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调查十分迅速，不过两天翰林院的证词就整理完毕，负责查松竹书院资金和学田的官员也带着调查结果回来了。

    按常理来讲是没有这么快的，但架不住他们有柳郃撑腰，而柳郃又有皇帝的支持，凡是有意阻挠、拖延查案进度的官员都会被视为同伙一起审查。在危及自身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为了救别人把自己搭上去。

    令柳郃有些诧异的是，翰林院里竟然有不少官员写了匿名信进行举报，这些信由韩勉代为转交，柳郃拿到信时还觉得不可思议。韩勉倒是很轻松：“这是部分官员的举报，也算是有力的证言了。”

    柳郃凝视着韩勉：“你做了些什么吗？”

    韩勉回以一笑：“其实不需要我做什么，他们本来就有怨气，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他们就愿意一试，何况还是匿名的方式。如果真的有人想找麻烦，比起找一群匿名的人，还不如直接找我这个带头实名举报的人。”

    懂了，领头羊效应。

    总之在确凿的证据下，也没人再敢说些什么。李道全的家产全部充公，处以死刑即刻执行。他的亲信根据程度的轻重分别处以流放和死刑，家眷虽然没有参与，但也未规劝全部流放至黔州。

    行刑当天来了不少百姓观刑，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刀光一闪鲜血喷溅。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泪流满面。

    整个案件没查清楚的部分只有那家糕点店，在一路追查到糕点店的一个合伙人身上后，刑部这边就查不下去了。这个合伙人本人没什么特别的，但他的身份不一般，他是荣王妃的弟弟。

    “荣王？”江尧沉思片刻才把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提取出来。

    先帝的弟弟，他的叔叔，一个闲散的王爷。

    柳郃想知道的绝不是这些基础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能说出来的东西：“你对他没其他的了解？”

    “他又没有官职，我又不出宫串门，就大型活动能远远见一面，我能有多深的了解。”江尧到现在为止一直被束缚在宫里，拥有权势，但也失去了自由。他喜欢找柳郃聊天，不仅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同类，也是想从柳郃这里听一听这个他目前不能亲眼去看的世界。

    “也是，”柳郃一拍桌子起身，“我去一趟安王府，等我的消息！”

    江尧站在高台上看着柳郃转身离去，踏出殿门。翻飞的衣袖划出潇洒的弧度，身影被阳光勾勒出一道朦胧的轮廓。江尧下意识问道：“等会就饭点了，不一起吃个饭吗？”

    柳郃没回头，举起一只手摆了摆，迈着轻盈有力的步伐消失在了江尧的视野里。

    说是要去安王府，但其实没有那么急。就像江尧说的马上到饭点了，这时候去拜访不礼貌。他随意找了个小摊打算随便吃一顿，宫里的饭是好吃，但是盯着的人太多了柳郃始终不习惯。

    摊子上吃饭的人还比较多，味道应该不错。柳郃寻个空位坐下，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脆生生地问柳郃：“哥哥要吃什么？”

    柳郃明白，这个小女孩应该是摊主的孩子来帮忙的，对着小女孩柳郃不禁放缓语速，语调也夹了起来：“嗯……一碗三鲜面。”

    “好！”小女孩应下冲掌勺的老人喊，“爷爷，一碗三鲜面！”

    喊又扭头看向柳郃：“哥哥你等一下，马上就好！”声音是小孩特有的清脆明亮，一句话末尾语调上扬。看着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柳郃没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小女孩也不怕生，冲柳郃一笑又跑去新来的客人那里继续帮忙点单。不少客人是老顾客，会熟稔地逗小女孩两句然后被小孩充满童趣的回答逗笑。

    老妇人端着面过来放在柳郃面前，浓郁的香气合着热气弥漫开来，柳郃冲老妇人礼貌笑笑拿起筷子低头开吃，自然也错过了老妇人那陡然睁大的眼睛。

    她回到老人身边示意老人看向柳郃，两个人耳语一番像是确认了什么。

    汤上泛着金色的油花，面上铺着丰富的配料，一小撮葱花点缀其中。柳郃尝了一口，面条软韧，汤汁鲜美，味道很是不错。

    一碗下肚，柳郃叫来小女孩付账，但小女孩却把手藏在背后不愿意接过柳郃的钱。

    “爷爷说，不收你的钱。”

    柳郃有些讶异：“为什么不收呢？”

    “爷爷说，你是恩人。”小女孩认真说完，往老人那里看一眼似是在确认自己做的对不对。

    柳郃思索，柳郃茫然。他每天的事太多，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能被誉为恩人的事了。不会是认错了吧？他不确定地想。

    但这不妨碍他付钱，又不是没钱，没必要白嫖人家一顿饭：“即使是恩人也要付钱啊，吃饭付钱天经地义。”

    小女孩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搬出家长：“可是爷爷不让我收。”

    一直盯着这边的老人看见柳郃一直没把钱收回去亲自过来解释：“恩人帮过我们一家，恩人不记得了？”

    柳郃仔细看着老人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确实没有印象。”

    “那日恩人给钱让我们带小满去看病，剩下的钱本想还给恩人，却不知恩人在哪，这才斗胆用那些钱支了个小摊。”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急忙掏出一块布，双手递给柳郃，“幸好这摊子还赚了些钱，这是恩人之前借给我们的银两，终于可以还给恩人了。”

    柳郃听完也依稀记起是有这么回事，眼前的老者就是之前遇到的表演傀儡戏的老人。看到老人现在生活的不错，那日烧到浑身发烫的小女孩也健康活泼柳郃感到无比欣慰。

    “这样吧，这钱我不收，就先放在你这里……”

    “可是……”老人想说些什么，柳郃抬手打断老人的话。

    “我很喜欢你们做的面，以后我会不时过来吃一顿，到时候我的饭钱就麻烦从里面扣吧。”

    柳郃不想收回这些钱，但老人心思淳朴定然不愿，于是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恩人说的哪里的话，恩人来吃肯定不要钱，哪有抵扣的道理。”老人执意要把钱给柳郃。

    “这样，你听我说，”柳郃准备开始忽悠，“我对你的恩情是我借了你钱，你现在把钱还我，我们两个之间的账是不是就算平了。我又到你这里吃饭，把钱又给你，这是吃饭的饭钱，两者不一样。而这钱又是你给我的，所以我就是在拿你的钱吃饭啊！既然是拿你的钱吃饭，那不就是你请我的吗？所以这完全没问题啊，你要是不让我抵扣那才是让我自己拿钱吃饭。”

    老人给说的一愣，脑子里全是你的钱，我的钱，柳郃帮忙做了个总结：“所以就是你在请我吃饭啊！你现在硬是要把钱给我拿回去，莫不是以后不让我来吃了，还是不想用你的钱抵扣，请我吃了？”

    这句老人听懂了：“怎么敢不让恩人来吃，只要恩人想吃，我们随时可以做。”

    “对了嘛，所以现在我们两人都已经达成一致，用你的这个钱请我吃，每次直接从里面扣就行。”柳郃一锤定音。

    老人有些没懂，但又好像有些懂了，最后迷茫地点点头认可了柳郃的说法。

    柳郃满意笑了一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叫小满吗？”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点头。他只觉得这个哥哥好厉害啊，一下子说出那么多她都听不懂的话，还说服了爷爷！

    柳郃蹲下让视线和小满平行：“那小满好好帮爷爷奶奶的忙，下次来我给小满带好吃的。”

    “好！”小满眼睛弯弯全身都洋溢着高兴的氛围。

    老人倒是出声阻止：“哎呀这孩子，恩人能来都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怎么还能要恩人带东西来。”

    小满被说了也不生气，只是看着柳郃：“是哥哥说要带的，小满没有要。哥哥来小满就很高兴，如果哥哥给小满带了东西，小满也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哥哥。”

    小孩子的感情最是单纯，从小满的表现也能看出来老人平日里待小满应该也是很好的。

    “那好啊，哥哥下次再找小满。”柳郃伸出小拇指和小满拉勾，定下了约定。

    最后柳郃离开的时候，小满还有些不舍，但依旧挥手送别了柳郃。

    安王府门口，门房通报过后，管家出来将柳郃迎进去，一路带到后花园才恭敬退下。

    柳郃顺着小径往前走。两旁绿草如茵，错落地栽种着许多名贵的花，像是随意撒落的彩色宝石。一棵枝叶繁茂的海棠树矗立在小径的尽头，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树下，一张石桌，几张石凳。桌上泡着茶，摆着几叠点心，桌旁，安王正坐在哪里笑吟吟看着柳郃。

    安王调侃道：“真是贵客啊！三番五次请不得，今日竟然亲自来拜访了。”

    “拒绝了那么多次，这不是亲自来赔礼道歉了。”柳郃顺着安王随意聊着。

    待柳郃入座，安王开门见山：“遇到困难了？”

    “是，也不是。想找安王殿下问些消息……”柳郃还没说清楚事情经过，就见安王一脸了然，笃定说道：“你们查到荣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