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温水河的红色还未消散，但天气晴朗，有百姓昨晚就听到连天的雷声，今早壮着胆子翻过山去探，看到大梁的士兵从河里捞上来好多刀剑，转头就兴奋地告诉村民，“打赢了！赫柏的船全翻了！那河里都是敌军的尸体！”
“太好了！冻一宿可真不是一般人的意志力，我就说咱们大梁士兵个个是好样的！”
“别唠了，冻那么长时间，咱给他们送点饭去吧！”
趁昨夜奋战的士兵缴获敌方军资，村里热气腾腾的饭菜也正在出锅。
霍衍让所有士兵列阵听训，“昨晚这一仗，我方英勇战斗，歼灭敌人五千余人，我方零伤亡！”
众士兵掌声雷动，张寒星也带着宁书臣过来听。
“但昨夜我们有四十二个战友，冻死在了战斗的前夜”，但霍衍不能带头悲伤，“我们把兄弟们带回营地，给他们树一座忠烈牌坊，厚待其家人。还有，昨晚如果没有宁姑娘冒着暴风雪把火药带来，我们此战不知要损失多少将士！我要上书陛下和长公主，夸赞宁姑娘忠义勇猛！”
士兵们给予宁姑娘雷鸣般的掌声，过来拥着张大人和宁姑娘，想把宁姑娘抛起来，宁书臣想用轻功躲掉，但衣服过于厚重，还是被抛到空中颠了好多下。
欢乐的气氛中，霍衍调集一队士兵，让他们驾着铁皮车，去把港口巨轮上的赫柏军资卸下来，载回营地，迎面就撞上端着菜盆子找到营地的村民。
“霍将军，这是咱们村民炖的酸菜大骨头，你们冻坏了吧，来吃点肉喝点汤，暖和暖和。”
霍衍本来是坚决不占老乡便宜的治军风格，但看着村民们热情洋溢的笑脸，还有这些弟弟们满脸的渴望，霍衍还是点了头，然后看他们像饿虎扑食一样去吃肉了。
“这里是血肠，这个是贴饼子炖大鹅，这个老厉害了，我家老郑最拿手的炖鱼，这汤老鲜了，鱼肉老嫩了。”
大娘把好吃的都往张寒星和宁书臣嘴边塞，“哎呀，两个姑娘都能在营地里挨上一整夜呢，太厉害了！多吃多吃，姑娘家就得大体格子才好！”
霍燕行也得知了赫柏昨夜的损失惨重，她才得知大梁已经在大力支持火器制造，和她在偷偷试验的一样。由于赫柏常常拦截大梁的信鸽，所以霍衍很少给他的暗线透露大梁如今的军备实力，因此霍燕行也低估了祖国的战力。
赫柏的新帝在朝堂暴跳如雷，他清楚短时间内赫柏也没法从温水河强行登陆大梁了，大梁的张寒星又杀了他好几个心腹间谍，霍衍更是直接明抢军资，这是抢劫，抢劫！
赫柏新帝的讨伐檄文传至大梁京城，皇帝和昭华都笑出声了。
“长姐，他们说霍衍抢他们东西。”
大梁的檄文也早早发给赫柏了，但赫柏新帝拒不承认他们的入侵事实，因为根本没有一个赫柏士兵登陆。还狡辩此前在鱼满仓的小范围交战只是赫柏商贩的个人行为，不给大梁任何一个出兵的理由。
昭华将檄文狠狠一摔，“那又怎样？掉在我们河边的，就是我们的，他还想让我们赔吗？他们的船报备的是布匹，那几匹破布大不了我们赔给他！”
大本营的士兵们早早等在营门口欢迎将军他们回家，在他们的热烈庆祝中，张寒星仔细找连载舟的身影，欣喜跑向他时，却看到他右手缠着的棉布。
“我回来了！你手怎么了？”
连载舟想缩回手去不让她看，但被张寒星强行抓住，“是你试爆受的伤？严重吗我看看。”
既然是她主动牵住自己的，趁无人注意，连载舟反手紧扣住她的手掌，拉去角落。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连载舟好想抱住张寒星狠狠亲上去，但他很怕她推开自己，和霍衍朝夕相处二十多天，连载舟好害怕自己被抛弃。
“我也是。”张寒星主动抱了连载舟，虽然马上就分开，但连载舟终于不用辗转难眠了。
“那今晚我能去你的住处找你吗？”连载舟凑上前一步，弯着腰，抬头看着张寒星，可怜兮兮。
似乎听到霍衍找张寒星的声音，张寒星推开连载舟的手，“那晚上你得告诉我，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无需等到晚上，霍衍上午刚回来，下午连载舟就带着军造署所有官员来和霍衍汇报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了。
“平地火，若研制成功，威力是连珠弹的百倍以上，而且好复制，叠加越多威力越大，基础配置就足以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
霍衍疑问，“那我们怎么投掷过去呢？人力肯定不行，投到温水河会炸了我们自己，但对岸可是山地，不是一大片平原任我们投掷火药。”
连载舟挂上一幅战车模型图，“这是我们改建过的墨家战车，理论上战车的轴臂足够长，我们就能把平地火投送到赫柏任何一个地方。”
但这太理论了，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最难实现，但相较于霍衍的硬生生打去赫柏的战术，这个确实省力太多。张寒星最后一个发言，“我支持投入研究平地火，但这个名字我们不要再提了，赫柏的间谍有可能越来越猖獗，他们会猜到平地火的含义。我们可以称之为......雷震子计划。”
军造署的其他官员都同意这个名字，至于投掷平地火的战车，张寒星想联合工部，各部做最擅长的事情，她来为连载舟调配最适合的资源。
霍衍也支持继续研究，“连大人你只管提报需要多少人，调动多少矿产，需要多少时间，整个北境的官兵全力配合。”
其实前几日霍衍就染了风寒，那夜的战斗也是强撑的，现在回到营地，直接高烧不退倒下了。所以项棋来报告将军，张大人和连大人大半夜去镇上住客栈，霍衍也只能咳嗽几声，难道还能去现场捉奸吗？他什么身份啊？
只不过第二日的晨会，提出给连载舟拨一个更大但更远的试验场地，却在张寒星面前装作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赫柏，既然入侵大梁太难，那就先把自己家收拾干净了。新帝抓了瑶台宫内所有大梁弟子，却怎么也找不到慕玄骁。那就把霍燕行也抓来皇都，威胁她要么给他造火器，要么交出她的好徒弟慕玄骁。
天璇被抓，这个消息是星汉费了好大力气传到北境营地的。项棋冒着雪去敲民宅的门，“张大人，我们将军把自己关在屋里喝酒，他高烧刚退，我们都劝不动。”
张寒星披上大氅出门，项棋却扒着门缝和宁书臣没话找话。
“宁女侠，我叫项棋，是军中的副将，最近军中染风寒的人多，我给你拿了些梨膏，嗓子不舒服就泡热水喝，可好用了。”
宁书臣扫了一眼门口，“风这么大你要冻死我？”
意思是让他进去说？
“这孤男寡女的，我进去说不好吧？”
宁书臣终于正脸看他了，“我意思是你回去吧。”
项棋回去了，可张寒星一夜都没回来。第二日鸡鸣，天还没亮，张寒星觉得被子里好暖和，刚想伸个懒腰，手就落在了霍衍的胸膛上。
那就让霍衍帮她回忆一下，昨晚她是怎样扒开他的衣领，又解开他的衣带吧。
张寒星敲门，在门口大喊，霍衍也不开门，张寒星是一脚踹开房门的，正好撞上刚起身要来开门的霍衍。霍衍刚才听到了张寒星的声音，只是想收拾一下满地的狼藉，地上全是酒坛子，他倒是没醉，却没想到她直接硬撞进来，恰好扑到自己怀里。
在张寒星的视线盲区，霍衍嘴都要笑裂了。好在张寒星没踢坏房门，大骂霍衍病还没好，就糟践自己身体。
但霍衍只听出来，“小星，你关心我。”
张寒星也坐在地上，“说说吧，因为你姑姑？”
“我虽然不了解姑姑，但在敌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她性格不可能不刚强，她也不可能说出三皇子的下落，所以我怕......”霍衍又提起坛子喝了一口烧酒，“我怕我姑姑自杀。”
距离霍燕行回大梁，只剩一个多月了，十八年都熬过来了，若是在这个关头她出了什么事，那不是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
张寒星也不知道如何劝慰，此事唯一的破局人就是霍燕行，如果大梁此刻就拥有平地火，或许能威慑赫柏皇帝放人。张寒星担心的是赫柏皇帝根本不想履行归还霍燕行的合约，毕竟那是先帝签的，他连亲哥都敢下毒杀害，扣押霍燕行有什么不敢的？
这也是霍衍痛苦的地方，霍衍此刻没法告诉张寒星，姑姑的安危对他来说极其重要，霍衍需要霍家堂堂正正立功回朝，平反八年前的冤屈，所以他派出暗线是为了确保姑姑始终效忠大梁。而他在姑姑平安归来后，率领北境士兵出击赫柏，把大梁的旗帜插在他们的宫城之上，那就能重现霍家忠义满门的荣光。
而只有霍衍得胜回京，他才有资格与张寒星谈及未来。
所以霍衍说畏惧姑姑自杀，其实更担心她不舍自己的弟子遇害，在权衡利弊之下选择给赫柏造火器。这样霍家就会永远扣上不忠不义的罪名，朝堂就未必会派霍衍出兵，他的大计就全毁了！
在霍衍经历如此痛苦万分的纠结时，张寒星拿过他的坛子，直接对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