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艾平生第一次完整地向别人陈述自己的身世，如果不是徐海滨预言她将失去小白这个朋友，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真的，即使现在她已经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有了徐海滨这个亲人，过往的种种却仍然让她觉得不堪回首，诉说起来仍然会心痛不已。

    尽管乔艾叙述得尽量平淡而简略，但小白听完还是震惊了。她甚至暂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转过头在渐浓的夜色中呆呆地看着乔艾。

    “天哪，我还是平生第一次听见有人竟然能这样长大成人。”她难以置信地说。

    “其实你根本没法体会到我有多羡慕你。虽然你父母并不是最重视你，但你能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有爷爷奶奶，有外公外婆，还有两个那么维护你的亲弟弟……”乔艾真诚地说，“说了你可能都不相信，我遇到徐海滨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什么？”小白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心里特别紧张，紧张得想哭。”乔艾扭着手指，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涩的时光。

    小白忍着疼微笑了，思忖着说：“徐律师年龄比你大，想法很成熟，对你的过去又特别了解，他应该是这世上最适合你的人了。”她顿了顿，看了乔艾一眼，“乔艾，你能遇到他，真是非常幸运。”

    “应该是吧，”乔艾若有所思地说，“可能我自己潜意识里也这么认为，所以他刚一提出要和我结婚，我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但就像你说的，他甚至比我自己都更了解我的过去，所以有时候有些话我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说。”

    “比如？”小白问。

    “比如关于我妈妈。”乔艾咬了咬嘴唇，“桃树街上的房子里有一个我妈妈小时候住过的房间，现在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真的，我连灰尘都没有擦过。”她在窄窄的折叠床上蜷起身子，“真的，小白，我总觉得我妈妈从某种意义上说还在那里。”

    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乔艾轻轻吸了吸鼻子，小白知道，她哭了。

    “乔艾，”小白柔声安慰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好好地长大了，就别再这么难过了，好吧？”

    “我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想法不是靠道理就能改变的，”乔艾索性哭出声来，“她是我妈妈！她可能早就死了，也可能还活着，不瞒你说，自从知道她失踪，我已经无数次梦到过她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每种都让我不寒而栗！你想想，小白，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艾，乔艾……”小白不知说什么才合适，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乔艾的名字。

    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乔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毫不掩饰地用手背抹着眼泪。

    “我这辈子就看到过我妈妈写的一句话，她写的居然是‘彼岸花开——北魏寻母记’！”乔艾继续喘着气说。

    “在什么地方寻母？”小白难以置信地问。

    “在北魏，魏晋南北朝里的那个北魏，你能想到吗？”乔艾说，把她在母亲的房间里找到那本浅蓝色封面的本子的事告诉了小白，这一次说得很详细。

    小白瞪大眼睛听着，又傻傻地发愣了好久，却忽然激动地说：“哎，你听我说，乔艾，”她已经完全忘了伤口的事，挥一挥手，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但毫不耽误她继续激动地说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妈妈穿越了！你写一本小说吧，就写一本穿越小说，你在北魏找到了妈妈，甚至找到了外婆……”小白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变得如同梦呓。

    “我……”乔艾被这个想法惊住了，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写，我来当第一个读者。”小白豪迈地说，却忽然又改了口，“我是说，让徐律师当第一个读者。”

    “不，你来当。”乔艾说，“你知道，他比我大好多，我甚至觉得他有点儿像一个长辈，真没勇气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他看。但你不同，小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小白，对不起，我从前一直没告诉你这些，因为……”

    “我懂，”小白打断了她，了然地说，“有些事不能想起，想起了心会很痛很痛。”静默半晌，她忽然说道，“乔艾，他是那个断腿小男生的爸爸。”

    “你说什么？”乔艾一愣，下一秒钟却忽然明白了小白在说什么，不由得再次惊住。

    “你别问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行吗？就像你刚才说过的，想法不是靠道理就能改变的。”小白恳求道。

    “嗯，”乔艾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徐海滨。”

    “我知道，”小白不耐烦地挥挥手，又忍不住闷哼一声，“要不我也不会告诉你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改变了主意，“你还是告诉徐律师吧，他对你那么好，我不能让你对他保守秘密。我信得过你，当然也信得过他。”

    “好吧。”乔艾长长吐出一口气，轻松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