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昱很讨厌。
他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
他弄乱了我的头发,在我拒绝他替我洗头发的申请后,他在深夜最冷的时候爬上了我的床。他没有进被子里,隔着被子躺在我身边拥抱住我,虽然他没有直接触碰到我的皮肤,但夏日凉被单薄,根本拦不住他一身冰寒。
我被冷醒了。
环在腰前的手臂又冷又重,贴紧后背的身躯也寒气逼人,我被他抱得紧紧的,但却感受不到一丝暧昧温情,陷在他怀里像身处冰窖。
很难受,可我不敢推开他。
深夜静悄,四周漆黑,这令那些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了,白日里察觉不到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时刻变得无比清晰。身后鬼又贴近,衣被摩挲细响,他的头抵在我枕侧,可我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阿南……”
他大抵以为我还没醒,声音轻如喃语,语调温柔,仿若在唤梦中人。
我怕他知道我已醒来,更是不敢动作,可心跳声遮不住,他愈是靠近,我愈是恐慌,无法压抑。
最终他也发现了,我感受到他还低头去听了,发出轻笑,令我呼吸都停了一瞬。
“阿南的心跳声——好响。”
只是说着说着,不知道哪里又惹得他不快,他声音低下,一声一声反复轻诉,如恶鬼缠身索命发出的不甘低语。
“阿南的心跳得好快。”
“阿南的呼吸声好轻。”
“阿南的身体好温暖。”
他很无礼地不经我允许就亲吻我的身体,吻落在我脖子上,明明他那么冷,却烫得我想要躲避,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
“我好害怕。”
声音嘶哑,他更加无礼地握住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从手腕摸到指骨,反复摩挲着,最后牢牢扣住我的手,紧紧握住。
“阿南,你总是……让我很痛苦。”
终于,恶鬼说出他的真心话,我浑身冰凉,脑中空白,只能等待着他的报复。
“如果我开始腐烂,变得丑陋,化为白骨,你还会记得我吗?”
我听见了他的泣音,忽然想起他那日一身血握住我手流泪的模样,眼泪滴在我手上,血也流下来。
如此可怜,如此可怖。
“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他忽地低声说,“我想做你的血,做你的骨,身体和灵魂都融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
说到最后,他近乎恳求地埋首在我肩颈处,眼泪冰凉又滚烫,像在做梦一样奢求一些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阿南,你把我吃了吧。”
身体很重很冷,我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一夜,第二天不出所料地醒得很早,约是因为前几日都睡得很好,所以哪怕昨晚根本没睡多久我看起来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我在洗漱,背后的“人”也一直在盯着我。
镜子里照出他的“人影”,我在洗脸的空隙中瞧了他几眼,他神色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只是异常专注地看着我,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出门时他俯身过来吻我,想起他昨晚的疯样,我没有躲开。
细密地像小鸡啄米般的碎吻没有落在该有的位置,只是反复落在嘴角和脸颊,我不知他到底要玩什么把戏,直接伸手扣住他脖颈拉下他,痛快地堵住他的嘴。
他想要的总是这个,我都懒得和他挣了。
可亲完,他又耍赖不肯放手。
黏糊的拥抱始终分开的迹象,我只好提醒他:“再不出去,就得很晚才回来了。”
陆昱不情不愿的放开手,叮嘱我:“阿南,你要早点回来。”
房间门渐渐合紧,门缝里露出的陆昱也变得越来越窄,关上门的最后一眼,我与陆昱对视了一瞬。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里面,眼神冰冷,是失去生息的死物般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牢牢盯住我,这不是单纯的看我,而是更带有攻击性,想要将我吞吃入腹的眼神。
陆昱分明已被关在房间里,可我还是感受到一股寒气自背后攀上,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久没有以那副带血的恐怖模样出现在我面前,留在我身边的这两个月是同他活着时一样的纠缠和黏糊,我虽然知道他已不是正常人,可他的安静和温顺麻痹了我的感觉,令我忽略了他的危险性。
房里静悄悄的,我站在走廊上,心口闷得慌。
我的房间不再像是我的私人区域,不是我用以休息的私密空间,而是怪物的栖息地,是藏匿怪物的宝地。
可是……怪物真的能一直温顺地待在一个地方吗?
炎炎夏日,我还穿了件薄外套,明明应该感觉到热,可在太阳底下只觉得背脊发凉。今日又是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帮我打开了车门,我温声道谢,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我的房间窗口。
窗户只关了一半,素色的窗帘被风吹动,窗帘轻晃,从我的视角看去那里并没有人。
车子启动,虽然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我知道他在那里。
他的视线总是跟着我,如影随形。
躲不开,避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