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张寒星很开心见到连载舟又活蹦乱跳了。
但连载舟只扫了一眼张寒星，一路朝她走过去，眼中却只有情敌。八年了，霍衍竟然没丑没胖，虽然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轮廓更加瘦削坚毅，透着一股连载舟都嫉妒的男子气概。
连载舟在张寒星身边坐下，想观察她看向霍衍的目光有何波动，结果只能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米饭，锅包肉，米饭，溜肉段，米饭，烧茄子，米饭，炖骨头......这大馋丫头。
“霍将军既然吃完了，我看您军中事务也不少，要么您先去忙着？”连载舟撵人了，但霍衍觉得奇怪，他的地盘，还能被别人撵了。
“我和张大人还有事要谈，连大人既然醒了，军中派了专人给你送餐食的，大夫说你必须静养。”
“不用了，我就在这吃，霍将军不会不让吧。”
霍衍愣了一下，但马上就热情相迎，“那当然了，连司造是我们的贵客，我叫人添副碗筷来。”
张寒星吃饱了，也该问霍将军些正事。
“霍将军，林东夏日雨水过盛，但今年的粮价好像不太高啊，难道也是长公主补贴的？”
“还真不是，林东土地肥沃，往年都是旱情更多，今年雨水多，刚好把土地之前累积的干旱养回来了，虽然也有靠近河流的土地有小范围的洪涝情况，但整体上今年的秋收也是以往丰年的九成。再加上沈驸马把粮食储存新法告知了各州府，今年坏粮少了很多，所以粮价才稳定。”
连载舟也借此机会了解了林东许多事。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从赫柏接回霍燕行的约定时间，连载舟也有个问题，“霍将军，你姑姑是个怎样的人啊？”
霍燕行离开的时候不过十五岁，那时霍衍也才九岁，只知道小姑姑爱读兵书，能造出很锋利的匕首，祖父却很反对，不过祖父更反对的是她习武。那时霍衍已经习武四年了，小姑姑有时来看他练枪，他知道小姑姑想习武，还想为人师教了小姑姑一遍，结果她只看了两遍，就耍得比他练习了三个月还要好。
但霍燕行在习武方面的天分，霍衍知道，霍燕声知道，祖父更知道，可没办法，霍家祖训就是女子不得习武。让她在自己闺房中磨磨刀，研究一下兵器，就是祖父能接受的极限了。好歹不让外人议论霍家出了个怪异的女子。
那个时候赫柏与大梁的仇还未结得这样深，赫柏商人可以来到大梁京城。因此霍燕行的才能就被赫柏的一个兵器商人看中了，但她坚决拒绝出售兵器图纸给赫柏。再然后，就爆发了十八年前那场大战，大梁俘虏了赫柏三千士兵，称赫柏若想大梁归还战俘，只能用阿古山那座两国争议多年的石墨矿来换。赫柏内部思考再三，决定战俘留在大梁，石墨矿也给大梁，但他们想把霍燕行换回赫柏。
才十五岁就要离家，踏上敌国境内为质，霍燕行无法理解为什么世代军功的霍家，保不住自己一个弱女子。父亲解释这是继承霍家忠君爱国的使命，但霍燕行那时就清楚了，荣耀赐予的是霍家满门的男子，而她，是延续这份荣耀的燃料，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送去敌国求荣的牺牲品。
“我对小姑姑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天雪像纸片一样大，我从学堂一路跑回来，想送她最后一程，路上还重重跌了一跤，然后马车就越来越远，再没有她的消息了”，霍衍叹气，“我也只知道这些了，姑姑在敌国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境况如何，赫柏好像故意隐瞒，我也实在查不到。”
“霍衍，你给我一份地图，要北境与赫柏间的山川河流，越细致越好。”
可能张寒星自己都没注意，她对霍将军的称呼，逐渐改成了霍衍，正如从前一般，明媚地，故作生气地，肆意地叫着“霍衍”。但连载舟注意到了。
“那你下午来我营帐，我那里有最详细的地形图。”
共处一室？连载舟放下碗，“霍将军啊，陛下给我的任务也挺重的，我需要在北境主持制造出好几种新火器，需要你们的很多帮助，我们什么时候开会呀？”
那行，霍衍就先解决连载舟。带着他去了距离营地十里开外的旧靶场，铁皮车也停在这里了。
“军造署会成为日后北境驻军的心脏，非常重要，所以我特意准备了这么大的地方，你们做什么爆炸试验这些，都能开展。这边的二层小楼，军造署先来的那批官员已经住进去了，这是当年我爹的指挥部，我都安排给你们了，够有诚意吧？”
可连载舟只在霍衍的目光中读出了“够远了吧”？
“寒星住哪里啊？”
连载舟顺着霍衍指的方向看，“张大人住在这后面后面后面，那个民宅里，等宁姑娘醒过来，让她也住过去。”
连载舟笑笑，“这不是你营帐旁边吗？”
“人家村庄就是这么设计的，我们军民一心同体，离得近还不让啊？现在连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好，骑马过去也很快，反正在京城的时候，我与寒星日日相见，也有许多时候...彻夜相见。”
霍衍以为自己能忍住，但气愤上马的姿态还是出卖了他，他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嫉妒疯了嫉妒疯了！张寒星的眼光怎么会错呢？连载舟是真的年轻貌美啊！
“能不能把这处水源截断？”
很快，张寒星的建议再次吓到了霍衍。张寒星指着的是阿古山北段的河流，也就是赫柏境内的。阿古山最高峰在大梁境内，向南流出同江的源头玉带河，向北流出赫柏贯穿南部的瀚江。不过瀚江有好几个源头，阿古山只是其中一个，给山脚的三个村庄提供水源。
张寒星解释这个任性的想法，“赫柏在对岸的驻军一直在搞小动作，今天老虎明天熊，后日猛火油炸弹，大梁战力不应该被这样折损。驻军依附村庄供给粮食，这条江是他们除井水外唯一水源。而井水现在被冻住，切断水源，我就是要让赫柏的村庄和驻兵全部搬走！全部后撤！就是要让他们荒无人烟！”
“好主意！”其实是好爽的一个主意！霍衍又回到八年前和她肆意谈论军政的时候了，但眼前的张寒星早已成为当年她羡慕的官员，弹指间就能实现她的心愿。
“但赫柏很快就会知道啊，到时候如何解释？”
张寒星根本不怕对岸来质问，“现在时值寒冬，我们就坚称阿古山冻住了，坚称没水，赫柏还能怎么问？出兵来问吗？那不正好给了我们出兵的理由吗？霍大人，你应该也很讨厌他们在山脊上向军中窥探吧？而连载舟后面研究的东西，一定更不能让赫柏发现。”
做，这件事必须做，反正水源在大梁境内，霍衍马上调兵来截。可这件事刚安排下去，又一封信传给霍衍，大梁最北的港口鱼满仓，由于即将冰封，所有商船都撤离得差不多了。但一夜之间，港口竟然停了一艘大船，来自赫柏。
京城也即将初雪了，知道文英最近情绪低落，昭华请她到公主府来赏红枫。
“听说你遣散了王府一多半的乐师，不怕王府太安静吗？”
文英的气色只有在秋阳与红枫的映衬间，才能显出之前的气血充盈。而且她是不想流眼泪的，却不知为何，止不住地流。
“不怕，省下些钱，也能支援前线建设。”
昭华肯定也不拦着文英的精神觉醒，许久没见张寒星了，昭华也没什么能闲聊的人，今天找文英来，说些闲话而已。
“连载舟在哪里不能试验火器啊？堂姐你把连载舟也弄去，就想看二男抢一女的戏码？两个武状元，你也不怕他们把对方杀了。”
“有张寒星在，怎么可能，北境确实不是连载舟研制火器最好的地方，最好的在阿古山西边的沙漠或者凉州，但那边太远了，研制好火器，运送到战场要翻山越岭。但北境拥有连载舟所需的大量矿产，和训练有素的人力，研制成功随时就能培训出一批操纵火器的士兵。而且......”
昭华也不是一点戏也不想看，最重要的是她答应了霍衍一件事，但这件事的关键在于霍燕行。
“算了，我相信霍衍和连载舟都把家国大义看的更重，张大人管得了他们。对了，林宝璃是怎么处理的？我看林记还好好开着呢。”
当然得好好开着了，那么大的产业，那么多员工呢，不过现在都是昭华的了。
“林宝璃希望我给她留下一条船，那条船是她父亲起家的本钱，她也一直有一个穿越大洋，去万国行商的志向，我同意了。”
“这怎么听起来，像要跑呢？”
也有其他人和昭华这样说，不过她不在意，“就那么一船的货物能值多少钱？何况她还有一大家子亲人留在京城呢，我答应好好照顾她家人，但她得为我向各国宣扬大梁的文化。”
“什么文化？”
昭华郑重其事，“以德服人。”
“炸了它呢？”
连载舟指着地图上港口的位置，赫柏的船在这里偷偷占地，而且就等着海面冰封，大梁驱赶也无用。
张寒星摇头，“如果上面没有赫柏士兵，反倒装满了猛火油呢？周边百姓这么密集，不可以。”
霍衍提议，“军中带一队先遣兵，直接上船探不也行吗？”
但经历了闸口事件，张寒星也不忍心白白损失任何一名士兵了。
“我有个不费一兵一卒的办法，如果上面有赫柏士兵，一定要做饭，做饭就会有烟，如果有人，一定会运输粮食，我们的人就围着那艘船等就好。”
“你的意思是？”霍衍看向张寒星。
“露头就秒。他们要么杀出来，要么在船上活活饿死。连带着这个港口城市，估计能牵出许多为赫柏做事的商人。”
“我同意，今晚我就点兵，明日我和张大人就去港口。”
连载舟打断，“你俩单独去？那我也去。”
没等张寒星尴尬，霍衍先推着连载舟出去了，“连司造，你列给我的单子，要的到底是哪种煤？你跟我来好好选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