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面水镜。
与鹿幽曾看到过的水镜不同，眼前的这面水镜更加庞大，里面的景物也更加逼真。
清水悬置在半空，水波荡漾之间镜子上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她活泼娇俏，正朝另一人撒着娇。
鹿幽不由得朝前走了两步，她有些茫然，那水镜上的妙龄少女正是她自己。
是自己及笄后的事情，她那时穿着一件额黄色的裙子，轻薄的纱罩着胳膊，她记得她那时正和大师姐央求着想要去三师姐的故乡看看。
“这是……”她扭头看向阎溪。
阎溪笑了一下，“你看，我知道你，你叫鹿幽对吧？”她挥挥衣袖，“你别看阿玉，他没机会告诉我。”
“你叫鹿幽，你正在洞府寻找密宝对吗？”阎溪补充道。
鹿幽听着她的话，不由得瞪大眼，阎溪说的可以说是分毫不差，为什么呢？
为什么阎溪会知道这些事情？
“留下吧小鹿幽，”阎溪笑弯了眼，那双湛蓝的眼睛此刻正闪闪发光的，“你属于这里。”
“你只是知道一些我的事情，”鹿幽艰难开口，“并不代表我属于这里，我从未来过这里。”
“阿玉，”阎溪看向苍玉，“你将那东西拿过来。”
从刚刚开始就跟个雕像一般站在一边的苍玉点头应了一声离开大殿。
目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阎溪幽幽感慨，“阿玉喜欢你。”
“什么？”鹿幽愣了一下。
“你也有些喜欢这孩子对吗小鹿幽？”阎溪指着苍玉离去的背影问道，“你如果愿意留下来，就让这孩子侍候你，你看怎么样？”
这都哪跟哪啊……鹿幽慌忙摇头。
“真的不考虑吗？曾和你结过道侣契的那个阿玉不是背叛你了吗？那为何不换一个更好用的？”
鹿幽呆住，怔怔后退。
如果说自己的名字、样貌、经历都可以通过水镜被阎溪看到，可她是怎么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呢？
“你……”鹿幽干涩开口。
“叫我阎溪姐姐。”阎溪走近她。
“阎……阎溪姐姐，”鹿幽咽了口唾沫，“你是如何知道，知道我，我……”
阎溪伸手摸了摸鹿幽头顶的小鹿角，“小鹿幽啊，这世界上难以想象的事情多着呢，之后你也许会遇到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说不定？”
更加匪夷所思？
鹿幽感受着自己的鹿角被轻轻抚摸，阎溪似乎很喜欢她的那对鹿角，因为年龄原因，她还远远没有长出像她母亲、父亲一般漂亮的角，她往日会将这对角藏起来，只是在洞府中因为与玄霄签订契约，她消耗了太多的灵力，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便懒得处理了。
对了，鹿幽突然想到，玄霄的去向是不是可以问一下眼前这个无所不知的长老？
这么想时她也这么问了，阎溪思考了一会，“玄霄啊……”
她拍了拍水镜，水镜的画面切换到一间宽阔明亮的大房间里，里面陈列着好几张小小的草床。
鹿幽不解看去，只见每一张草床上都窝着一只小狼崽，它们的毛发有黑有白，有的正在酣睡，有的则睁着眼精力旺盛的想要咬自己的尾巴。
阎溪指着画面里的狼崽子，“你看看，想让哪一只叫玄霄？”
什么？
鹿幽呆住，什么叫“想让哪一只叫玄霄”？
阎溪看着她呆滞的表情，大笑道，“现在他们都还未取名字，直到五百岁才开始学习怎么化形，至于玄霄嘛……就在这一批的狼崽子中间。”
鹿幽默然，阎溪则满脸慈爱看着水镜，“玄霄……一定是个玄色的活泼孩子，那就这个吧。”
她指了指水镜上那只最活泼的、正追着自己尾巴玩耍的不亦乐乎的黑色狼崽，阎溪指向他的瞬间，一道红色的光闪了一下，从穿过水镜钻进黑色狼崽的身体里，狼崽感受到身体里的变化，追着自己尾巴的动作停了一瞬，可旋即就又玩了起来。
红光消失在玄霄体内后，他的额头出现了一道印记，鹿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玄霄头上的印子正是之前同苍玦打斗时额头上的那一道，她看看水镜又看看阎溪，可阎溪只是充满欣慰地盯着每一只草床上的狼崽子，对鹿幽的疑惑罔若未闻。
鹿幽想问些什么，可刚刚张嘴却又遭遇了之前那种情况——声音被堵在喉间发不出来，只要想要询问有关这件事的一切均被阻止。
阎溪回头无奈看过来，“不要再试了，这是天道的禁忌，你问不出口，我也无法为你解答。”
鹿幽这才打消询问这件事的想法，这想法刚一落下，她便又能正常说话了。
既然不让询问这件事，那换一件事总可以了吧？
鹿幽想了想，“阎溪姐姐，你可知道玄霄和苍玦之间的绑定怎么解开吗？”
两人用同一具身体实在是不方便，苍玦出现时玄霄就消失了，而玄霄一旦出现，苍玦定会陷入无意识状态，她不敢想如果某天遭遇了危机情况突然换人……
阎溪则摇头，“在这里无法解开，只能去你那里的妖族，找那里的皇室与阵法。”
鹿幽叹气，这和玄霄所说的简直一模一样，但她随即反应过来，玄霄此刻就是个狼崽子，他告诉自己的消息从何而来显而易见，她对这一结局早有预料，此刻不过是抱着侥幸想要走一走捷径罢了。
阎溪实在是一个过于博学的人，她万余年的积累使得无论鹿幽同她说什么她都能对答如流。
只是涉及到一切鹿幽想知道的事情，阎溪则保持微笑轻轻摇头，鹿幽便一下子明白过来又是所谓的“天道禁忌”。
一番询问下来鹿幽有些气馁，她在殿中随便找了椅子坐了下来，“这天道……什么都不让说。”
阎溪摇头，“不要怪她，她在保护你。”
保护自己？
鹿幽不理解，如果要保护自己，那就不应该什么都不让自己知道，看着自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有意思吗？
她胡乱揉着自己的脸，将脸上的肉挤在一块，脸颊微微鼓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阎溪被她逗笑了，但很快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脸颊，“小鹿幽，对你的脸好一点。”
鹿幽摇头，“阎溪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阎溪笑了笑，“你以后会知道的。”
鹿幽叹气，又是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得到。
阎溪轻轻拍拍她的头，“别耷拉着脸了，阿玉回来了。”
鹿幽抬头，果然看见穿着一身黑衣的苍玉走进大殿，他先是朝阎溪行了个礼，接着走近将一直在他怀里揣着的盒子拿了出来。
鹿幽歪头去看，有些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阎溪接过苍玉递上来的盒子，在鹿幽面前打开。
鹿幽下意识开口，“这不是壁画……”
苍玉看过来，“什么壁画？”
阎溪摇头，“小鹿幽说错了，什么都没有。”
她将盒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又把盒子重新放到苍玉的手里，低头端详着手里的东西。
鹿幽也看过去，但在心里回答了苍玉：这是那张神女的壁画上被神女捧在手心的蓝色石头。
那块蓝色小石头在阎溪的手里显得很小，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荧光，鹿幽被那光吸引，不由自主一直将视线黏在上面。
阎溪感受到她的目光，笑了笑将石头递给鹿幽，“很好奇吗？”
鹿幽点头，但没去接那块石头，直觉告诉她，如果接了这块石头会发生一些她不愿看到的事情。
阎溪将石头收了回来，举起对着大殿晃了几下，随着她的动作，白色大殿的立柱也随着摇晃了几下。
大地震动，鹿幽紧张的抓住阎溪的衣服。
苍玉见状收回想要搀扶鹿幽的手，阎溪失笑将石头重新放回苍玉手里的盒子中。
“不要怕，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笑着对鹿幽说。
鹿幽看过去，撞进一双带着包容的蓝色眼眸中，似乎有很多人都跟自己说过“不要怕”，师姐说过、师尊说过、苍玦说过、苍玉说过，现在阎溪也这么告诉她，在他们眼里自己就这么胆小吗？
鹿幽低头凝视自己的手，似乎是这样，在所有人眼里，自己永远都是被保护的那个角色。
阎溪似是看出她的低落，“小鹿幽，”她温声道，“在可以依赖他人的时候，害怕并不是一件错事。”
害怕不是一件错事？
鹿幽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阎溪穿着那件白色的袍子，脸上戴着狼面具，蓝色的眼睛在面具的衬托之下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她又确实在说一些温暖的话，而自从自己第一面见到她，她就一直对自己很温暖。
为什么呢？
鹿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晃晃头将这些想法从头脑中甩出去，“不，我不怕。”
她声音不大但格外坚定重复道：“我不怕。”
阎溪笑弯了眼睛，眼神里带着欣慰，“嗯，小鹿幽不怕。”
她朝前走了一步，抬手将鹿幽揽进怀里，馨香包裹着她，鹿幽安心地闭上眼。
她听到阎溪低声喃喃，“我们鹿幽最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