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陪着风露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天色已彻底沉落。

    先前还染着余晖的街道，此刻已被夜色吞没，远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橘黄色的光晕洒在地面，也映在两人略显安静的身影上。

    刚踏出门口，便与迎面走来的身影撞个正着。

    是长男一花。

    他鬓角微乱，几缕发丝贴着轮廓分明的侧脸，深蓝色的眼眸带着笑意，五官柔和精致，唇边挂着习惯性的轻笑。整个人懒洋洋的，步伐闲散，双手插兜，似乎刚从某个慵懒的梦里醒来。

    “哟，小风露～这么快就走啦？”他的嗓音带着惯有的调侃味道，“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风露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地回绝：“我要回家学习，谢谢。”

    拒绝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一花却像习惯了她的冷淡，笑意不减，微微倾身凑近，语调轻佻：“别这么无情嘛～”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瞥向站在一旁的五月，眼神里浮现出一抹促狭：“咦？五月也一起下来了？”

    原本安静站着的小少爷明显愣了一下，肩膀轻轻一僵，接着飞快地偏开视线，仿佛被戳中了什么。耳尖悄悄泛起了淡红，低声嘟囔：“没什么……就只是送她一程，反正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一花轻轻扬眉，似乎颇感兴趣：“真是绅士呢～”

    话音落下，他也不再逗留，只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电梯，背影依旧懒洋洋的，仿佛什么都无所谓，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风露目送他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不行。”

    五月立刻反驳，语气意外地坚定，手臂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怕她真会独自走掉。他站得笔直，仿佛已经决定要护送她到底。

    “走吧，”他轻声说，“我送你。”

    风露看着他一脸认真，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转身迈步。

    同时——

    电梯门合上，金属间隙里透出的光线一点点被切断，世界也随之安静下来。

    一花倚在电梯墙上，嘴角那抹吊儿郎当的笑意慢慢收敛了几分。他仰起头，闭了闭眼，脑海中残留着方才风露的冷静语调，还有五月耳尖微红的模样。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低声喃喃：“五月真是不坦率…”

    可惜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风露一向是那种言辞果断、不拖泥带水的类型，不给人多余的幻想，也不会因为你的靠近就有所动摇——这一点，正是他最初觉得有趣的地方。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有趣”竟慢慢变成了某种在意。

    他睁开眼，望着镜面里自己懒散的模样，深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连五月都开始主动了啊……”他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苦笑，又有些寂寞。

    那女孩，总是以一种毫无自觉的方式，站在每个人视线里最安静的角落，却悄无声息地抓住了目光。理智又温柔，冷淡却撩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想把刚才那一点点不合时宜的情绪揉碎，然后随口调侃道：

    “真糟糕啊……怎么也变得不像我了。”

    “这可不像中野家的长子。”

    叮——

    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响起，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双手插兜，迈步而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夜色下，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初秋的夜晚带着微凉，吹拂过袖口与发梢。

    街边的霓虹灯柔和地映在地面上，橘黄的灯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在他们身后交叠交错，仿佛将那份沉默也一同拉长。

    偶尔有车辆驶过，车灯的光束掠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短暂地勾勒出他们并肩而行的剪影，却又很快被夜色吞没。

    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风露并不擅长主动找话题——她向来如此。沉默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只是她习惯了独自思考，而不是用语言填补空白。

    五月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步伐不紧不慢，眼神偶尔飘向风露，却又很快收回，像是怕被她察觉。

    终于，还是五月率先开口，语气小心却按捺不住：“你和二乃……”

    风露脚步顿住，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几乎下意识地打断了他：“都是误会。”

    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忆起刚才那段混乱而暧昧的场面。

    可话音落下，她的神情又忽然变得认真。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她猛地加快脚步，然后转身，拦在了五月面前。

    五月怔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停下，双眼微睁：“……？”

    月光倾洒在风露身上，浅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下愈发澄澈，像是藏着银河的湖泊，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卷进去。

    她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没有一丝躲闪。她一向这样，一旦认定了事情，便会直截了当地面对，不给人半分回旋余地。

    五月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他盯着她的脸，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早些时候她与二乃靠得过近的画面——

    她的手放在二乃肩上，那几乎贴近胸膛的距离，她垂下的发丝擦过他的锁骨……那一刻他心里泛起的情绪，不是疑惑，不是好奇，而是……

    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与烦躁。

    他突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把风露当成一个“家庭教师”了。

    明明是他最先认识她的啊。

    从那天在食堂的冲突开始，她就那样冷静地、毫不留情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可现在，不管是一花、三玖，还是二乃，他们都在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而他，却像个局外人一样被甩在了原地。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开始把那天的偶遇，当成是某种……命运的开端。

    “那个……”

    风露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她望着他，神色罕见地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在请求，又像是犹豫：“五月，你……可以把那张照片删掉吗？”

    她的语气一向冷静，而这一刻却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浅蓝色的眼眸眨了眨，眼神中带着一丝隐忍与尴尬，仿佛某种羞于启齿的秘密被握在别人手中。

    五月怔了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点头。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咳了一声，故作冷静地别开脸，强行端出一副高傲的模样：“等价交换。”

    风露歪了歪头：“……等价交换？”

    “就是说，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会删掉照片。”他轻咳一声，语气笃定，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妥协。

    风露略微皱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可以。”

    她很少轻易答应什么，尤其是涉及到“不明确条件”的交易。但她知道，留下那张照片才是真的危险。

    五月嘴角微微勾起，趁胜追击道：“那这个月底的周末，你不准想任何关于学习的事，跟我出去玩一天。”

    风露一怔，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学习以外的一整天？她脑子里飞快权衡着可能造成的后果与效率损失，脸色有些难以言喻。

    五月却得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仿佛早就猜到了她会挣扎，他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每次见到风露，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连第一次认识她也是在食堂里看到她一边吃饭一边背单词。

    他决定亲自带她放松一天，说不定她会因此感受到不学习的快乐，从此不再逼他们五胞胎学习呢。

    风露权衡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别忘了啊。”五月小声提醒，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眼神却倔强地移开，不肯让她看出他此刻心中的雀跃。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静静交错，像是悄悄拉近了彼此之间原本模糊不清的距离。

    直到熟悉的门前景象映入眼帘，两人方才停下脚步。

    风露转过身，眼中映出一抹月光的柔辉，冲五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淡淡的，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动人。

    五月一愣，下意识别开视线。那一刻他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发烫，语气也不自然起来：“……不用客气。”

    他匆匆转身离开，背影里多了一丝慌张和仓促。

    怎么走得这么着急？

    风露望着他的背影，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解和轻笑交织在一起。她拿出钥匙，推开家门，还未迈进玄关，整个人便被扑了个满怀。

    “姐姐！”

    是濑叶。

    少年早已长高不少，抱住风露时毫不费力，甚至将下巴轻轻埋在了她肩窝，声音闷闷的：“我刚才看到五月哥了…是他送你回来的？”

    “嗯。”风露微笑着回应，伸手轻拍他背部，“濑叶，抱得有点紧了……”

    但濑叶却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声音压低：“姐姐，做家庭教师……很辛苦吧？”

    风露怔了一下。

    辛苦吗？当然辛苦了。

    五个性格各异的问题少年，每天都像是五颗定时炸弹。尤其是今天，二乃、三玖之间的厨艺比赛，最后还被五月半诱哄着答应了“约会”……种种情绪，像浪潮一样卷向她的脑海。

    可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不动声色的温柔：“不辛苦啦。以姐姐的成绩，教他们还是轻轻松松的。”

    这句话，说得太轻太轻，却让濑叶听得心口发紧。

    姐姐又来了——又是这种“报喜不报忧”的语气。

    他攥紧拳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是不是……帮不上你的忙……”

    风露听到这话，有些愣住。

    她缓缓松开弟弟，看着那张明明已经高过自己、却还满是孩子气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濑叶现在好好上学，就是我最大的支柱。”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工作、供弟弟读书，就能保护他免于现实的沉重；却忽略了他也会悄悄长大，会敏锐察觉她隐藏起来的疲惫。

    濑叶抬起头，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映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

    他要提前预习高中的课程，早点变强，好帮姐姐分担她的重担。

    还有——得小心那群意图不轨的家伙，尤其是那个最危险的“五月哥”。

    风露并未察觉他的心思，只是拍拍他的背：“好了，快去洗澡吧。”

    “嗯……”濑叶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向浴室。

    风露回到房间，倒在床上，深深叹出一口气。

    本来只是去辅导五胞胎学习，结果却接连卷入了三玖和二乃的“风波”，最后甚至还被五月半威胁半诱哄地答应了周末和他出去玩一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小声嘟囔着，一边抬手遮住眼睛。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好像，正无可避免地被这五兄弟卷进一场无法预测的漩涡。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风露拿起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记得我们的约定。】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五月的。

    “…还真是锲而不舍。”她轻笑一声，回复了【知道了】。

    刚放下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上杉，今天的事……】

    风露盯着这行字，心跳竟然微妙地快了一拍。

    是二乃。

    他想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

    短信再次跳出。

    【我的腹肌还不错吧？】

    “……哈？！”

    风露一下子坐直，脸颊染上一层绯红，不知道是羞还是气。

    她咬牙迅速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正经！

    但翻身躺下后，她又想了想，最终还是把二乃和五月的号码存了进去。

    虽然尴尬归尴尬，但作为家庭教师，工作方面的事情还是得做好的。

    而另一边，五月坐在房间里，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照片——

    风露扑在二乃怀里的瞬间。

    照片不算清晰，却能看出她眼中那一瞬的慌乱与羞涩。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风露平时都是一副自信从容的模样，总是冷静又认真地辅导他们学习，仿佛除了学习，其他任何事都不会让她动摇。然而——这样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盯着“删除”键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移开了手。

    “……我这是在干嘛啊。”

    他喃喃着，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沉静，微风拂动窗帘，带来一丝夜晚的清凉气息。

    他不由得回忆起风露刚才仰头看着自己的模样，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下明亮得惊人，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映出他嘴角那一抹轻柔的笑意。

    “周末就让你看看，不学习的乐趣吧。”

    与此同时，二乃的房间。

    他正懒懒地躺在躺椅上，手指转着手机，看着风露那条干巴巴的【……】回复，嘴角弯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这么冷淡啊……但偏偏好像有点可爱。”

    这时，房门被敲响。

    “进来。”他漫不经心地道。

    脚步声靠近，一道瘦削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二乃，不要太欺负风露。”

    是三玖，语气冷淡，与他相似的深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

    “哦？你都来做她的护花使者了？”二乃挑眉，笑得无所谓。

    三玖的情绪从不会轻易显露，更别说出现在这种对话中。

    三玖淡淡开口：“是五月告诉我的。”

    “风露是为了不让你被书砸到，才会扑到你怀里。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是又怎么样？”二乃眯起眼，语气里多了一丝试探。

    “所以别再逗她了。”三玖少见地皱起眉，“你不觉得你有点越界了吗？”

    空气沉默了几秒。

    然后二乃忽然一笑，眼神锐利：“哟？你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护自己女朋友？”

    三玖的脸瞬间僵住。

    “别胡说。”他声音一沉。

    “是吗？”二乃撑起下巴，声音拉长，“那你紧张什么？”

    三玖唇角紧抿，沉默几秒后冷冷道：“别闹。”

    他转身就走，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二乃望着门口，嘴角的弧度更深，眼里却毫无笑意，“啧，已经把自己当成她男朋友了吗？”

    他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风露的名字赫然在列，眼底却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认真。

    嘛，不过这个家庭教师，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