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帝王心

    绫罗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品出他的慌乱,只觉得他走得有些着急。

    等人走了,她才唤来菩满,要菩满给自己上药。

    她本想问菩满一些外面的事情,哪晓得,这个小丫鬟比自己知道的还少。

    “我们现在身在裴府,那当今丞相裴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什么!”菩满上药的手一抖,像是才知道一般:“夫人,我们竟然在...裴相的府上!”

    “你不知道?”

    菩满摇摇头,“奴婢被买回来以后,就没出过这个小院子。不过....对裴相其人,倒是听说过一些闲言碎语。传闻中,裴相为人杀伐果断,尚严刑峻法,凡是犯在他手中的人....”菩满比了个杀头的手势,不敢再说下去了。

    绫罗也听得心底发毛,没想到她现在容身之所的主人,竟然是个这样的人物。那夫君说,他是裴府的门客,每日过的岂不是十分危险。要和这么一个恐怖的人相处,夫君定然也十分辛苦。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下次见到夫君时,要好好问问他关于裴相的事情。

    “还有,菩满你等会出院子好好将这个裴府看一看,打听清楚,裴府中到底都住了些什么人。你我都算初来乍到,行事要小心,你注意别惹人怀疑,若是旁人问起来,就报我名讳。”

    菩满似懂非懂点点头,又皱眉解释道:“可是夫人,奴婢也出不去啊,这个院子的门是锁上的。”

    “嗯?锁上的。”

    “是啊。奴婢昨日夜里就试过了,院子前门后门全都从外面上的锁,不过院子里东西都一应俱全,奴婢也不需要去外面,就没在意。”

    绫罗眼睛微眯,她思来想去,想不通这院子上锁的原因。

    ——

    第二日,大雪未停,整个健康城隐没在皑皑白雪中。这座古老的城池继承自前朝,数百年来依旧保持着当年风貌。满天雪色遮蔽着威严大气,庄重肃穆的城郭,连同那些讳莫如深的秘辛也一同被掩埋,而那不为人知的角落中,金碧辉煌里,垒着森森白骨。

    裴忌身披墨色鹤纹大氅,一身利落宫装,峨冠博带,气度非凡。行走间扫动片雪,扬起纷纷雪粉逶迤在身后,不久,他就至御书房前。

    御书房前时有宫人清扫,积雪不深,依稀可见青石砖地。一男子跪在殿前,寂然不动,雪色衣袍似要与天地融为一体。

    其人身形瘦削,不辨容貌却知他气质清隽,风流蕴藉。

    裴忌行至此人身侧,居高临下睥睨他一眼,只见此人躯体摇摇欲坠,气如游丝,出声道:“见过裴大人。”

    裴忌眉头一拧,没有说话。

    何雪臣仰面,扯住裴忌衣摆,道:“陛下不见微臣,臣无法,只得来求裴大人为臣说话,请陛下见臣一面吧!公主两日前进宫后失踪,至今没有找到,臣求陛下告知公主下落!”

    “呵。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裴大人光风霁月,为国为民,公主失踪不是小事,请裴大人插手。”

    裴忌扬了下被他抓住的衣摆,没再多看他一眼。

    身后,白衣男子倒伏在雪中,挣扎几下没能爬起来。何雪臣,豊朝第一世家何家的大公子,其人儒雅谦和,寄情山水,最擅清谈,是建康极富盛名的贵公子。三年前,公主与之成婚,两人琴瑟和鸣,传为建康城中一段佳话。

    但这些都与裴忌无关。何雪臣,若是没有公主庇护,你岂有命在?

    御书房中

    皇帝伏案,正兴致勃勃逗着蛐蛐,身侧两位美人服侍,不时撩拨,时而献媚,空气中弥漫浓浓的靡靡气味。

    裴忌倾身一揖,“参见陛下。”

    他没有跪。

    若说这偌大的建康城中,有人敢不跪陛下,除了仪月公主李蓉,怕是只有丞相裴忌了。

    “丞相免礼。”

    皇帝见裴忌进来,立马停下手中逗蛐蛐的木棒,盖上他那宝贝蛐蛐罐子,遣退两位美人,站起身来迎接。他嘴角挂着微笑,明明身为帝王,却似乎没有身为帝王的架子,对待裴忌的态度可以说是敬重到极点。

    豊朝皇帝李简,十一岁时恰逢先皇崩逝,垂帘听政了十余年的先太后将李简扶上皇位,于是十一岁的李简,就开始了他漫长而痛苦的傀儡生涯。

    先太后铁血手腕,眼中容不下一颗沙,李简空有帝王之尊,却无帝王之权。

    一切的改变发生于三年前,那场由军队最先发起的宫变,将建康波诡云谲的局势再次搅浑,那日血月凌空,“寅女祸国”的谶言闹得满城风雨,太后失势,陛下亲政,公主辅国,同一时间崛起的,还有丞相裴忌。

    裴忌轻轻一侧身,躲去皇帝将要搀扶的手。

    他没去看皇帝神色,只是淡淡垂目,像是对这御书房中荒唐的一切都浑然不在意。

    “前日公主失踪,听说陛下不惜派出全城禁军搜捕。”

    李简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那要搀扶的手也讪讪收回,他道:“确有此事,不过,公主依旧下落不明。”

    “驸马何雪臣还跪在殿外,陛下不见?”

    “不见!”李简摆摆手,露出厌烦神情,“他日日来跪,难道我日日都要见他!分明昨日已经和他说过,公主是被土匪掳去,朕也无法,他还一直纠缠,非要朕给他个说法!”

    “公主在宫中为何会突然失踪,陛下当真不知?”裴忌道。

    “丞相,你想帮驸马?”李简睨起眼睛,后退一步,双手抱在胸前。

    裴忌只淡淡一笑,“忌并无此意。”

    “只是公主失踪,事关重大,陛下若不下令彻查,恐怕难以服众。”

    “朕当然知道。”李简一挥袖,又坐回陶案前,打开蛐蛐罐子,又逗起了蛐蛐,似是对裴忌所言毫不在意。“只是....朕日理万机,实在无暇顾及这种小事,不如就和其他事情一般,交给丞相去做吧。丞相做事,朕一向放心。”

    李简自认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却不知为何,下一刻裴忌的神色突然冷下来。裴忌道:“小事?难道对陛下来说,公主失踪只是小事?”

    李简一顿,“自然不是。”他下意识为自己辩白,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毕竟公主失踪,实在是和他脱不了干系。就在李简想要转移话题时,裴忌又开口,将此事轻轻揭过。

    “陛下前些时日曾说想要修建避暑行宫,忌以为不妥。行宫修建花费数额巨大,北面战乱不止,军费高昂,国库空虚,行宫之事实乃无稽之谈。”

    “丞相,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哦?还有谁和陛下这样说过?”

    李简心虚,答不上来,前些时日,公主就曾来劝过他,与他大吵一架,就是为了修建行宫之事。虽然李简也知道修行宫要许多钱,但这建康皇宫夏日实在太热,他早就呆得腻烦。作为天下之主,难道修个行宫都不能自己做主吗?

    “朕不管。丞相,你是最懂朕的人,朕完全相信你,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反正今年夏日之前,朕要见到修成的避暑行宫!”

    裴忌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帝王荒唐的言辞,未置一词,心中只觉可笑,与此同时,一个庞大的计划在他心中徐徐展开,他一揖,答道:“是。”

    御书房外,清澈日光照着晶莹白雪。

    晴雪清嘉,天色万重。

    裴忌到何雪臣身侧,“若你真想救她,何不自己去办?只会一味跪在这里苦求。”

    “求大人帮我。”何雪臣气咽声丝。

    “干我何事?”裴忌冷笑,踱步就要离开。

    “大人!大人可曾,真心爱过一个人!”

    裴忌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向何雪臣,眸中神情讥讽,“何谓爱?若你爱的方式就是如懦夫一般跪求旁人的恩典,而将自己妻子的性命置之不顾,那何大公子的爱可真是...高尚啊。”

    若是真的为爱,那为何不主动去寻,反而要在一个昏庸的君主面前苦苦哀求。因为求人最容易,放弃尊严最容易;因为站起来最难,捡起尊严最难。

    何雪臣的骨肉,早在建康世家大族的温柔乡中,被养得过于柔软,寄情山水,超然世外,山水清音。他得到的过于容易,甚至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去守护自己的东西。

    何雪臣本想对裴忌晓之以情,却不料被裴忌一噎,再也说不出话来。

    裴忌没再停留,脚下步步坚定,雪粉飞扬,一身玄黑的他渐渐在雪白的广阔宫闱中变为小小一个墨点。

    ——

    裴忌公务繁多,等他回到裴府,处理完公务,再去惹云斋看绫罗时,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屋内烛光尚存,菩满守在门口。

    “夫人呢?”

    菩满下跪,“夫人在...在等家主用饭,奴婢劝了许多回,夫人执意要等...”

    裴忌推门而入,就见到一桌未动的好菜,女子靠在凭几上熟睡。

    屋内燃炭,温暖舒适,她一身藕色纱裙重重叠叠,整个人蜷缩成小小一团,靠在凭几上,眼睫垂下,说不出的温软清丽。

    裴忌单膝蹲下,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暖意。

    看着她的睡颜,良久,他说了一句:“值得吗?”

    熟睡的女子眉头皱皱,睁开惺忪睡眼,声音慵懒地唤了一声:“夫君?”

    她揉揉眼睛,直起身子,理了下睡乱的裙摆,睁着那双澄澈的漆眸看向裴忌,又问:“夫君方才在说什么?什么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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