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青荧进了五娘子的院子,就一连发了好几日的热。青奴是纯人族,灵府灵脉微弱近无,天生无法容纳灵气,不能修行,悬坊城中大多药品她都不能用。还是剑侍阿曲不知从哪弄来的岭州汤药,灌着她吃了几天,才渐渐有一些好转的迹象。

    这天送吃食来时,青荧已经能自己起身,端着碗坐在阿曲的床上问她:“我能喝这个?”

    阿曲好像是笑了一下:“现在才问也迟了。”片刻,她又自己解释了:“只是普通的山鸡。”

    便是毫无灵气的山鸡也是稀罕物,阿曲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竟然还挺好吃。

    青荧喝完了汤,躺回阿曲床上:“多谢。我今日觉得已经好多了。”

    阿曲收拾着空碗,似乎并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外伤是其次,你那日呛了灵池水,需得多观察几天。你乃纯人族,体内若真有灵气残滞不出,将来怕是于你的寿数有碍。七娘子那里也不差一个青奴使唤,你就安心待着吧。”

    青荧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您说的有理,是我想左了。”

    阿曲的住处还算清净,能做主家身旁随侍,大概本来也已经位阶不低。以她的能耐,就算不依附于赵氏,在悬坊城也能逍遥度日,在赵氏自然过得更好,与青荧这种纯人族下奴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且阿曲的性子不热络,自青荧借住于此,她平日除了送吃食用度,此外便不再回来——也可能是她得五娘子重用,值上事多。无论如何,青荧这些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比起从前,说她如今过神仙日子也不为过。只是她自己知道,她这样的身份,在悬坊城这样的地方,平静都是一时的,安宁永远转瞬即逝。

    ………………

    及至月底,青荧已经有些日子联系不上乐寄桥酒肆,她想要抽空去见一见逢婆。何况她也不能永远在阿曲的屋子里躺着,每日张口只等着阿曲送吃的。

    于是又跟阿曲提了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无恙,可以回去上值了。

    阿曲这一次没有再长篇大论与她解释,而是伸手探了探她手臂上一个非筋非脉的位置,半晌又细看了她的脸色,最后只说了一句会回给五娘子知道就走了。

    阿曲沉默寡言,人却单纯,行动间不是个藏得住情绪的人。她去得匆忙,青荧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没过多久,阿曲就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五娘子的两个随侍和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的白须男修。

    阿曲脸上没什么表情:“五娘子要见你,起得来么?”

    不等她回答,两个随侍已经上前来,力道不大却态度强硬地将她从榻上“扶”了起来。

    五娘子在湖心小舟上听琴。阿曲将人带到,在岸上等了一会儿,小舟才从莲丛中穿出,缓缓地靠了岸。

    舟上披蓑的渔人搁桨上岸,摘了斗笠,露出五娘子素美的笑靥:“你来了。”

    众侍都侧身低头,唯有青荧俯下身去,将额头贴上青石地面,行的是下奴的伏拜之礼。

    五娘子虚虚地做了个搀扶的动作,却连袖摆也没有沾到:“起来吧,我这儿倒没有老七那些规矩。”

    这话或许是真的,五娘子确实没有七娘子那些磋磨人的毛病。随侍在旁接了她的斗笠,解去她的蓑衣,又为她递上纸伞。

    青荧辍在一行人的最后,半俯着腰走在雨中。忽而听到五娘子在前头说话:“听阿曲说你都大好了?”

    青荧知道话是对她说的,立刻答道:“是,故而奴想着也不好总赖着躲懒,七娘子那儿若是……”

    五娘子笑了:“可怜,看来老七真把你吓得不轻。”

    青荧低着头,没有接这话。

    五娘子不说话时,更没有其他人开口。这园子里的人同七娘子那边大不一样,七娘子虽恶名在外,她园中的随侍却都是爱说笑的性子,在她不发怒的日子里,那边园子一向热闹得很。

    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五娘子起居的一处水榭。五娘子跽坐于正位,对着白须弟子服男修笑道:“师兄修行,本不该打扰。只是这青女前些日子误饮了炎池水,我这园中实在没有什么懂白灵的人,她是七妹妹园子里的……您也知道,父亲说了她好几次了,我私心里不欲父亲再为这事烦心。师兄可明白我的意思?”

    白灵体,说的便是如纯人族这一类完全不能修行的绝灵体,只不过七娘子一般称这样的人为“废灵体”,而五娘子做人则更委婉些。

    她嘴里叫的客气,这白须弟子却不能真对她拿师兄的款,忙不迭行了礼,一叠声道不敢当。

    青荧被两个随侍又从地上扶起来。白须男修探了她的各处灵窍,微微皱眉。他扭头向五娘子道了一声冒犯。

    五娘子笑道:“师兄说哪里话。”

    他便伸手向青荧怀中,按住她的后腰不让她躲开,而后将掌心贴上了她的下腹。青荧本能想要躲开男子的触碰,可紧接着便有一道强劲的灵力毫不避忌地探入她内府。原本就如烈火中烧的丹田刺入这样一道水系灵力,非但没能浇灭她燃焚五内的灵火,反而因两元相抗产生了一阵灵力震荡,几乎将她薄纸一样的丹田毁于一息。

    她再站不住脚,整个人烂泥一样往地上滑去,脸色青白交替,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只冒出一股焦烟。

    男修立刻收回了灵力。五娘子微微蹙眉,仿佛有些担忧:“她无事吧?”

    青荧被两个女侍搀提着,倒是还勉强站着,她张嘴说无事,却只是又吐出一口黑烟。

    五娘子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叹息一声:“我就说,你是纯人族,怎可能沾了灵火却无事。盖因你们不修行,才不懂丹田的要紧。这火只怕从那天起就一直烧到了今日,你竟也是毫无知觉。也亏得你不修行,否则寻常修士丹田被这么烧着,只怕人都要毁了。”

    男修垂手补充:“五娘子有所不知,这白灵体的丹田虽绝了灵,却也比寻常人更质弱,她这个丹田,再有个一两日,也就彻底烧穿了。等没了丹田,自然就是五脏六腑遭殃了。”

    五娘子听着都觉得遭罪:“这如今可怎么是好?她又是个白灵体,功法灵药都不能用……师兄,可还有什么办法?”

    男修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正踌躇间,忽而有一个面生的书侍在旁道:“钟师对白灵体研解多年,或许有办法,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不如就将人带回去,细查几日,也方便对症作方。五娘子以为如何?”

    五娘子侧头看了她一眼。

    片刻之后,青荧才听到五娘子的声音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师兄再想想办法,若连您也没有办法,那她留在我这也……”说着又是叹气。

    青荧垂着头不作声,此时也轮不到她说话。五娘子还有事与这内门弟子说,便由两位随侍提前将她送去了他的弟子居。

    她被架着手臂半拖半扶着往门外走去。路过侧旁侍立的众随侍时,她勉强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那位书侍。

    ………………

    随侍将人送到后没有久留。她们走后,青荧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抓着门边的扫帚,支撑着自己缓缓站起来。闭着眼睛轻轻嗅了一下,闻到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药气。

    青荧顺着药气的方向挪蹭过去。药庐的门不曾上锁,里头还有一口未熄的炉子。脚下四散着药末和弃置不用的旁支末叶。青荧自来悬坊城后就一直手头艰难,她佩服自己都快疼死了,还有心思估摸地上的废料能卖几个灵铢。赵氏的药师果然各个富裕。

    她环视四周,找不到炼好的成品,又打不开壁龛的锁。那炼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有办法,只能打开炉上吊着的药罐,低头深嗅了一口,细细分辨片刻,就端起药罐对着嘴灌进去,也不嫌汤汁快要把她的嘴都烫烂了。

    这药虽然不是完全对症下药,可里头也确实有镇息稳灵的成分,汤药灌下去片刻,丹田那翻江倒海的撕裂感才渐渐开始平息。

    双腿渐渐有力气站住,她把空药罐随手扔在一边,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挨个把每个能打开门的房间都视察了一遍。心里渐渐对这院落主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这钟师应该就是她从前在东府集听说的那个药师。此人于修行上天赋一般,倒是在炼术上有些建树,尤擅丹药二道,在悬坊城内颇有些善恶参半的名声。他虽是赵氏的内门弟子,炼术又高超,可并不以自己的身份道法自矜傲慢,对同行一向不吝指教。且像他这种身份的炼师,寻常集市上只花灵铢根本不可能买到他们的炼品,而他的炼品在东府集上却一向只挂售寻常市价。于散修而言,他的为人可谓古道热肠。

    可青荧对于此人,却难消憎恶和恨意。五娘子说他研解白灵,真是太过美化了他。悬坊城里人人都知道他定期采买青奴,那些青奴被成批领走又不知所踪。青荧知道,他们最后多半成了不知被谁买走的中阶高阶炼品。

    七娘子如此恶名在外,不过一个月打杀了四个青奴。这钟师的药庐里每月采买三次青奴,只因最后物美价廉的炼品人人有份,居然在散修中混出了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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