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与恭王谢恩，便一起回了锦绣宫，刚进宫门，皇后瞧见恭王神色不虞，便说：“来日方长，皇儿不必急于一时。”

    “以前还可说来日方长，如今父皇已起了历练太子之心，二舅舅好几次进言都被打断了，可见父皇心意决绝。”恭王边扶着皇后在软塌上落座边说，“还封了个女将军，一个女子，如何能带兵打仗，母后你说父皇在想什么。”

    皇后见他越说越急，便挥了挥手，伺候的人都自己退下去了，又让身边的桂嬷嬷送碗莲子羹来，才说：“就算你父皇要历练太子，那也要他办得成事，西北多事之地，胡夷三部哪个是好相与的。至于那女将军嘛，就更不用担心，不过是你父皇对至交旧友的一点情义罢了，成不了气候。但那逐光王让世子协助太子，怕是一个信号。”

    “母后是说，逐光王有意加入太子阵营。”

    “也未必。这些年你与太子分庭抗礼，哪怕他是太子，但我陆家有在北边的兵马，你大舅舅在北边任大将军守白马城近三十年，虽年事已高，但你表兄陆珩也被封为奇勇将军，这些年立了不少功，在军中越来越有威望，未来他就是你的助力。论兵力只有攘边军能与我们陆家抗衡，逐光王只效忠皇帝，这时逐光王把世子留在祈安，有可能是想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你要让世子知道谁才是大树，即便最后世子难以为我们所用，也不能让他栖到太子的这棵树上去。”

    “儿臣明白。”顾怀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另一边，纪怀瑾随太子至重华殿，他十五岁分府之前都是住在这里，所以熟悉的很，进门穿过回廊就是内殿，太子喜梅，便在庭院里种满了梅花，雪渐渐小了，积在梅花上，白雪映红梅煞是好看。

    太子笑道：“今年我们一边赏梅一边守岁。”

    “哦，年年都说守岁，哪一年哥哥不是守到一半就睡着的，每年都是我自己守。”私底下两人没规矩惯了，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今年不会了，今年一定陪你守。”

    “最好是，谁在上面？”纪怀瑾隐约看见屋顶上有一黑影。

    “回殿下，是星野。”明宜说。

    “不是说了今晚不用你们守夜吗，过年也不知道去歇一歇。”

    “他说两位殿下不能没人伺候，不肯去休息，主子随他去吧。”明宜答道。

    “要伺候就下来伺候吧，还下着雪呢，冻死在上面都没人知道。”纪怀瑾无奈道。

    屋顶那人闻言单手撑了一下屋檐，轻轻落了下来，立在门口。纪怀瑾不理他，进了屋，屋里正燃着银炭，旁边插着一瓶红梅，炭火把花烘出一股清香。太子和纪怀瑾各靠着一边小几，明时与明宜往案上放了新鲜的瓜果点心，又添了茶水才退下。

    太子指着点心说：“你试试这个，飞草部这次送来的牛产的牛乳，味道特别浓，我出门时让他们制成牛乳酥，还热着呢，你不是最爱牛乳，羊乳了吗，快尝尝。”

    纪怀瑾尝了一块，确实乳香四溢，又不自觉又多吃了好几块。

    “你爱吃，我准备了好多，明早让明宜带回去。

    “谢兄长。”纪怀瑾边吃边说，“兄长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王妃吗？”

    “嗯。听说她是王爷在战场上救回来的，当时随着还健在的老太君学医。先王妃在顾知鸢不到两岁时病逝，三年孝期一过，老太君主张娶了她，没多久就生下了世子。”

    “嗯，听说她成为王妃前就随军队行医，成为王妃后仍凡事亲力亲为，即便现在也经常为受伤将士制药，在军中颇有人心。”

    又闲聊几句，太子见纪怀瑾神色如常，没有要提起建互市一事来，只好自己起了话头。

    “其实，重开互市那事儿应该由你去办，那篇《共和论》是你写的，明儿我向父皇举荐你，让你来辅佐我。”

    纪怀瑾没想到兄长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顿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扬唇浅笑了一下，“哥哥放过我吧。我呀，只想做茶一碗，酒一樽，熙熙天地一闲人。每天听听小曲，喝喝小酒，快活似神仙。”从桌上拿个橘子剥，又说：“况且父皇不喜我，又不是一日两日的，我看今日父皇有历练哥哥之心，而且逐光王想必愿意追随哥哥，把世子都交出来了。再说哥哥做就是我做，我们是至亲兄弟，只是我捡了便宜坐享其成了。”

    太子望着纪怀瑾和他几乎别无二致的脸庞，他也曾旁敲侧击过父皇偏心的理由，但都无果。他们幼年一同文从太傅，武承前禁军总督傅洪生。从小文采，武艺弟弟皆在自己之上，又勤勉好学，直到六年前大病一场之后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虽还是与自己一同上课，却再也不肯用功，以至于在祈安城里落了个不学无术的风评。年龄渐长，纪怀瑜心里开始明白纪怀瑾做这些都是为了他，可实在不愿看着弟弟抱宝怀珍，却寂寂无名，于是时时督促规劝。

    纪怀瑾看兄长注视着自己，且神情越来越伤心，眉头越来越皱，知他又多想。他忙把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想宽慰几句，谁知太子见了那个橘子却不动声色地向后微仰，避开了。

    纪怀瑾一看就知道有诈，眯起眼睛说：“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吃。”

    纪怀瑜知道躲不过，两人一人拿一瓣，同时往嘴里送，又同时咀嚼，嚼到第三下两人同时把脸皱成一团了，实在咽不下去，都吐出来了。

    “太酸了，你上哪找来这么酸的橘子。”纪怀瑾赶紧吃了块牛乳酥解酸。

    “明时特地找的，想诈你。”太子也酸得喝了一口茶。

    “这么酸，铁面阎王吃了也得被酸出脏话来。”话一说完，两人心有灵犀一般，望向门口面无表情站着的星野，互相交流了个眼神。

    “哎，星野，你进来吃口热茶，暖暖身子。再吃个橘子吧。”

    纪怀瑾笑容灿烂，和太子一起摆出一副体恤下属的样子来。

    星野：“……”

    这两位是把他当傻子吗，刚刚他们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的。但还是默默接过橘子吃了起来，全程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不可能啊。”太子下巴都快惊掉了。

    纪怀瑾不禁想，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