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娘子说笑了,看两人的招式,怎么样都是林公子处于下风。”舟舟接下茶杯,茶水茶香浓厚,沁人心脾。
“林公子年轻有为,就算说处于上风也不足为过。”陈洁礼对着她笑,笑得很假。
一旁婢女过来行礼。陈洁礼微微皱眉。
“小姐,谦诚公子在东小院等您。”
听到谦诚公子这几个字,旁边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大多都是探究和羡慕的目光。
陈洁礼跟着婢女走了,那边的切磋也结束了。
林衿输了,舟舟快步向前,走到那人身边。
黑色的甲冑上有些沙子,有些皱纹的脸上爬满了疲倦,他冲着舟舟傻笑着。是蔡洪,是她爹爹。
这几天她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松了,爹爹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
“阿玉!阿玉!”
众人有些慌乱,舟舟突然昏倒,丫鬟忙得去找主人家与大夫来。
大夫来后,把了脉象。说是安神香用量多了,没什么事发生,开了几副缓解的药。
待舟舟起来已是傍晚,除了府中婢女,无一人在外守着,大抵还在弄游玩会的事。
她起身去了隔壁,无人。这两人都不在房中,她只能回到自己房中。
她现在能确定爹爹暂时是安全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找爹爹,爹爹找到了,他们却还有事。这次任务恐怕只是用爹爹来引出什么。
所以爹爹是借口,她自己也是借口。爹爹看着不像被绑架,身上有沙子,想来是城外竹林吹了沙风不久。
所以爹爹失踪是假,引得殿下与世子过来是真。连同官家都敢骗,难不成这人在暗卫中有眼线?看来此人势力不小。
他的用意是什么?只要他们过来,就知道这是骗局,这样好拆穿的谎言。他到底是谁?而且这个人怎么确定来到一定是这两位殿下。
“舟舟,我可以进来吗?”门口传来敲门声和林衿的声音。
“可以的。”舟舟思路被打断,她索性就先不想。
林衿开门进来,头上有许多细汗。他找了个凳子坐下,端着茶水喝了一大口。
舟舟用手帕给他擦了擦汗,又给他的茶杯满上。
“殿下有什么要事要说?慢慢说便好。”舟舟很自然的做着这有些亲密的动作,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林衿眼神晦涩,什么都没有说。仿佛这样的事,他们经历了很多次一般。
“我怕你担心,特意过来告知你。令尊我已经安定好了,明日我可以带舟舟去看。令尊只是在此地迷了路,没有受伤,不要担心。”
林衿的话确实有很大的作用。这些日子说不担心是假的,爹爹虽与她不太亲热,却实在爱她。这些天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得时时刻刻警惕。听到这件喜事,算得上吃了一颗定心丸。
只是爹爹失踪一事蹊跷,平白无故又回来更是蹊跷。这样蹊跷的事林衿却只字未提,他与贺如烩要么不知要么不想告知。
“殿下,我爹爹是怎么到陈府的?”舟舟双手紧紧扣住。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林衿扫了眼她的手,慢慢说到:“蔡大人是自己走到陈府大门口,被我认出来了,临时加的宾客。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切磋了一下,蔡大人英勇善战,林某甘拜下风。”
荒谬!简直荒谬极了!爹爹自己走到这陈府门口,又莫名和林衿切磋,她细细想来这些天的古怪。
林衿看她正思考些什么,突然打断她道:“阿玉,蔡大人就住在西街口的永安客栈,想见他随时都可以。”
他这翻话说得认真,蔡舟舟眼睛里的雾气慢慢升起,凝结成水珠,从眼中就滴落了。
林衿见她又哭了,不禁感叹,她身体里到底有多少水?才多久又哭了,眼睛红红的肿肿的,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日日夜夜都在哭。
林衿给她安排好了一切,又一次。“殿下,舟舟有一疑问。”舟舟开口说到。
“阿玉是想问蔡大人的事?”看起来林衿并不惊讶,大抵是猜到了。
“是。爹爹为何出现在陈府门口,又如何会与你有交集,你们又怎么会切磋。”
“令尊偶然到门口,被我的侍卫发现后便将他以友人相遇带到陈府,至于切磋纯属无意。”
他的解释很苍白,蔡舟舟本应是一个字不会相信,心底里却又莫名觉得他不会欺骗自己。这种信任感就是这样,令人苦恼。
算了,不想了,爹爹无碍便好。最后结局是好的就行,舟舟的理念是结果大于过程。
没一会儿,舟舟开口问他:“殿下,我们何时回去?”她的眼神涣散,像在想些什么的样子,一点也不专心。
“你说京城?暂时回不去。我与世子还有事需要处理。”
听到这话,虽然舟舟身体没多大变化,但是她的眼神定了焦点。
他说有事要处理,他竟然告诉我了。
见她惊讶的样子,好一会没说话,林衿又主动提起:“是世子殿下的腰牌,自丢失起连着几月派人查案都无功而返。”
她看着他,“殿下,你在对我解释。”他终于肯告诉她了。看着曾经相敬如宾的夫君在她对面,她就这样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林衿眼睫毛颤了一下,像是受蛊惑一般的说:“阿玉,我在讨好你。”
这句无厘头的话让舟舟的脑子懵了,他在讨好我?他怎么会……他……
不行不行,她没办法正常思考了。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话,自己就思考不了了。蔡舟舟,真是窝囊废。她过于明显的转移话题,下了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明日我想见父亲,想早些休息了。”
……
少女穿着轻便的男袍,拿上佩剑,从侧门出了府邸。她穿梭在人群中,租了马匹,一路向西口骑去。
到了客栈,舟舟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才推开门进了厢房。
“爹爹。”舟舟对着正在沏茶的男子唤到。
“玉儿,你怎么到的黍州,你阿娘不知?家中长辈不知?怎么能让未出阁的闺女单独与男子一起出行?更何况是来这样危险的地方。”
蔡洪见着女儿便是一顿说教。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擅自来到这地,还与另外两个男子有交集。真想一巴掌拍拍她脑子里的规矩哪里去了。
“爹爹,女儿本意绝非惹怒爹爹,女儿并非以女子身份出入外部场合,只有陈府二人知道。
爹爹被困黍州,生死不明。承蒙圣人娘娘关心,特派女儿以及两位殿下一同寻找爹爹。”舟舟一番话没有错处,应对文官都尚可,更何况是蔡洪这样的武将。
“玉儿,为父不是说教你的意思,只是为父担心你的安危。爹爹一介武夫,带兵众多,怎会被困黍州,生死不明?娘娘懿旨你自然不敢违抗,可你心底要清楚,为何叫你前来。”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蔡洪是气极了,忘记了往日那般疏离,权权当作自家孩子闯祸被骂。他继续滔滔不绝到:“你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么不会多想想?昨日看见我激动的样子,我看你连脑都没动。就算是没多想到前面,你昨日那般对一个外地匹夫,这不是告诉别人有蹊跷吗?再算你脑子蠢笨些,那五殿下与慎王世子都不是友善之人。这我是提醒过你了,你怎可独自前来。”
蔡洪一只手扣紧了桌面,担忧之色浮于表面,他的担忧无一处是瞎操心的。
这一番话砸的舟舟脑袋懵懵的,半天没什么动静。
看着她这样子,蔡洪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坐了半天,喝了一口茶。什么话语都没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本相处寡淡的父女好像变成一对很好很好的父女了,不免得让舟舟觉得别扭。
蔡舟舟反应过来之后也没说什么,主动换了个话题问到:“爹爹在黍州停留是为了什么?”
说了话后,舟舟觉得尴尬的气氛有所缓和。见蔡洪从胸口里衣中拿出一块布料。
布料打开,里面是一朵晶莹剔透还有暗暗白光的花朵。布料将它压着有些紧了,看着它的样子仿佛能看见它原来的美丽。
“舟舟,你看看你喜不喜欢这花。爹爹那天是听说黍州有一药草,对你娘亲身体有帮助,就想着留几日找找。”
看到这花,舟舟瞪大了眼睛,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处?太过于儿戏了。
“爹爹,皇命浩荡万里,你怎可为了私欲私自耽误?而且爹爹您不是自小不喜欢我与娘亲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这属实将舟舟气急了。皇命怎么能违抗,只单单为了找一株药草,爹爹真是糊涂。
“玉儿,你之前对我的态度,爹爹以为你已经原谅爹爹了,想和爹爹好好相处,我以为你会开心。”蔡洪脸上没了之前说教的严肃,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
这样轮着教训,突然没什么话说倒是显得两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他们的关系不说复杂,说开也不复杂。事情只是他们都不想说开,完完全全的把说开。
蔡洪与何寇并不是两情相悦,长长久久。而是被强硬凑在一起的。
他们成婚之前蔡洪有一心仪的女子。那女子性子活泼着,让人觉着开心。他们的事迹算是在圈子里传开了。蔡府算是中等门户,前朝前夕算得上是武将大户,只是前朝后代时,朝堂稳定,文官被重用,武将就破落了不少,破落着破落着到了蔡洪这代人时,便基本上是芝麻官了。他也算幸运又不幸,边疆战事又起,武将很快又被重用。外有蔡洪拼着命给蔡府赚了不少功勋,内有蔡嵅居于朝堂稳住蔡家言评。
那时蔡洪可谓是年少有为,胜仗许多。而他旁边总跟着一个穿着鲜艳的小女孩。她老是蹦蹦跳跳的,没有大家的礼仪。成日跟在男子身旁,是闺秀们打趣厌恶的首要目标。
她与蔡洪算得上青梅竹马。那时蔡府落魄,搬回了老宅,老宅不大却也温馨。老宅旁的邻居都是寻常人家,也算生活得快乐。
他们就是那时相遇的。那时,她就喜欢跟在蔡洪身旁,这一跟就是十几年。她总拿着甜甜的零嘴在蔡洪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蔡洪也不烦不恼,有时还会悄悄的笑。
那女子是跟着爹爹长大的,她的娘亲早些年生下她就改嫁了。爹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可惜死得早,没能看到他的女儿嫁人就走了。
更可惜的是他的女儿并没有嫁人,也许有吧。总之不是嫁给蔡洪。
那年蔡洪与何寇大婚,她早已不知所踪。消失得很彻底,这么多年过去了蔡洪还是没能找到她,是死了吧。
这件事成了蔡洪与何寇心中的结。成婚这些年来一直没能解开的结。更可笑的是外界流言竟是羡慕他们夫妻恩爱。他们心里却明白只是相敬如宾罢了。
……
“爹爹并未欺瞒官家,反而如实禀报。得到官家予许后,才留在了黍州休整片刻。玉儿,你听谁说爹爹抗旨?”
官家许可……官家许可……官家许可……怎么可能……此事是圣人娘娘的命令,娘娘怎会不知?试探?怎么会……
舟舟想不明白,既然官家知道此事是假,为何要安排他们一同来黍州?若是娘娘不知道此事是假,她怎么敢安排他们前来黍州?若是都知道,那安排他们前来黍州是何意?
还没等舟舟想清楚,蔡洪见她半天没反应便下了逐客令。
“玉儿,此事你还是少掺和,你先回去吧,出来久了惹人怀疑。这花,你若不喜欢便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