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不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但一定会看到你的祈求。
她低头祈祷,始终不曾抬眼望去。
她知道在视线移动的过程中,莘夏会望向她。
‘刀子已经架在脖子上,不妨试试看,会不会死。’
‘杀人,想活下来就杀人。’
如果说莘夏教给张芒的第一课,是杀人。
那么第二课,就是自杀。
中川凉子攥住张芒手腕的手愈发紧,直接让张芒忍不住双脚后退逃避。
张芒转过头,一脸楚楚可怜的望向中川将也。
可此刻的中川将也并未好到哪儿去,大约是素日里被族中长辈保护的太好,鲜少见过这种血腥的场景,直接一个没忍住转头吐在地板上,脸色煞白到宛如一张素纸。
‘没用的男人。’
张芒收回视线,看着面前快要失去理智的中川凉子,倒吸一口凉气。
“凉子小姐……求求你,放了我。”
求饶与示弱在此刻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恰合适宜,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今天就算我死在这儿,也会拉着你一起。”
“可是凉子小姐,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杀了我。”
“那又怎么样?”中川凉子转头看向早已哭的梨花带雨的张芒,忍不住发出嘲讽。“你骗我在先,我杀你泄愤也不算过。”
“我没有骗你,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枪伤,都是白先生下的手,我怎么可能是他未婚妻呢?还有关于见过你父亲的事我也没有要瞒你,只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根本来不及和你解释,就想着等从圣伦亚医院逃出来后再和你坦白的。”
“可是张芒,从圣伦亚离开后你根本没有提过半个字。”
“那是因为我发现没有必要,当初你父亲若真的对我没有兴趣,根本不会在拍卖会上竞价,白先生和程辰的那场交易本就是他们二人设好的局,是他们二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耍了。”
“你是把我当傻子吗?你利用我的身份逃离圣伦亚医院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莘夏和程辰的交易?我不过是让你留下来成为中川将也的女人,你倒开始找理由。还是说,你一直都在骗我。”
说话间,中川凉子手上的力气随着语气的变化愈发大。
张芒终究忍不住被擒住手腕的剧痛,缓缓屈膝,直至双膝跪地。
“你哥哥已经结婚,我还怎么能成为他的女人。也正是因为程辰在,我才要说出来,况且就算我刚刚答应了,程辰要是站出来说什么,中川家怎么办?万一殃及到你怎么办?”
“你还真是朵绝世的圣母白莲花,在那个小岛上,你和安在同一张床上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我终于知道安死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难过,原来是因为小情人不在了。”
“我没有…… ”
张芒逐渐无力反驳,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张芒只是垂下头跪坐在地上,湿润的眼眶早已止住流泪。
而莘夏却是双眸变得明亮,他轻佻眉峰,饶有兴致的双手鼓起掌来。
即便此刻恨透了张芒,中川凉子也没有立刻用手里的枪杀死张芒,而是顺着掌声望去。
“还真是一场精彩的演出,许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一幕。”
说话间,一伏推着莘夏的轮椅匀速向前移动。
来到中川凉子的面前,仍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只是我好奇一件事,安是怎么死的?”
这番话既是说给张芒听,也是说给中川凉子听。
可张芒才不会去接这话碴,除非她活腻了。
所以必然是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中川凉子。
“一个早就该死的废物,当然是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那是谁让他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自然是张芒干的。”说完中川凉子的脸上露出骄傲的模样。
莘夏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因为中川凉子的这番话而去注意依旧跪座在中川凉子面前的张芒。
他只是静静的等待。
像在等待远方的枯木逢春。
“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她居然让整间医院的人来陪葬,和她比,我做的那些可不算什么。”
殊不知枯木的根基已死,怎么会有生还的希望。
对于张芒来说,程辰是让她活下去的人,安则是教会她活的人。
在圣伦亚医院短暂的几个月内,她真的很庆幸陪伴她的是安。
在重伤昏迷后清醒的那段时间,她亲眼目睹了一个少年,是从如何重新面对生活到死亡的每一个瞬间。
到死的那刻,安都只是想见见莘夏。
圣伦亚医院的那场大火是张芒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是从安死的那刻起她就想好的。
“可以帮我个忙吗?”
“你说。”
“帮我烧了这里。”
这是中川凉子唯一没有作为交换条件答应她的要求。
中川凉子并未立刻答应,张芒知道中川凉子在顾虑什么。
“如果被他追问起来,你可以说是我烧的。”
说到做到,中川凉子确实履行了她们的约定,将张芒带走,并且烧掉了这座让张芒已经毫无牵挂的孤岛。
不过她留下了镯子,留在了安的身上。
张芒知道,只有这个镯子出现在岛上,莘夏才会去搜寻现场,从而确定安的死亡。
为什么烧掉医院?
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为什么不带着安一起离开?
因为安已经死了,同时她提出了和中川凉子的合作。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是那么顺理成章,仅仅是在几个小时候就完成了一切。
包括中川凉子听信了张芒口中与莘夏的仇恨。
它们是事实,也是谎言。
其实只要她离开了医院,莘夏就会来日本,但她还不能和莘夏离开。
当然,在莘夏机缘巧合的掩护下,她又一次取得了中川凉子的信任并来到祖宅。
更加幸运的是,在没有见到中川智,中川智就已经死了。
如今连上帝都站在她的阵营当中,剩下的她就是要让莘夏知道,安是如何死的。
“那他是如何变成一具尸体的?是你还是她杀的?”
莘夏先是停顿片刻,才继续追问。
而中川凉子似乎还未意识到情况的严重,虽面对莘夏的多般追问,她依旧只将安视作医院内一个身份普通的“病患”。
甚至在莘夏就在身旁的情况下,还松开了擒住张芒的手。
“她才不舍得杀死自己的小情人,要怪只怪那人身子骨太弱,受不得一点惊吓。”
所以是心脏病吗?
中川凉子没有多言,但对于莘夏来说足矣。
莘夏将缓缓手搭放在轮椅的扶手,指尖轻巧的起伏上下,试图在掩盖他焦躁不安的心。
没有人知道莘夏要做什么,要不会有人能知道莘夏会做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死了。
所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终于,鲜血从中川凉子的胸口喷涌而出,毫无征兆的喷溅在张芒的身上。
张芒看不到出现头顶的那张脸露出的惊恐表情,只能感觉到被鲜血浸染的衣物贴合到皮肤的粘腻感。
随即上空传来的熟悉声音,在房间内悠然。
“凉子还是太年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不明白。”
中川将也亲眼目睹这一幕后,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就要朝莘夏方向冲去。
但很快就被早已注意到的二伏拉回座位上。
所以只能听到中川将也被人按在椅子上,朝莘夏质问。
“你在做什么,白先生?那可是凉子。”
可这是莘夏早就想做的一件事了。
“真是抱歉,我手下的人冒犯了凉子小姐,作为赔罪,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来救凉子小姐,只不过先前我们聊的那些可能要作废了。”
“你、你什么意思?”
中川将也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
此刻还正坐在椅子上的程辰在见到这一幕,确实有些忍不住想要吐,但在看到莘夏的态度的转变,他就已经明白中川家已经算是走到头了。
所以一改往日吊儿郎当模样的程辰,直接正襟危坐,可还是没好气的撇了眼旁边的中川将也。
“好心提醒一下将也先生,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你有什么筹码和我们做交易?其实就算没有白先生,如果我想,我也是可以独吞中川家这块硕大的蛋糕。”
一脉单传的程辰能够坐在程家掌舵人的位置,怎么会是众星捧月上来的瓷娃娃,商场的腥风血雨可是比大宅里的女人还要残忍。
“程先生这话何意?”
“都是凉子妹妹做过的事情,将也先生问我做什么,不过是善意的提醒,并无他意。”
之后即便中川将也多般追问,程辰也不再理会。
只是看着依旧跪坐在地上的张芒,仍旧没有要起身意思。
程辰想要上前扶起,但碍于莘夏在的缘故,他没有动。
“白先生会杀了她吗?”
张芒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中川凉子那双扎眼的红色高跟鞋,和她被刺伤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别无二致。
“你希望我杀了她吗?”
他只是询问她的意见。
她没有回答,他便知道了答案。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雨寒尽觉春生。
永远不会下雪的圣伦亚医院,终于在消失后飘起了雪花。
一直到离开后,张芒都不曾去看一眼地上的中川凉子,哪怕这个女人确确实实将自己带离了牢笼。
可那又怎样,这不该是她做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