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钱,打两份工

    有些六神无主,撤回一条腿,蜷缩回浴缸里,她颤抖着目光往门口探去,那层叠纱幔之外,影影绰绰走来一个人。

    “是我。”

    一女人伸手剥开纱幔,走到她身边。

    是那个女祭司,贺罗斯。

    付婉惊魂未定,咽了许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出现得确实及时。

    贺罗斯走到她身侧,拾起地上的浴毯挂回架上。

    “王后若是处子之身,沾到这草药,皮肤会变成红色。”

    付婉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有任何异样的肌肤,咬牙切齿攥紧掌心,不甘地笑道,“我是中原人,与你们体质自然不同,这草药未必对我奏效,祭司大人下定论未免早了些。”

    “不用狡辩,我知道你不是。”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她嗤笑一声,笑吟吟盯着她说,“我还没和你们的王上圆房,这是或不是到时候自然能见分晓,不是你们说了算。”

    贺罗斯静静听着她有些丧失理智的叫嚣,唇角始终微微上扬,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她自知心虚,故意装作不计前嫌的模样,笑道,“虽然您自以为是,但还得感谢您杀了那女人,免得她一通胡乱叫嚷,省去不少麻烦。”

    “不用谢。”贺罗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付婉喊住她:“为什么帮我。”

    贺罗斯顿住脚步,半晌后缓缓转身。

    “不妨王后还我个人情,告诉我一件事。”

    付婉愣了愣,“我能告诉你什么。”

    “裴玉照。”

    她竟说出这个人名,

    “她过得,还好吗?”

    “你,你是,”付婉神思错乱,惊得牙齿打颤,“你是她的……舅妈。”

    “付娘子冰雪聪明。”她淡淡一笑。

    付婉还是难以置信,“可你不是被陛下囚禁在奉仙台么?你是大晋的巫祝,怎么还能给北狄人做祭司。”

    “缺钱。”杜秋霜吐出二字,幽幽笑道,“所以,打两份工。”

    “陛下知道你在这儿吗?你是怎么跑来这里的?”

    付婉觉得自己脑子快乱炸了,先前接受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合理无比容易接受,还有什么比在北狄遇见裴玉照的舅妈还要离谱的事情。

    “简单,我做了个替身符,贴在稻草人身上,那假人便能代替我在大晋皇宫待命了。”杜秋霜淡淡回应,“等那边需要我了,我再附身回去就是。”

    付婉窝在那摊绿色草药黏液里拼命揉太阳穴,消化了许久才凝住心神。

    这是好事,至少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裴玉照的舅妈,怎么着,她也算是对裴玉照有恩,想来会看在她面子上帮衬自己一把。

    “裴玉照很好,她甚至怀了孕,已经快六个月了。”付婉赶紧笑着说,“她很好。”

    其实并不好,她想起那天在裴玉照的生日宴上,把齐景湛谋反的事情抖出去了。不清楚齐景湛现在是生是死,裴玉照又是什么状态。

    “我对她可好了,先前我和她两人掉入北狄人陷阱,是我急中生智,和她交换了身份,好让那些北狄人绑架我,放她回去。”

    付婉强笑着,对这个计策失败的情况是一字不提,

    “总之她很好,正在养胎。况且本来是她来和亲的,我代了她,免得她受苦。”

    “多谢付娘子。”

    “不必不必,”她扬起唇角,“既然我帮了您的外甥女儿,将来可否也助我一臂之力?”

    杜秋霜淡淡凝望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付婉稳住阵脚,笑问:“祭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担保。”杜秋霜说,“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屋内冥想,任何人都无法与我说话。不过,”她顿了顿,笑道,“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关键时刻,我会来,比如此刻。”

    付婉勉为其难点点头,虽然不清楚她是说真的,还是故意敷衍。

    就连方才那“缺钱所以打两份工”的说辞,实在是太草率了。

    这段日子她每日记着那些拗口的北狄语,背诵着一个个她读音念不准的名字,反复在崩溃边缘挣扎,恨不得立刻回中原。

    既来之则安之,先把眼前事情做好。她于心里默默安抚自己。

    在北狄,皇帝称王上,皇后是王后,而主子则统称为安萨。

    王上赫连佑的儿女多得数不清,似乎有三十来个,多得觉得荒谬。

    想想他们中原的皇帝,唯一的皇子已死,只剩个从民间找回来凑数的公主裴玉照。对比之下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么多子女,都要认她当娘。

    上一任王后,十年前就去世了,此后王后的位置空荡荡,直到付婉以怀璧公主身份来和亲。

    她才二十二岁,居然就有三十个孩子了。

    好生荒唐。

    那三十个子女齐刷刷站在她面前,乌泱泱像一支军队,她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接受他们的跪拜。

    估计是先前几乎没见过中原人,他们都望着付婉的面庞,目色呆愣,满是新鲜好奇。

    至少不是那种恶意的要杀人的表情,她已经很知足了。

    第一排正中站着个光头络腮胡的男人,她认得,就是抓天眼女时的那个领头。她倒是没预料到,此人竟还是个皇子,看起来年纪可不小……不过王上已过六旬,情理之中。

    男人眼里闪过不屑,脸上没有半点恭敬之色。

    想必是因为那只丢失的天眼,这男人记恨上她了。

    站在他身后的兄弟姐妹见状,纷纷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也都冷冷地撇开目光。

    “我是萨兰塔诺甘,你的,穆奈。”她莞尔一笑,走到男人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得格外响亮。

    那人鼻头一皱,嘴唇颤抖,显然不认这声“母亲”。至于他身后的那些王子王姬,见他仍无动于衷,也都默不吭声。

    忽然殿外匆匆赶来一人,走至她面前单膝跪地:“安萨舒恩。”来者是索罗戈,他压低声音急道:“我来替你说。”

    “不用。”她含笑拒绝。

    “你要干什么,”他低声催促,“这里是王宫你不能胡来。”

    她弯下腰,将他扶起。

    “劳烦将军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询。

    索罗戈余光瞥了那男人一眼,低声答道:“赫连图。”

    “多谢。”

    她转身朝赫连图走去。那男人的眉头越蹙越紧,斜挑的丹凤眼锋利如刀,目光似要将她剜穿。

    “赫连图,”她忽然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叫我,母亲。”

    赫连图猝不及防后退半步,瞳孔剧烈震颤,嘴里低声咕哝着什么,惊诧之余横眉暴怒,正欲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发难,谁料对方却忽然恣意一笑,高声喊道:

    “叫我母亲!”

    “穆奈舒恩!”

    索罗戈突然跪地高喊。

    这一声喊破了僵局,赫连图惊愕至极,身后那群王子王姬面面相觑略有动摇,忽然人群里传来一声细弱蚊蝇的“穆奈舒恩”,一个接一个,如同倒伏的麦穗。很快只剩赫连图一人站着。

    他环顾四周,始终不敢相信他们都照做了。眼皮颤抖许久,终于双膝一寸寸弯曲……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鼻尖和牙缝哼出一声“穆奈”。

    “平身怎么说?”

    她侧头问索罗戈,眉梢微挑。

    王子王姬们依次上前叩拜,报上名讳。赫连图直到离开时仍死瞪着她,强忍着怒意离开了。

    很快殿中只余索罗戈一人。

    她经过他身边,淡淡说了句“多谢”却忽然被他攥住手腕。

    “丢了一只天眼,真的不在你那儿?”他似乎不甘心,沉声急问。

    她嗤笑一声,挣开手腕,“将军问过很多遍了,怎么还想把我身子翻一遍不成真是贪得无……”猛然意识到什么。

    “你方才,也喊我母亲了。”

    她不觉咽了咽嗓子,眼皮轻颤,

    “所以你也是……”

    “H’laen Ghor,赫连戈。”他说,“我的名字。”

    付婉感到脑子一僵。

    “你身为王子,从去年便蛰伏在江南一带协助齐景湛篡位?”

    他莞尔:

    “你也知道,父王有三十一个子女,我于他而言,和寻常的臣子没有任何区别。”

    “也是,哪有什么亲情可言。”她点点头,苦笑,“我还是中原主唯一的女儿,不也拿来和亲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对了,我要见你们领主。”

    “暂且不能,得在大婚之后。”他目光躲闪,低声说。

    “我知道,但我现在就想见,我有要事和他说。”

    “先和我说。”赫连戈看向她,“你言语不通口齿不清,纵使和父王对话,也得用到我。”

    付婉想了想,下定决心,“那好。”

    她攥紧掌心,每次一想到孟知尧她都会浑身没来由的颤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许多记忆碎片。

    她尽可能冷静陈述,

    “我来和亲,是为了换一个人。你们北狄领主承诺,若怀璧公主来北狄,可以将被俘的宣抚将军,还回去。”

    “不行。”赫连戈直接拒绝,脸色微变,“做不到。”

    付婉怔了怔,“什么意思,你们出尔反尔。”

    赫连戈摇摇头,“齐昌游,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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