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晨和看顾着的桑姮,困得上下眼皮都打架了却还强撑着安置着官眷。
晨和被喊去了搭帐子,眼神却一直搜寻着桑姮的身影。
晨和:虽然这是陛下的任务,但是少主的任务也不能忘。
晨和看着桑姮给官眷们分着姜汤,便低了头,忙着手里的活。
裴云婕道着谢,桑姮一瞥,瞧见了忍冬正给柳素递着姜汤。
神色微变,紧了紧眉,却没说什么。
“桑阿姊...桑阿姊....”裴云婕拍了拍桑姮的手腕,轻声唤着。
桑姮回了神,听见了耳边的一声低笑。
寻着笑声望去,入眼的便是裴修霁那双满含和煦春风的眼睛。
“桑家女君可是累了?”
纵使狼狈如斯,却仍旧可以窥见河东裴氏大郎的少年意气。
他身上带着的是比谢衍昇还要浓烈的书生气,恍如山间清爽的风,波澜不惊的湖,高耸入云的山......
谢衍昇能文能武,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桑姮眼中,能打仗的不若谢衍昇会读书;会读书的不若谢衍昇会打仗。
桑姮瞧见过谢衍昇马上征战,也陪着他在帐内、屋内....研习书简。
裴修霁身上最吸引桑姮的莫过于那一眼便能望见却摸不到的书生意气,嗅得到的墨香,触不到的意气。
桑姮口是心非的摇了摇头。
裴修霁的笑,添了几分。
“女君不妨歇歇,事情总归是忙不完,剩下就先放一放吧。”说着,他便起身从身后递给了桑姮一件通黑色的纸蔚(毛毯)。
纸蔚悄然落到了桑姮的怀里,桑姮的两个手指摩挲了两下,柔软非常,一时之间竟也没想过拒绝。
“女君去帐子里歇歇吧,这些活本就不该是娇滴滴的女娘来做。”裴修霁又看了一眼跟着他起身的裴云婕道:“女君若是不弃,小妹就交给女君照看一二了。”
桑姮还没来得及说话,裴云婕就一手挽上了桑姮的胳膊,满口道好。
二人相视,桑姮疲惫的点了头,扯了一丝认同的笑。
桑姮躬了躬身子。
裴云婕带着桑姮便往帐子那边走着。
刚一开始是搭的棚子,四面漏风,只能挡雨,若是风吹雨落,那也是会将雨吹进来的。
可有总比没有好,满城的贵人们都是经历过风雨的,这点苦自然也是咬咬牙就忍了。
等安置好后,便有人组织起搭帐子来了。
男女总归是有别,女子身子娇柔,晚上风凉,要是冻坏了,有点差池可怎么才好。
搭好的帐子先急着老幼妇孺用。
短短的一条路,桑姮总觉得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裴云婕兴奋的同桑姮聊着,忽而低声含蓄道“阿姊的三兄可还好?”
桑姮累极了,也没顾得上细品这句话,只睁着快要睡过去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哎!”裴云婕刚想多问,眼前一亮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朝着不远处指着,问着“那是阿姊吧?怎得是司马家男君送她过来的。”
桑姮费力的朝着眼前看去,却什么都看不清,只含混的叫了一声“阿姊。”
裴云婕也大喊了一声“阿姊。”
桑嫣闻言等在了原地,二人走近后,桑嫣看着桑姮,低笑一声“缈缈乏了?”
桑姮现在的五官好像只有耳朵管用了,听见自家姐姐叫她,便朝着桑嫣点着头,伸出了手。
桑嫣将自己靠了过去,让桑姮把头放在了自己肩头,抚了抚桑姮。
“司马男君如何也在?”裴云婕此话一出,桑嫣和司马恪的神色微变,有一丝尴尬,司马恪深深的看了桑嫣一眼。
桑嫣顾左右而言他“裴家妹妹,缈缈想来是乏极了,我们不如先休息吧 ”
“是啊,女君们想必都乏了。”司马恪也应和着:“我就不多打扰了。”
硬生生的将裴云婕的下半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其实她才不关心司马恪为何在这,她只是想问桑淮归在哪?
不知桑家三郎在何处?
裴云婕终究是没问到桑淮归的踪迹,心里极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账内四人分别是桑嫣,桑姮,裴云婕,杨沅汐。
桑姮睡的极熟,头沾了枕头就睡了过去。
杨家光有空头爵位,并未有太大的实权,无非是陛下记着杨家在先帝时候的情分罢了。
兄长也去帮忙了,将她托付给了司马恪,她也极累了。
帐内烛火不灭,微黄的光映在少女清丽的面容上,一半阴影一半无暇似白瓷。
踏实了下来,身子上也逐渐暖了起来,几人也都睡了过去。
负责看着桑姮的晨和此时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就一个转身,桑姮连带着裴云婕就一起不见了呢?!
刚刚明明还喝着姜汤的啊!
晨和不敢置信,只能在心中默念: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对,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晨和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
他妈的!还搭什么帐子啊!
桑姮不见了,少主是会生吃了他的!
女君啊女君,你可是害死我了啊!
晨和将手中的东西一扔,溜着找桑姮去了。
寻着寻着,便瞧见裴修霁站在一处帐前,看的出神。
裴修霁透过帐子的缝隙,静静地瞧着里面。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裴云婕,不知怎得竟一时之间挪不动脚也挪不开眼了。
帐里的地上铺上了一层油封,上又覆着一层兽皮,想来是不会受潮。
四个女君想来都是累极了,都缩在兽皮上睡的香甜。
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帐子内的床榻远不如家里的舒服,帐子里的又硬又潮,还不如兽皮上舒服。
桑姮身上正披着他刚刚递给她的黑色纸蔚,正对着缝隙,缩成一团,黑色的纸蔚将她包的密不透风,只露出了两个喘气的鼻孔及其上面的半张脸。
微黄的烛火雀跃,映的桑姮恍若下凡的仙子,叫他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她小小的一只,静静地熟睡着,就好像一只雪白的兔子,又好像一只被人抚顺了毛的狸奴,令人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无声无息中,裴修霁的心漏了一拍,脸上浮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笑。
她小小的身躯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率女君,蹚污水,不嫌脏也不嫌累。
白日里他瞧见的桑姮一举一动,此刻都在他脑海中浮现。
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了呢?
连裴修霁自己都不知道。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冥冥之中,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喜欢上了一个人,待到自己发觉时,覆水难收。
人的内心往往比人的权衡利弊更快的做出选择。
世家女君大多规矩守礼,多是桑嫣那样,若是家中娇宠那便是裴云婕这样,他心中对未来当家主母的人选便是桑嫣那样的,可偏偏自己的心意却朝着桑姮倾斜。
姮者,月宫之主也。
想来,汝平伯也是对她抱有美好期愿的吧。
心意这种事,难说的很,竟连自己都不能左右。
若是她当了裴家的主母,想来也是好的吧。
率领着族中女君,亦能管好一家之事。
是啊,她连手下都兵士都能管好,做好裴家主母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想必易如反掌。
若是她不会,不愿学,也没事,他母亲会细细教导她。
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也觉得桑姮很不一样。
等等!
这事不对!
裴修霁啊裴修霁!
往你平日里自称正人君子,如今竟升起了如此龌龊的心思,真是令人不齿。
裴修霁伸手轻打了自己的嘴边,却仍不可控制的撇了一眼。
裴修霁心中再次怒骂着自己不齿,阖眼念了几句清心咒。
君子慎独。
但也只几句便又换了个想法。
她桑姮貌似是没许人家吧?
若是没有,那他也没有,所以说自己刚刚的想法并无不妥。
连裴修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想来的这歪门的道理,自己细细思量着竟还觉得十分有道理。
少年的春心动,比清风都缱绻。
裴修霁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别处,反手搂着自己的脖子,佯装伸个懒腰。
一低头却被地上的影子吓了一个激灵。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影子?
难不成.....
裴修霁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回了头。
眼前这个“鬼魅”,不是司马恪又能是谁。
“司马.....”裴修霁温声唤他“长陵兄。”
司马恪这才回过神来。
原本他是想来瞧瞧裴修霁在做什么的,顺着裴修霁的眼神望去,一时之间,竟也入了入迷。
司马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二人相视一笑,没说一句话。
裴修霁了然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同司马恪走向了别处。
躲在最后面的晨和:“.........”
他们不会是来看桑女的吧?
三秒之后
晨和崩溃“什么时候桑女这么抢手了啊!”
晨和此时恨不得捶地痛哭:少主啊少主,你要是再不回来,媳妇就快被撬走了啊!这可跟我没关系啊!
这可不能赖我啊!
一个河东裴氏一个丞相司马。
自家少主这些竞争对手够强劲的啊。
晨和暗自替卫无尘捏了一把汗,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叹了口气,替自己多捏了几把汗。
晨和无助的看了看天,连月亮都在抬头的那一刻被乌云遮了。
欲哭无泪。
只能双手合十默默地祈愿卫无尘能够早日回来。
裴云婕梦里的少年,满身泥泞,却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是读不倦的万言书,划不脏的素白布,瞧不够的疏朗月。
他同裴修霁很不一样。
裴修霁是家中长房嫡子,从小就被看重,要什么便有什么,故此才能成为现在矜贵倜傥的裴修霁。
可桑淮归不一样,他是三房嫡子,年少失怙,便跟着伯父和祖母过生活。
他沉稳内敛,老成持重,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
人总是喜欢比较。
将自己同他人比较;将自己喜欢的人也同他人比较。
人本就是虚荣的,可当自己觉得最好的那个人出现时,一切都不过如此。
王侯将相也好,皇家贵胄也好,通通都不如。
所谓喜欢,便是如此。
既认定了一人,便觉得他是姹紫嫣红的花中最美的那一朵;然后从此眼中不再有其它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