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身着晚礼服的乐手坐在三角钢琴前,李斯特爱之梦婉转流畅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泻而出。
露台上,暖黄灯光下只有楚云和陈子笙两人相对而坐。
桌上斜侧放了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高脚杯轻轻相撞。
陈子笙问:“听说公司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虽然楚云竭力避免,但话题总是被陈子笙拉回招标一事。他便也忍不住道:“你们公司的专业C线一直是我们公司在供货。这几年来大家一直合作的很好,为什么要突然公开招标?”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大哥的意思。我个人,自然是希望能一直和你合作。”陈子笙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右手轻轻搭在了楚云手背上,拇指在他细瘦的腕骨上摩挲:“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才行。”
楚云将手抽出,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我们合作这么多年,各方流程都已经打通,骤然更换供应商,彼此适应磨合都需要时间,对陈氏而言也是伤筋动骨,实在不划算。”
陈子笙自然而然地收回手,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看着楚云:“只是公开招标而已,你们公司也有投标的资质,未必一定会被换掉。如果你希望我们继续合作,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信息。”
楚云停下手上动作,看着陈子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子笙却微微一笑,看向远处暗沉的天幕:“看那边。”
话音刚落,天边便有无数烟花轰然炸响,绚丽夺目的光彩瞬间印亮了楚云侧颊。
一阵夜风吹过,楚云银白的发丝随风微微飘扬。
这是陈子笙专程为他准备的烟花秀——公子哥们惯用的把戏之一了,甚至没什么新意,老套到有些无聊。
这也是成年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只要楚云接受他的示好,他就能给楚云很多便利。
楚云看着远处那些斑驳的色块,没有丝毫触动,但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了露台边。
这场烟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和一件很久远的事。
很久很久之前,贺东陵曾为了他引动九天神雷,为终年酷暑的长山降下一场纷扬的雪。
也曾以心血灌溉数年,换来冬日里的漫山杏花一夜盛放。
他和贺东陵如今关系十分紧绷,但其实他们之间并非一直如此。
在他们刚刚交往的时候,甚至有过一段十分浓情蜜意的时光。那个时候,贺东陵也是一个非常愿意玩这些浪漫把戏的人。
那时候,他们还不在现世。
楚云曾穿进一本玄幻仙侠小说。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现世,便在那个世界同贺东陵相爱了。
谁料后来,上天却给了他重回现世的机会。
他对现世并没有过多留恋,并不想因此和贺东陵分开,想要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但很可惜,他不属于这里,强行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楚云想带上贺东陵一起回到现世,可主神却在最后一刻才告诉他,贺东陵不属于现世,如果强行进入时空隧道,会瞬间神魂俱灭。
眼看时空隧道即将关闭,楚云来不及解释,只得强推着贺东陵离开。
可隧道外,是正虎视眈眈的仇人。楚云这一推,径直将贺东陵推到了仇人的长剑之下。
在被长剑穿胸而过的瞬间,贺东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诸多苦楚与内情,贺东陵都不知道。他只以为楚云就是想杀死自己。
后来楚云成功回到了现世,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贺东陵竟在养好伤之后,追了过来。
楚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贺东陵恨透了自己。
他是来报仇的,即便表面上他们依旧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爱侣关系。
楚云看着天边的烟花出了神,完全没注意到陈子笙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胸膛几乎要紧贴上他的后背。
他比楚云高半个头,常年泡在健身房练出了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这样的姿势轻而易举便能将楚云整个环抱在自己怀中。
回神时,男人的声音几乎是贴在楚云耳畔响起:“好看吗?”
楚云有些微微的僵硬,下意识想要将人推开。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手,一阵玻璃碎裂的巨响轰然炸开。钢琴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
贺东陵站在已经完全破碎的巨大玻璃屏风旁,背光而立,看不清神情,动作闲适地活动着五指关节。
楚云心口无端一紧,未及有什么动作,贺东陵已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一把拉过楚云的手腕,将人拉入自己怀中,蛮狠的力道在楚云腕上留下五道鲜红的指痕。
陈子笙微微皱眉:“这位先生,您这是……”
“先生?”贺东陵阴恻恻笑了一声,一把揽过楚云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扣在自己怀里,力气之大让楚云觉得肩膀几乎快要被捏碎:“你没告诉这位客户,你已经有男人了吗?”
陈子笙面色一变。
贺东陵冷笑:“不知道?那从今往后你知道了,就管好自己的手和老.二。什么货色,都想往我的人旁边凑。”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糙,陈子笙十分嫌弃地皱眉:“楚总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企业家,希望你说话可以放尊重一些。”
贺东陵勾唇,嗤笑一声,肆意而邪性:“这你都觉得不尊重?那你要是知道我平日里是怎么……”
“贺东陵!”楚云怒呵一声,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陈子笙愤然看了贺东陵一眼,目光转向楚云时,立刻转变为一脸温柔:“楚云,他真的是……”
楚云闭了闭眼,但还是承认道:“他是我男朋友。”
从未听说过楚云竟有男朋友,陈子笙一时如鲠在喉,不知该作何想。
贺东陵却被楚云这个回答取悦,更将他揽紧了几分,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对我男朋友动手动脚,在他身上乱摸,也别老瞎意.淫。”
“我没有!”陈子笙素日往来的人装也会装出七分体面,没见过贺东陵这种说话如此直白的,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茬:“我们只是在谈工作!”
“谈工作需要抱在一起?需要凑那么近?我要是晚来一会,是不是就要亲上去了!”
“贺东陵!”楚云一把将他推开:“他是我的客户!我们只是在谈明年的合作!”
贺东陵怀中骤然一空,微微一怔,舌尖舔了舔犬齿。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陈氏早就打算把他踢出局了,你和他谈合作?他们家老爷子身体不好了,打算把公司传给老大。他们兄弟二人本就不睦,你觉得他大哥能容得下他?你以为他能帮你说得上话?”
闻言,陈子笙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楚总可以自己判断。”
贺东陵冷笑一声,忽地又恍然般看向陈子笙道:“噢,我明白了。你知道自己马上要滚蛋了,想借自己陈二少的身份最后再捞点好处,再不济也能骗楚云陪你玩玩是不是?”
“你……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楚云,你不要相信他的胡说!”陈子笙气到手都在抖。
“够了!”楚云一声冷呵,让现场一片静谧。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陈子笙面前,放缓了语气:“抱歉,今天的单我会买。今天我有些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你赔罪。”
说完,他留下一张支票转身就走。
“楚云。”路过贺东陵身边时,贺东陵唤道。
楚云却头也没回,径自离开了露台。
“楚云!”贺东陵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疾步上前几步,一把攥住楚云的手腕,便带着他向前走去。
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一步迈出去就是旁人的小两步,很快便扯得楚云踉跄起来,跟不上他的步伐。
可贺东陵步速却丝毫不减,快步来到停车场,一把便将楚云塞进了卡宴副驾驶,亲手给他系上安全带,才绕到车门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一脚油门下去,卡宴发出一阵低吼,强力的推背感将楚云死死按在座椅上。
一路无言。
到家后,楚云没有动,贺东陵便又绕到副驾驶,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扯出来,一路踉踉跄跄拖回家中,刚进门便迫不及待将人按在玄关,死死盯着楚云的眼睛,如同即将狩猎的孤狼。
楚云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回视着他:“闹够了吗?”
“我闹了吗?现在不该你给我一个解释吗?我要是不去,你打算和那个男人做什么?”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说过了,我们只是在谈工作。”
贺东陵唇边挂起一个讥诮的冷笑:“所以,你是真的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讨好那个姓陈的?想靠这个保住陈氏这个客户?”
楚云神情一点点变冷。
贺东陵还在继续:“够豁得出去的啊楚总。你打算做到哪一步?抱也抱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该亲了?再下一步呢?”
“音乐,露台,红酒,烟花。挺浪漫啊?都是我不会玩的把戏,是我这种人没见过的世面。”
“我看那家饭店挺高端的,是不是什么装备都配备得很齐全?房间也早就准备好了吧?这个时间点,吃完饭时间刚刚好,是不是?再下一步,你们是不是就要……”
“啪——”
一个巴掌落在贺东陵脸上,打得他唇边再次出现豁口,新旧交叠着渗出鲜血来。
然而此刻的贺东陵却没了今天下午的闲适,眼神像一只已经发疯的野狗。
下一刻,布帛崩裂之声响起,昂贵的衬衫纽扣崩裂落在大理石地砖上,丁零当啷地滚远了。
冬日的房间里即便有暖气,也还是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寒意。
骤然接触到冷空气,楚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贺东陵探出唇间,舔了舔唇边的鲜血:“力气可真够大的。所以,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