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韫和楚沅在迷雾中的对话戛然而止，随着迷雾将她们的身影彻底吞噬，徐书韫的意识也渐渐飘远，再度陷入更深层次的混沌之中。
——未央宫——
楚沅，你今日之举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你能如此识时务，着实难得。”
崔皇后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问道：“不过本宫心中有个疑惑，郑氏虽说身为罪奴，可到底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为何要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举报她？莫不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陛下，娘娘，奴婢自幼便被郑氏收养，在旁人看来，她确实是我的母亲。可实际上，这些年来，郑氏从未真心对待过奴婢。”
楚沅的声音有些哽咽，回忆起过往的种种，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她时常打骂奴婢，将奴婢视作她谋取利益的工具。在她眼里，奴婢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楚沅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奴婢不愿再被郑氏利用，更不想看到公主殿下深受其害……”
“奴婢不愿再助纣为虐，更不想因为郑氏的恶行而牵连自身。娘娘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宰，跟随娘娘，才是奴婢唯一的出路。
“奴婢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
郑氏独自一人跪在佛堂之中，手中转动着一串翡翠念珠，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此次设计陷害徐书韫，又巧妙地引导众人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巫蛊之术，一切都如她所料般顺利进行。
“夫君……你在天之灵了可曾看到了婉儿为你做的这一切吗？”
“崔意、崔敏，崔白，还有徐谦佑……”
郑氏咬牙切齿地念出这几个名字，每念一个，眼中的恨意便增添几分。
“他们对你所做的种种恶行，我一刻也未曾忘记。这笔血债，我定要讨回来！”
她紧握双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精心布局，步步为营。徐书韫不过是个开端，我要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个一个付出代价。你看见了，是否会为婉儿感到欣慰呢？”
她早就不是那个曾经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了。
“夫人，刘贵妃求见。”
郑婉儿微微皱眉，但还是吩咐下人将其引入。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换上了温柔无害的外衣。
刘贵妃一进屋，便满脸堆笑地说道：“姐姐，多日不见，最近过得可好？”
郑氏抬眼打量了她一下，淡淡地回应：“妹妹不在自己宫里好好待着，跑到我这儿来，所为何事？”
刘贵妃赔笑着走近，压低声音道：“姐姐，妹妹如今可真是深陷困境啊。上次在公主之事上，说错了话，惹得陛下大怒，到现在还被禁足呢。”
郑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妹妹也是心直口快，在那种时候还提自己皇子，难怪陛下生气。”
刘贵妃尴尬地笑了笑，接着道：“姐姐就别取笑妹妹了。妹妹今日来，是知道姐姐聪慧过人，必有法子解妹妹之困。此次公主之事，姐姐想必是心中有数的吧……”
刘贵妃对自己这位表姐，可谓是知根知底。
她们自幼相识，一同在闺阁中长大，彼此的脾性喜好，刘贵妃心里都门儿清。
她对崔意，对崔家那可谓是恨之入骨，
这份恨意，是她深埋在心底的一颗毒瘤，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膨胀。
想想也是，公主平日里深居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招惹到谁呢？
郑氏脸色一变，目光犀利地盯着刘贵妃：“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不要乱说。公主出事，我也痛心不已……”
“姐姐，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气氛有些僵持。
刘贵妃赶忙摆手：“妹妹绝无怀疑姐姐之意。妹妹只是想着，如今这局面，咱们姐妹若是不相互扶持，怕是都不好过。”
“姐姐若有什么打算，带上妹妹一份，妹妹必定唯姐姐马首是瞻。日后若能得了好处，妹妹也绝不敢忘了姐姐的恩情。”
郑氏冷笑一声：“妹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带你一起？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刘贵妃急忙道：“姐姐，妹妹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好歹也是陛下的妃子。如今陛下为公主之事心烦，若是姐姐有什么计划，妹妹可以在陛下身边帮衬着说话，而且妹妹宫里的人手，也任凭姐姐差遣。”
郑氏沉默片刻，心中暗自思索刘贵妃所言。
刘贵妃美丽且愚蠢，或许能成为自己手中一枚可用的棋子。
想到此，郑氏开口：“既然妹妹如此诚意，本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只是有些事，妹妹还是少问为妙，只需按我说的做便是。”
刘贵妃一听有戏，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姐姐尽管吩咐，妹妹一定照办。”
“如今调查正紧，你想法子在陛下耳边吹风，告诉陛下不要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言。另外，若是有不利于我的风声传出，你要想法子帮我压下去。”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鬼神之言。
刘贵妃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觉得徐谦佑那个皇帝是吃干饭的，不知道她偷偷过来见自己。
蠢货。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蠢货，可以把水搅混。
出了事自己也可以把她推出去顶罪。
在太医院里，那位提出巫蛊之说的年轻太医压力倍增。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并非无的放矢，他日夜不眠不休，查阅了大量的古老医书和宫廷秘档。
终于，在一本落满灰尘的古籍中，他找到了一种与徐书韫症状极为相似的巫蛊记载——“幻心蛊”。
此蛊虫无色无味，入体后会潜伏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便会扰乱人的心智，导致吐血昏迷，且脉象看似平稳，极难察觉。
年轻太医兴奋不已，赶忙将这个发现告知了其他太医和皇帝、皇后。众人得知后，既感到一丝希望，又陷入了更深的忧虑。
因为古籍中虽提到了“幻心蛊”，但关于其解法却语焉不详，只说需找到生长在极寒之地的一种珍稀仙草，以其入药方能化解蛊毒。
没等他们找来草药，也没等郑婉儿再下毒手，徐书韫就醒了。
她睁开眸子，目光落在雕花床榻的锦帐之上，眼神里满是懵懂与茫然。
守在床边的宫女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高呼：“公主醒啦！公主醒啦！”
这呼喊声打破了寝宫内的寂静，不一会儿，崔皇后赶到了。
“韫儿，我的心肝宝贝，你总算醒了！”
崔皇后几步奔到床前，一把将徐书韫紧紧搂在怀中，声音颤抖，几近哽咽。
徐书韫却身子一僵，脸上露出些许不适，在皇后怀中挣扎。
“你是谁？”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崔皇后的心口。
皇后呆愣住，双手下意识地松开，难以置信地看着徐书韫，眼眶中蓄满的泪水瞬间滚落。
“韫儿，我是母后啊，你怎么能不记得母后了？”
她试图再次伸手去拉徐书韫，却被徐书韫躲开。
徐书韫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警惕与陌生，她往床的内侧缩了缩，紧紧盯着崔皇后，仿佛眼前的人是个危险的陌生人。
“母后？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我是谁？你……你是我阿娘？不，你不是……”
徐书韫痛苦的捂住头，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团。
她只记得自己的阿娘带着自己在街上买糖葫芦……
她闭上眼，努力想要抓住那模糊的片段，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她想不起来。
回忆中的画面明明那么清晰，却又好似隔着一层雾霭，怎么也触碰不到更多。
“韫儿，我是你的母后啊，我就是你说的阿娘啊！”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四年了，韫儿，这十四年来母后日夜陪伴着你，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教你读书识字，带你参加各种宫宴，冷了给你添衣，热了给你扇风。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娘娘！”
“皇后娘娘！”
崔皇后双眼一翻，直直地向后倒去。
好在，她被刚进门的皇帝接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公主醒来却失忆了？”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太医面色凝重地跪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陛下，娘娘，公主是受蛊毒侵害过重，虽性命无忧，但心智受损，导致失忆。”
“朕命你全力救治公主，不惜一切代价！”
太医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战战兢兢地回应：“陛下……臣……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公主这病症……”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
“不管有多困难，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公主恢复如初，朕绝不吝啬赏赐。但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太医院上下，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徐书韫是他第一个女儿，在他还没当上皇帝时，老国师就给批过命。
老国师当时神情凝重，看着襁褓中的徐书韫，片刻之后，眼中满是惊叹与敬畏。
他对着尚未登基的皇帝说道：“王爷，此女福泽深厚，贵不可言呐。她命中自带祥瑞，日后不仅自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更有可兴天下之兆。”
他望着尚在襁褓中懵懂无知的女儿，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憧憬，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让她顺遂长大。
他是她的珍宝，怎能容人糟践她？
他其实心中大抵已经知道了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