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食堂一如既往地喧闹，学生们交谈嬉笑的声音交织成背景噪音。风露却像被这些杂音隔绝一般，安静地站在取餐窗口前，清晰地报出自己的专属套餐：
“烤肉定食，不要烤肉。”
窗口的阿姨已经习惯了这个古怪的组合，动作利落地递给她一碗白米饭。
风露端起餐盘，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像猎犬一样迅速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三玖，正低着头端着餐盘从另一侧缓步而来。
“三玖！”她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脚步轻快地靠近。
三玖听到声音，微微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向她，神情平淡，眉眼间带着一贯的淡漠。可那淡漠背后，却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微不可察地泛起波纹。
“350日元的三明治……还有这是什么？”风露低头瞄了一眼他餐盘里的饮料，眉头微微挑起，目光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好奇。
她微歪着脑袋思索的模样，鬓边一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只小猫在好奇地嗅探。三玖视线短暂地停留在她发丝的弧度上，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抹茶苏打水。”他说，然后顿了一下，仿佛觉得不够分量，又加上一句，“不给坏心眼的风露喝。”
风露一时语塞，嘴角抽了抽：…我也没有很想喝啊。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却也有点习惯了三玖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交流方式。
这就是电波男嘛…
正当她准备继续搭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前天的测验里，唯一一个答对她提问的人，好像就是眼前这个清俊的男生。
“三玖！关于我早上问的问题——”
她话刚出口，背后却猛地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上杉同学！我们一起吃饭吧？”
“哇啊？！”风露猛地回头，只见四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阳光洒在他橙色短发上，笑容明晃晃得几乎晃眼。
“笨蛋四叶……吓我一跳！”风露气鼓鼓地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
“上杉同学！好痛哦！”四叶大声嚷嚷，捂着额头，一脸浮夸地蹲下身子，眼神却悄悄地向上瞟她。看到风露那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他心底忽然一阵发痒。
她好像总是这样——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却又总能被他用最笨的方式逗出真实反应。
这种“特别”怎么能让他不在乎呢。
风露刚想和三玖继续刚才的话题，四叶又一次蹦出来打断她：“上杉同学看看我的英语作业吧，我全部做错了诶哈哈哈！”
风露无语凝视他几秒钟。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用这么阳光的语气，说出这么让人绝望的话的？
明明听起来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却被他说得喜气洋洋的。
她一时语塞，但也正是因为四叶这种天真无畏的笨蛋气质，她总是对他生气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又带点戏谑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好像打扰到你们了，抱歉呢。”
一花走过来，笑眯眯地将四叶推到一边，那动作不着痕迹地自然熟练。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索意味地在风露和三玖之间扫了一圈，随即转向风露，眨了眨眼。
四叶似乎没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微妙氛围，仍兴致勃勃地对一花说：“一花也给上杉同学看看作业吧？”
一花含笑摇头，“算了吧，谁让我们都是笨蛋呢，笨蛋四叶？”
他意味深长地望向风露。
风露叹了口气，“我说你们啊…”
她试图让语气严厉一些，但自己也知道，这点微弱的凶意在他们面前毫无威慑力。她说出这些话时，三玖的目光悄悄看着她眉心的皱褶，那里像是她心事的聚点。他一时想伸手替她抚平，却连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无人注意到三玖的异样。
一旁的一花笑着耸了耸肩，随即轻快地说道：“整天学习有什么意思，不如好好享受青春，比如说——恋爱！”
风露的身体顿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她眼神认真得近乎冷酷，“那可是阻碍学习的最大障碍物！现在恋爱的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气氛一滞。
一花看着她正经的样子，噗地一声笑了：“小风露居然是这么想的啊，真可爱～”
那声音像羽毛，轻轻扫过三玖的耳边。他一瞬间垂下眼睫，掩饰那一刻微妙的触动。
“什么？！上杉同学居然是这样想的？！”四叶一脸震惊。
他不死心地转头看向三玖，僵硬地提问道：“三玖，你怎么想？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空气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平时毫无表情的三玖，这一刻竟像被捉住把柄般露出短暂的慌乱。他的眼睛睁大了些，视线下意识地扫过风露的侧脸，又飞快移开，脸颊悄悄染上一层绯红。
“没……没有。”他语气迟疑地回答，仿佛连自己都不太确定。
这反应怎么看都不正常。
四叶瞬间兴奋了起来，“我懂了，三玖这是陷入爱河了。”
风露皱了皱眉，心里冒出一丝警觉。
……应该不会吧。
她默默祈祷着：就算三玖真的恋爱了，也千万别影响到他的学习才好。
可她没发现，就在她侧身低头思索的时候，三玖的视线悄然停留在她的睫毛，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轻轻低下了头。
午休结束，风露回到自己的教室，阳光从窗户斜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斑。她刚在座位上坐下，指尖无意触到抽屉内的某个角落，一种异样的触感让她顿了一下。
“嗯？”
她低头，抽屉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信。
她眉头轻蹙，狐疑地将它抽出来，纸张间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墨香。
展开信纸，字迹整齐、清秀，明显是下了功夫写的。
——致风露：放学后来天台，我有话要和你说，我再也抑制不住这份感情了。
“……？？？”
风露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整个人怔在原地，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她直愣愣地盯着信纸，浅蓝色的眼瞳微微放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她第一反应是恶作剧，可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中午四叶那句模糊又意味深长的话——
“三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哦。”
难道……
她猛地坐直身子，瞳孔轻轻震颤。
三玖？！
不会吧？！
可是……理智告诉她，这种事怎么想都太不现实了。才认识几天而已，就连“朋友”都还算不上。再说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哪一点足以让人“再也抑制不住”。
可又想起他们第一天认识时，三玖莫名其妙说的那些“看到她就心跳加速”之类的话…
这些话当时她以为只是电波男三玖无意义的恶趣味玩笑，可现在再想起来…
“难道……不是开玩笑？”她喃喃自语，脑子一团乱麻。
她抬手捂住额头，烦躁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整个午后的混乱思绪一并呼出。
不远处，正在翻课本的五月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上杉……你不会还在为我们早上逃走的事苦恼吧？”
风露抬眼望了他一瞬，心中默默否认：确实是因为你们，但是是五分之一的你们。
可她只是平静地沉默了几秒，接着故意又叹了口气。
浅蓝色的眼眸染上一层阴影，连原本翘在头顶的呆毛都低垂下来，看上去格外萎靡。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解开的烦恼。
五月看着她这副样子，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
放学后，天色渐暗，晚霞染红了天边，天空像一张被打翻了胭脂水的宣纸，晕染出温柔又炽热的颜色。
风露踏上楼梯时，心跳出奇地快。
她推开天台的门，微风扑面而来，带着傍晚特有的凉意。
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男生背对着她站在栏杆前，耳机挂在脖子上，海棠色的发丝被风轻轻拨动。他听见门响，缓缓回头。
三玖站在那儿，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深蓝色的眼眸却映出一抹与夕阳相融的温柔光影。
“太好了，你看到信了啊。”
风露的心倏然紧了一下。
完了，真的不是恶作剧吗？！
她心里乱成一团，仿佛有无数个小人正在打架。她飞快地思考应对方案，最终决定先发制人。
“三玖，那个……”她微微皱眉，故作冷静，“明年就要毕业考试了，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但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本来可以在食堂说的，”三玖低声开口，眼神却异常坚定，“但我不想被任何人听到。”
他直直地看着她，眼中没有玩笑。
风露心里猛地一跳，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浅了些。她本能地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垂下眼帘。
“三玖，那个——”
“风露，我想说的事是——”
她几乎已经闭上眼，准备迎接那场即将袭来的“风暴”。
“是陶晴贤。”
……嗯？
风露愣住了，眼睛缓缓睁开。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啪的一声按下暂停键。
这不是……她早上问的历史题的答案吗？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而三玖却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像卸下重担似的松了口气。
“果然说出来后畅快多了。”
他转身就要走，耳机刚要戴上。
风露：“……”
——开什么玩笑啊？！
她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所有情绪瞬间崩塌，仿佛整个下午的心理戏都被打上了一个“滑稽”的标签。
她猛地伸手，一把拽住三玖的衣角，语气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几分：“等——等等！”
三玖被她一扯，手里的手机没拿稳，啪地一下摔落在地。
“对不起！”风露条件反射般道歉，立刻弯腰去捡。
她手指刚一触到屏幕，画面便映入眼帘。
“武田菱……？”
那是一个精致的家纹图案。
风露愣了一下，脑海里很快反应过来——战国武将，武田信玄的家纹。
下一秒，手机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夺了回去。
三玖的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慌乱，目光凌厉了几分：“你看到了？”
“……是的。”风露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丝奇妙的预感。
三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间传出：
“你别和别人说……我其实，喜欢战国武将。”
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在宣告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耳根悄悄染上一层红晕。
风露眨了眨眼，原本还有些惊讶的表情，很快转化为一种了然与雀跃。
“所以你对日本史的题目才这么敏感啊！”她眼睛亮了，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三玖抬起眼看她，眼神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一点都不！”风露语气坚定，眼眸闪烁着真诚，“这可是很棒的兴趣啊，了解历史的人超有有魅力了！”
三玖怔住了，像是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热烈，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碰。
“可别人都觉得……这种兴趣太宅、太冷门了。”
“那是他们肤浅。”风露轻轻一笑，语气笃定，“有热爱本来就是了不起的事。”
她忽然眼珠一转，笑容中多了几分狡黠：“我上次日本史可是年级第一哦。”
“……所以？”
“所以你要是愿意跟我学，我可以给你讲很多你不知道的战国逸事。”
三玖目光一闪，似乎有些动摇：“你是说，你比我懂？”
风露挑眉，毫不畏惧：“不信就考我。”
……
接下来的几分钟，天台上响起了一场“知识对决”的激烈交锋。
“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最后一次交战是哪一年？”
“1578年。”
“丰臣秀吉最早是在哪位武将手下做事的？”
“织田信长。”
“本能寺之变发生在哪一年？”
“1582年。”
每当风露准确答出一个问题，三玖的神情就多一分震惊，到最后，嘴角甚至浮现一抹隐忍不住的笑意。
而风露在心中默默庆幸：幸好上课有认真听讲。
等到落日的余晖染红整个天台，风露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天色。
“是时候回家了呢。”她轻声道。
三玖点点头，眼中却带着淡淡的不舍：“嗯…我还想继续聊。”
风露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下次的家教课，以历史为主吧？”
她逆光站在那，微风吹动发梢，笑容像晚霞一样温柔。
三玖怔怔看着她，心脏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吧。”
他的耳根，悄悄红了。
而风露看着他这副样子，在心里轻轻勾唇——
这一回合，是她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