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好了,赶紧过来躺下。”

    “……”小青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木床里侧被子里卷着的人,站在门边没有动。

    赵钟有点烦,他从日落时起就开始头痛,这会儿只想这小孩儿快点找个地方待着别出来:“你不是说你都看到了吗?”

    “我……我可以睡在外面……我我不冷……”

    赵钟失去了耐心,一手夹起他,扔到了木床上。小青奴刚沾到床板,就像一只活虾一样反弓形蹦了起来。

    “随便你。”赵钟不想管他了。

    悬坊城里入了冬,这一日绵绵的雨都夹了碎雪。修士不像常人畏寒,他在这院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能用的暖炉,最后是从药庐里腾出一个,挪到了厢房里。他是想着这小青奴也没有修为在身,怕他霜天雪地的一夜冻死在外头,才难得好心,让他也一起在厢房里挤一挤。谁知他也不晓得搭错了那根筋,就一直在这滋儿哇吵个不停。

    “她……你真的好像死了一样……我害怕呜呜呜呜——”

    “……”“赵钟”——或者该说是青荧,无语地把鸡仔一样的男孩子从自己身上赶下去,“西市里长大,还怕死人?”

    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昨夜亲眼看着她那么折腾赵钟,居然都没有吓出病。

    “算了。”她懒得再管他,“你自己去药庐里找地方睡吧。”

    小青奴好像还有别的意见要说。但是青荧的头越来越痛,看着厢房外的庭灯都出现了叠影,先是一层,接着又化作好几层。整个院子的景象重重叠叠如水波一样在她眼前脑中荡漾,让她的整个脑袋都胀痛欲裂。

    恍惚之间她感觉到小青奴还辍在她身后,路过药庐的时候,她往后探手,掌心触到孩子毛茸茸的脑袋,就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一把推进了药庐。

    她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这具身体,以为自己用了大力将人推进去的,小青奴却只是往里头踉跄了两步。

    那小青奴轻轻拉开门,还想出去继续跟着她。却见神志不清的男修顺着台阶整个人往前扑进了庭中水洼,他抬了一下手臂,似乎还想支撑着自己再站起来。

    小青奴等了许久,见他的确是不再动弹了,才哆哆嗦嗦走上前去。

    地上那具男修的身体在这片刻之间,脸上就浮出一层明显的死气。小青奴害怕得快吐出来了,却没有像在厢房时那样像个活虾一样乱蹦。无人注视时,他反而生出了胆量。

    手指快要碰到男修的后颈,忽然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青奴被吓得大叫一声,往下摔去,又被那只手紧紧攥住,从地上拖了起来。抓着他的那只手,指骨纤长舒展,是很美的骨相,却因沾着黑青死气的皮肤而显得有几分恐怖,正如其人一般。此时五指鹰爪一样钉在他的手腕上,冰冷干枯的触感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青荧心情极差,阴着脸时愈发状如恶鬼:“你做什么?”

    小青奴眼泪都要吓出来了:“没……没做什么……呜呜呜——”

    青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撒开手,冷冷地看着他两腿发软地爬上了台阶,躲得离她远远的。

    她也不知为何,对着这个凄凄惨惨的小青奴,她总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迁怒于他。她昨日的道术明明施展得分毫不差,明明都成功了,她明明都借着这赵氏门徒的身子在外行动了一日,什么差错也没有,可为什么?

    为什么不过一个昼夜,她又不得不回到这具残破的,无用的□□中?

    第一次用生死道禁术,她其实心里也知道可能无法一次成功。昨夜留着自己原来的身体,不过是以防万一,本想先过一旬,若是她的灵魄在这具男修的□□中安然无事,她就会找个机会将这具身体处理掉。

    可眼见这下真的失败了,她还是不免觉得恼火挫败。

    她又对着那具男尸看了一会儿,失去灵气蕴养,这具肉身迅速衰败,转眼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再留着也没有用了。

    也许是她的灵魄跟男身阴阳相悖,所以无法融入,又或者是此人原本寿数所限?

    ………………

    赵钟的院子里常年豢养青奴,自然也预备了口粮餐食。青荧倒是找到了米面袋子,只是没找到炊具,只好拿药罐胡乱煮了一锅粥。

    她从杂物间里把魂不守舍的小青奴喊出来:“快点吃。”

    米粒的清香里混入了药罐残留的不知什么汤药的苦味,还有一种生吃活鱼内脏一样的腥臭,混合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味道。

    小青奴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没忍住干呕了一声。他又想吐又害怕地抬头去看青荧的脸色,却发现她早就走开了。

    他捧着罐子追上去:“仙师大人……您、您自己不、不吃吗?”

    青荧正在一堆废铜烂铁里翻找着什么,闻言抬起头:“你有名字吗?”

    小青奴愣了一下:“我……从前生我的人叫我阿善。”

    “赵钟是你的奴主吗?”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她还是问了一句。

    他摇摇头。他只是赵钟上一批采买回来的药料之一,之所以还活着,也只是因为还没轮到他。

    所以是跟她一样无主的青奴。

    “青善。”青荧叫他的名字,顿了一下又改口,“阿善,去那边坐着,吃你的饭。”

    小青奴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抱着罐子去她指的角落里坐着,忍着恶心安静地吃粥,一边悄悄地看青荧在做什么。

    她把这院子查探了一遍,除了一些不大要紧的册籍,就是储备的廉价药料。她找出勉强能用的斧子劈开了最后那两道上了锁的门,里头血气冲天,满墙挂满刀斧,只怕是处理青奴的地方。她只看了一眼,就重新拉上了门。

    这都不是她想找的静室。理论这个赵钟再怎么不务正业,内门道法经传总会置备一套的,她遍寻不着,不由暗骂。

    “……您在找东西吗?”阿善缩在门边轻声问。

    青荧没转头:“困了自己去睡觉。”

    阿善抬头看了看尚早的天色,没敢提出异议:“那我、我睡在这里……”

    青荧把书架上那些书册搬下来铺了一地,没空搭理他。他就当她是答应了,蹭着墙根进来,爬到了墙角老实躺下。又睁开一只眼偷偷看她在做什么。

    这个女人被人架着扔进院子里的时候,他就在柴房里偷偷看着。昨夜她来了没多久,钟师就回来了,不见院子里的青奴,他倒也不在意。往日就是如此,青奴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会说话的鸡鸭,除了要用时,他并不管他们做什么。

    他还是照常先回药庐,炉上的药他每天都会喝一碗。没过多久,他看着这个女人拿着刀斧也进去了,还以为会有些打斗的声音。可里头依然是静悄悄的,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钟师出来了,那女人趴在钟师肩头,也不知是死是活,麻袋一样被钟师扛进了厢房。

    起初他还以为这女人冒犯了钟师,被教训了。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

    那个钟师从房间里出来以后,就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探看。那行走姿势和神态模样都与往事非常不同,看起来很古怪,仿佛他对自己院子不大熟悉。在柴房看到他时,阿善魂都要吓出来了,他知道钟师这天要用药料,而他是这一批剩下的最后一个青奴了。

    谁知他只是看他一眼,好像有些意外这里还有人似的,便转身出去,再没有多的反应。

    他知道悬坊城里修士各有神通,却还是知道自己的猜测惊世骇俗。若那个女人真有这种本事,那她修的绝不是什么正派道法。她又长那个样子,说不定都不是邪修,而是鬼修。

    在悬坊城,邪鬼异术,人人谈之色变。可他是青奴,在奴市里长大的,对灵修之间的事一知半解,反而并不如一般的悬坊城人那么忌惮。只是觉得若她有这样的神通,应该早就发现他了,却没有立刻拿他如何——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修炼术,所以用不着他?

    他隐约觉得,似乎她也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邪修那样嗜血残暴。阴差阳错之间甚至可以说是救了他。

    他左思右想了一整日,最坏不过死,也不会比被钟师活剖入药更坏了。他决定要主动出来,去求她收留。就算她真的是阴邪万恶的鬼修,只要她肯答应,他也愿意跟着她。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谁知才摸进她的房间,就被披着钟师的皮的她抓了个正着。

    ………………

    一墙之外,雨声渐歇,天水化为细雪,无声无息地飘落,屋子里愈发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她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他眼角余光看着高挑瘦削的身影在房中走动,时远时近,间或离开,又很快回来。

    他还挂记着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心想等她稍闲下来,他这次一定要立刻告诉她。可房中如此静谧,迟滞了数日的睡意不知为何就突然涌上来,渐渐渐渐将他的意识拖入深浓的沉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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