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河畔

    丹芷端温水,绣书递湿帕,茯苓去厨舱要姜片,碧痕在茯苓的示意下做藿香掺丁香料的香囊——好在晕船的人向来不少,这种大型客船上总是备着晕船用的药材。

    徐嬷嬷一上船就被元茵若催着去船舱休息,墨竹跟着吴妈妈将他们的行李安置妥当。

    按理说这些预备晕船的物件早该在上船前就准备妥帖,但一行人中除了元氏父子和徐嬷嬷,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做过本朝的船运,那对父子自个儿不晕,也暂时没有过考虑他人会不会晕的细心程度。徐嬷嬷倒是细心,但只做过往返那么一次客船,对晕船没什么概念。元茵若自个儿这几天忙忙碌碌,也没想着把晕船这事放在心上。

    她尝试着尽快入睡来抵抗晕船的呕吐感,一时无果,最后到了非常想悄摸掏出了晕车药吃的程度——回回坐长时间的小轿车她都得吃晕车药,用在晕船上她之前倒没试过,不过治疗效用应当是相通。

    但元大小姐还是坚持到了茯苓拿到姜片回来——这玩意被她满脸拒绝得含进嘴里,半晌还是趁大家没注意偷摸吐到帕子上,拿水咽下了晕车药——用“含着的”姜片打掩护,看能不能当做是克服了晕船。

    不多时,元茵若可算是舒适些躺在船舱里,闭目养神期间她又不可避免的忧心未来。

    现在昕朝大体上还算过得去,边境虽然是惨胜,那也是胜得还能稳住局面,剩下的都是中心皇城的那些个该操心的。而地方上,近些年来其实是隐隐作乱颇有纠集的,小规模的“大闹”只怕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几年滚成雪球。

    她原先想着出城后找个镖局护送他们这么一行人和大批物件棺椁南下,但好在舅父白盛年送了她这么一支护卫,加上原先带着的护院,人手上要也看得过去。再者幸运的一丝临幸(元茵若很少有觉得自己运气好的时候),他们平安无事的上了船,可以略微松下半口气,只等一路顺遂到安阳界内就都好说了。

    而未来……元茵若必然是没有和古人论权谋宅斗的想法的,不开玩笑,虽然她是二十一岁穿十四岁,但十几年应试教育怎么和人家十几年运筹帷幄作比。再者这边的阴谋家除了打天下的那波有的偏科,大都是文韬武略君子六艺个顶个娴熟,要真说回她的专业——财务管理大三,才考了个初级会计都是她大一闲着没事,ACCA和CPA都没着落呢,就算考了她难不成还用在这儿提高账务效率不成?

    领兵打仗她不会,诗词歌赋只会背,各种权谋尚在小学鸡掐架阶段,未来几年她能做的就是发展经济和挖掘人才,自己不会干就交给会干的人,正所谓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可喜的是她还有金手指开挂,让她作为一个这么多年的文科生去发展农业和科技。

    思及至此,元茵若不由得悲从中来,赶忙从被窝里掏出手机下单了一系列农业全书和科技狠活的古法制作。

    当然,手搓发电站电话机汽车火箭飞机什么的就想都不要想……诶切话说要是把资料交给科技人才有可能吗?额好吧还是要花个百来年的,她肯定是见不到了。

    模糊睡了好半天,元茵若再次起来时感觉精神气儿都好了很多,绣书奉茶给她漱口,又端上温水湿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细细涂上面脂后,茯苓烤了两个热橘子剥给她吃。

    此时已然日头渐落,元茵若套了一件素白的狐皮大氅抱着手炉缩在衣袍里去甲板上透气。傍晚的风掀过江面带着点湿意,丁点水汽贴在露在外头的皮肤上,迅速冷下来,带着满脸的冰凉。

    这条淮河往下连通前朝人工开凿的淮鸥运河,贯穿苏州越州到入海口,又在苏州以西流入潽州,越州以南分支深入嵘州,,虽说整的听着只有两州之长,其作用却是不可小觑,是本朝江南一代的经济命脉。

    今晚便是除夕夜,此时的淮河已然没有平日里的繁忙喧嚣,河面上放眼望去只余他们这一艘较大型的客船,两岸的服务型业务不见人来人往,夕阳西下,贩夫走卒都要回家。

    元茵若极目远眺,看落日余晖在水面上的波光粼粼,又转头望向已然歇业的岸边花楼酒店,不由得好奇起“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究竟是什么般情景。

    “当年你母亲成婚后回安阳老家祭祖时,也是这么站在船头看江河的。”徐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如是说道。

    “老奴记着侯夫人当时也是穿着这件狐皮大氅,乃是成婚时圣上亲赐,何其荣幸。”徐嬷嬷的声音带着感慨和回忆,她已然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如今跟着小主子奔波千里,看向元茵若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元茵若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腼腆地笑了笑,侧身回看应道:“也是我们母女的缘分了。”

    徐嬷嬷又是长叹一口气。

    元茵若宽慰道:“如今送父亲回祖地安葬,也是又能见着母亲了,他们恩爱多年,也是再次团圆。 ”

    徐嬷嬷闻言愣了一霎,伸手虚虚揽着元茵若的肩,这才有些失笑道:“是嬷嬷的不是,原是担心小姐太过伤心才来,反倒让小姐安慰。小姐能想开就好。”

    元茵若略微放松地倚在徐嬷嬷身上,低低地“嗯”了声。

    徐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风有些大了,回船舱吧。”

    元茵若应道:“好。”

    回身走了两步,远处的半空突然绽放起大片的花火,瞬间吸引了元茵若的注意。

    她笑了笑:“过年啦——”

    ***

    “噼里啪啦——”

    “什么时辰,现在就开始放鞭炮了么。”梅汜祈从半寐中惊醒,皱眉问道。

    一直静静立于一旁的小厮应道:“回世子爷的话,约莫酉时过半了,今夜是除夕夜,想来百姓人家都是早早放鞭炮驱年兽的。”

    梅汜祈瞥了小厮一眼,自己拎过一旁凭几上的茶水满上一杯:“辛岳,你弟弟呢?”

    辛岳恭敬答道:“王府来人问世子什么时候回去,辛卫在楼下交涉。”

    “哦?”梅汜祈挑眉,“怎么是他下去,我记着向来是你应付这事儿的。”

    辛岳面不改色:“他今日自告奋勇,属下便让他去了。”

    梅汜祈哼笑一声:“就是看我在这躺着无聊吧,想出去透个气,折腾王府小厮解闷。”

    辛岳继续恭敬:“不敢。”

    梅汜祈耸肩道:“和你说多少回了,别这么僵硬,咱放松些乐呵乐呵,学学辛卫。”

    辛岳憋了半天,还是道:“不敢。”

    梅汜祈摇摇头:“哎呀。”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躺椅上,看着眼前平静的运河和对岸的高低楼层。半枚金乌渐沉平面,河面上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花满楼是淮河北岸临岸最大最繁华的酒楼,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却是没什么客人,梅汜祈顺势包下了三楼一整层,在面朝淮河的廊道上摆上桌椅坐了一整天喝酒吃茶。

    除却远处时有时无传来的鞭炮声,她的周遭也可以说是宁静的。她就在这安静到只有风声的氛围中继续看着河面发呆。

    恍惚间她注意到了什么,梅汜祈凝神看向淮河东去的方向,问道:“你看东边的淮河上……是不是有艘船?”

    这个距离还能看见船影,想来贴面看船型不小。

    辛岳贴近栏杆望去:“有艘客船。”

    梅汜祈奇道:“除夕了还有人在河上赶路呢。”

    她看辛岳眯缝着眼看远方,忽然想起来:“我记得我屋里有只千里眼,辛卫是有将这新奇东西带在身上的吧。”

    辛岳自觉去屋内找了找,果然拿着千里眼出来了。

    梅汜祈接过千里眼试着往客船那处瞧,对准后盯着一阵。半晌,她慢慢放下千里眼,脸色有些古怪,随即略带迟疑地吐出几个字:“船帆边上有杆旗,上头有个大字,写着‘元’。”

    这声音带这些黏连含糊。

    她猛地转头看向辛岳,语速也快起来:“哪处的‘元’姓人家除夕还赶路……姓氏竟然还印在旗上带着。”

    辛岳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个表情,激动喜悦到欣喜若狂,又混杂着恐惧害怕和不可名状的奇怪情感,眼睛也亮得吓人。

    他略一思索问道:“主子看见了可是白底黑字旗子的‘元’?”

    辛岳问这话的时候,梅汜祈早已又拿着千里眼看船去了,她头也不回地答道:“对。”

    辛岳道:“想必是京城安远侯的‘元’,年前安远侯在北地战死,其膝下仅有一嫡女,无子嗣可袭爵,这爵位就落到原先二房的当家人身上。”

    他边说边在脑海里回忆:“但二房出身不正,原先的安远侯夫人也早逝,安远侯也不曾续弦使之有新的当家主母,大房只剩嫡出小姐一人。这嫡小姐的舅家是京城忠勇侯府,忠勇侯世子也是在北地重伤,圣上便下旨封这嫡小姐为安平乡君,封地安阳,另赐为父扶棺的恩典,只待停灵七日后就送灵南下。”

    “算算时日,也差不多是到这了。”

    辛岳一溜串地说完,也没人应答他,廊道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梅汜祈手持千里眼,一直到看不见船影了才放下来。她拿过一旁茶几上的帕子慢慢擦着镜片,说道:“这事儿你倒清楚。”

    辛岳顿了两秒才答道:“……之前听辛卫提过。”

    梅汜祈又慢吞吞地问:“可知这安平乡君姓氏名谁?”

    辛岳:“侯府小姐闺名,想来少有人知。”

    梅汜祈失笑:“是了……是我一时想左了。”

    她摆了摆手:“叫下头还玩着的辛卫上来,我有事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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