后路。张寒星听到刀剑声醒来,宁书臣直接递了一把短刀给张寒星,还让她别靠近帐篷边缘。
直到范德馨开口,“连载舟必须杀掉”,连载舟才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盛予凌募兵剩下的赫柏战俘。连载舟直接杀到范德馨面前,一刀结果了他。
张寒星也听出了范德馨的声音,她想起连载舟教自己功夫时说的话,“只要你能拿起的兵器足够重,足够打死任何一个人。”
压帐篷的巨石有二十多斤,应该足够重到砸死人吧?
“宁书臣,我们杀出去。”
“可是公主......”
“别管公主,连载舟死了我们也完了!”
那一晚,是林东第一场雪的前夜。巨大的风声呼啸中,敌军共近五十人,连载舟杀了二十五人,宁书臣杀了十六人,张寒星用短刀杀了两人,用巨石砸死四人。他们三人杀光了所有赫柏人。
但代价是连载舟腹部重伤,血流不止,宁书臣背部中箭。
只有张寒星只是手臂有划伤,她去翻楼鹤昔给的医书,但连载舟让她别拔箭。
“她这伤位置不好,找大夫,寒星,给我们止血,撑到大夫过来。”
天逐渐亮了,张寒星把二人扶回帐篷,按楼鹤昔的止血方法找齐了药,但可能是麻药的剂量给多了,连载舟和宁书臣没撑多久就都晕了过去。他们所在的位置,若回韩城反倒绕路,如果能找到马车,晚些时候就能赶到北境驻军的位置。
霍衍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心急如焚连忙整兵去韩城接应。
张寒星在附近的农户中只能买到平板车,一匹马都买不到,好在老乡送了她几条棉被,否则这雪已经下起来了,岂不是要冻死宁书臣和连载舟。
“老人家我想问一下,你们村里有大夫吗,能治刀伤吗?”
“刀伤?村里一般也没人受这样的伤,姑娘你到韩城去问问。”
老爷爷的儿子搭腔,“韩城的好些大夫也都被调到军营了,这治刀伤的,估计也在北境霍将军那边呢。”
那就没的选了,所以就算张寒星必须拉着这平板车走上两日,她也只能尽力走快些了。
厚重的棉衣让张寒星步伐沉重,早该多吃些林东的米饭的,否则不至于这样没力气。但张寒星是出了名的生命力旺盛,此刻应该也只是正午的烈日使人懒倦。
恰好遇到一个上坡,张寒星回头跟昏睡的二人打招呼,“你俩给我坐稳喽!”接着一头向上冲,一直到一百多米外的平地才停下。然后笑自己一路在哈哈哈个什么劲,蠢死了。
北境的夜比她想象的要早很多,夕阳很快就提醒她,必须赶快找地方住下了。张寒星考察很久,确定这个村庄应该都是普通村民,壮着胆子问能否借宿一晚,结果村民不仅不收她钱,还邀她进来吃饭。
“不过姑娘啊,留你住一晚没问题,但这死人,是不能进屋的哈。”
都怪张寒星,怕大雪把他俩的脸冻坏,把棉被盖他们脸上了,尴尬解释,“他们不是,他们是受了伤,是这样,我和弟弟妹妹是做小生意的,路上遭遇了劫匪,我就给他们上了止血的药,他们是晕过去了。”
村民这才打消疑虑,让这三人都住下了。张寒星昨夜就没睡好,今天骤然降温,若没找到民户投宿,他们三人可能真要冻死在外面。
霍衍率领的士兵快冻死在外面了,他们的马快,现在已经赶到韩城了,可问遍了四个城门,都说没见过这三人入城。霍衍猜到了张寒星的判断,“她有可能觉得韩城内赫柏间谍多,不安全,从北城门出去,找昨夜他们打斗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