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室内安静的让人感到有一种无名的压迫,邓览内心正在激烈斗争,终于他开口:“抱歉,我不明白柳相您在说什么?”

    他终是被权势和心底的恐惧打倒了,变成了自己年轻时会在文章中鄙夷的那种人。

    “这就是你最终的回答吗?”柳郃有些失望,被侵害利益的百姓不敢说,被阻挠仕途的官员也不敢说,权势地位,如此压人。

    柳郃准备让邓览回去,自己另想他法时,门被敲响了。得到许可后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新科状元韩勉。他朝柳郃一拜,开口:“很抱歉不小心听到了一点谈话内容,还望见谅。邓典籍不愿说的话我,就由我来说吧!”

    柳郃有预感,眼前的这位新科状元要说的内容,就是他来翰林院想要听到的东西。他当即让邓览回去,室内只留他和韩勉两人。韩勉为人正直又才思敏捷,当日殿试时柳郃也在大殿之上,对韩勉的表现很是满意。今日他的突然到来更是让柳郃又惊又喜。

    估计邓览已经走远,柳郃才开口:“说吧。”

    韩勉跪下行大礼:“下官翰林院修撰韩勉,检举翰林院掌院学士李道全贪赃枉法,任人唯亲,败坏朝纲。”

    他叩首后直起身子,双手交叠抬起至胸前,话语铿锵有力:“自李道全担任翰林院掌事以来,凡有官职空缺,必先问其亲信,不论才德,只论关系。其门下官员多有贿赂之举,凡送金银者,皆得晋升;无钱无势者,纵有才学,亦被排挤于外。”

    “在这翰林院中,邓典籍绝不是个例。下官愿为证人,还望柳相明察。”

    柳郃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从心底蔓延。看着眼前挺拔不屈的韩勉,柳郃满意极了,但他仍需要把这件事的利害关系说清楚,虽然他会尽力在朝堂上庇护韩勉,但他不希望韩勉是在一腔热血不明后果的前提下冲动发声,不希望他在后面某一天突然后悔。

    一开始屏退无关人员其实也是对韩勉的一种的保护,不必担心他的话语冒犯谁,也给了他后悔收回话语的余地。

    柳郃问眼前的青年:“你与李道全可有旧怨?”

    “并无。”

    “自你入翰林院以来,李道全是否刻意为难过你?”

    “下官是新科状元,又出身于阳瞿韩氏,李掌院自然不会刻意为难。”

    阳瞿韩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富有声望,一般人即使不刻意结交也绝不会随意得罪。何况韩勉身上还有状元的光环,平日里的工作也没出过差错,在翰林院里还没有遇到过刁难。

    “既然都没有,为什么要检举他?”

    韩勉皱眉抬头直视柳郃:“柳相这话说的好生奇怪,为官者德不配位,为何不能检举?邓典籍他们不敢说的我敢,那我为什么不能代他们发声?”

    柳郃不禁笑出了声,他越来越喜欢韩勉了:“你可知,为什么邓典籍被打压七年都不愿揭发李道全?下属揭发上司,无论成功与否在他所属部门中都会变得进退维谷,没成功会得罪上司,成功了会被新上司忌惮。即使调去其他官位,也难保不会被边缘化。”

    “好好想想吧,这里没有其他人,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柳郃把最糟糕的后果摆在韩勉面前,不仅是为了韩勉好,也是为了确认韩勉检举的信念是否坚定,他不希望再次遇到证人突然推翻证言的事。

    韩勉没有一丝犹豫更加坚定:“所以我更应该说了,如果遭受不公的人不敢发声,其他人又置身事外,那谁来改变这一切,何况真的有人能置身事外吗?”

    “好!”柳郃一锤定音,“我接受你的检举。刑部会有官员来调查,后续还需要你继续配合。”

    “柳相放心,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柳郃满意挥手让他离开,韩勉却没马上离去,而是双手抱于胸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柳相提点,下官必不让柳相失望。”他明白柳郃的好意,也接受这份好意。

    柳郃心满意足回到刑部,为避免日长生变,他要马上调动刑部的官员去翰林院查案。刑部的官员鲜少踏入翰林院,毕竟翰林院的地位特殊,其中职位高的官员都是皇帝近臣,除非有确定理由,否则不得无故进行调查。

    柳郃不是不能去找江尧,让他下旨。但江尧给柳郃的权利已经很大了,李道全背后的势力又在朝堂上施压,除非到了一筹莫展的地步,他不愿意再让江尧给他特权。

    再次踏进刑部,刑部尚书给柳郃汇报最近的调查结果:“冯家父女周围的邻居、亲朋好友都不承认李道全欺压的事情。刑部前设立的接受百姓举报和报案的台子,也没有百姓前来。”

    “先不管这些,让百姓开口这不是一日之功。”柳郃打断他直接下令:“去翰林院,有翰林院官员举报李道全贪赃枉法,任人唯亲。”

    刑部尚书知道事情紧急现场点人,一部分人直接奔翰林院而去。刑部尚书才继续汇报:“李道全的家里里外外都搜过了,除了部分字画比较值钱,并未发现其他问题。不排除他有其他宅院用来存放赃款的可能,或者这些赃款已经借由各种名目花出去了。我已经派官员去细查了。”

    “账本呢?账本有没有问题?”柳郃一直让刑部这边查整个李宅的开支情况,既然李道全受贿,那他贪来的钱都在哪里?一部分必然是他自己的,或用或藏总该有个去处,另一部分一定会上交背后的靠山和打点其他的官员。

    这笔钱不可能不记账,一是为了方便分赃,二也是作为那些受贿人的把柄,这样在自己被查时,才能让其他人帮他脱罪。而现在这笔钱的记录会成为柳郃调查的关键证据。

    “我们搜遍了李宅和李道全亲信的家里,只找到一套账本,并没有发现第二套账本的存在,有可能是藏得足够隐蔽,也有可能是第二套账本根本不存在,下官认为大概率是后者。”

    刑部尚书示意一旁的官员把账本递上:“这套账本我们检查过两遍,虽然明面上的各项开支名目都合理,但是仔细一查也有几处地方有些奇怪。”

    柳郃一边翻看账本,一边听刑部尚书一项项指出问题:“先是进项,这些礼节性的收入,比如下属官员去拜访上级,带些礼品是合理的,但是有些人拜访的次数未免有些太多了。其次是润笔费,虽然朝廷并不禁止官员在外,收些题写文章、碑刻的润笔费,但几乎每月都有不少人邀请题字。虽然记录的金额都不大,但这个次数实在是有些奇怪。”

    “然后是支出,李道全每个月都会给松竹书院捐款,用于修缮书院资助学子。但我们去查时发现松竹书院自己就拥有一千余亩的学田,除去官府拨付的学田,其余均为书院自己购入。也就是说松竹书院其实并不缺钱,也完全不需要资助。”

    “可是书院的负责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家境也普通,除了李道全每月固定的捐款,和少数富商不定时的捐款外没有其他大额的收入来源,不应该能买下这么多的田地。”

    刑部尚书把这些疑点和调查的结果和盘托出,短短几天他们能调查到这个地步,足以看出他们尽了全力,把整个刑部能调派的人都调派出去了。

    柳郃逐一去看这些异常的地方,突然扫到一项记录:“糕点?”

    “是的,李宅每个月都会向如意斋定一批糕点。这有什么问题吗?”刑部尚书没有参与抓捕,是衙役抓了送到刑部的,因此他也不知道抓捕当天出的事情。柳郃却记的清楚,当时让衙役围住李宅时,李宅的管家就借口要取糕点想从里面出来。当时他只以为这是一个借口,可如今账面上真的有这个固定开支,柳郃直觉不对。

    “去查查这个如意斋。是何人所开,是否有他人出资,尤其是有没有官员或者皇亲国戚参与其中一定要查清楚。”

    “好,下官马上安排人去。”刑部尚书应下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有些欲言又止。柳郃怕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让他不必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刑部尚书这才开口:“既然已经决定不从百姓这边找线索了,那门前设立的让百姓告状的台子是否可以撤去了?”

    柳郃一口否决:“先不撤,我需要通过这个临时的台子来确认些东西。”

    刑部尚书没有追问柳郃想确认什么东西,虽然柳郃让他畅所欲言,但是有些事既然柳相一开始就没有说清楚,那就不是他现在应该追问的。

    整个刑部现在忙的团团转,他也没有耽搁太久就告辞离去。这个案子有柳相担着,如果查好了也算是他的功绩,如果没办好也有柳相顶着,这也是他如此积极配合的原因。

    柳郃也没在刑部久留,把账本翻看一遍后就去政事堂处理丞相的日常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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