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壁的雌虫病死了,房间空了出来,一口气关了两个。”
“一大一小。”
金戈不知何时从背靠背的姿势变成了面对面拥抱。
他坐在黎藤大腿上,以为自己是个孩子般蜷进他怀里,黎藤只好一只手扶着他不让他掉下去,一只手把握方向。
金戈对他敞开心扉,把最痛苦的过往倾诉。
雄虫并没有不耐烦,温柔的抱住他。
温柔……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雌父,他受伤了。”小虫崽好奇的指着里间,里面黑压压一片。
小虫崽又好奇又害怕。
他和雌父被抓来的时候就知道里面关着一个雌虫。
虫卫们从来不给里面的那只雌虫送饭,如果不是有粗重的呼吸,他们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小虫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咽下自己手里发硬的饼子。
军雌怜爱的摸摸他的头,又掰下一块塞到他嘴里。
小虫崽说什么也不肯吃:“雌父,我不吃了,给你吃。”
雌父身上有很多伤。
经常会有虫进来把雌父抓出去,又浑身是血的扔回来。
雌父要多吃一点,身体才能好。
军雌叹了口气,凑到栏杆前把自己手里剩下的饼子扔进去。
“你怎么样?”
里面的雌虫没有理他。
“已经没有意识了吗?”军雌问。
“为什么……给我吃的。”
极度沙哑的嗓子,宛如地狱恶鬼的低哞。
黑暗中一双刹血红眸蓦然睁开。
小虫吓得一激灵害怕的缩进雌父怀里。
军雌搂紧唯一的雌子,浑身爬满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好强的杀气,饶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他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雌虫。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里面没了动静。
“不为什么。”军雌轻笑一声,“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谁都想活着,谁都想逃离,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声就说明你还没死。”
“既然还活着,我就要帮你一把。”
金戈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因为还没死,所以就要活下去?
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死活呢?
这个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
他没有理会。
霉菌由青色变成黑色。
食物紧缺,军雌依旧坚持不懈扔食物进来。
金戈不理解他的行为,他盯着那块饼子很久很久,失去了的饥饿感重新袭来。
他捡起地上的半个饼子吃了。
他给他,他就吃。
军雌发现,他的邻居是个话少,戒备心很强,很难接近的虫
夜深虫静时,军雌会把雌子抱进怀里,跟他讲述以前在帝国的生活。
第二军能接受平民雌虫,他在哪里还有旧战友。
“小虫,你记住将来逃出去了一定要去参军。去第二军,你叔叔在哪里。”军雌摸着小虫的头,“你叔叔很厉害,比雌父要厉害的多。”
参军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就是凭借军功嫁得的雄主有的孩子。
他害怕这里暗无天日的生活会击垮雌子的精神,只能一遍遍描述外面的光明让雌子抱有希望。
“雌父也很厉害呀,我要向雌父学习。”小虫挥着小拳头。
金戈在铁栏另一头静静倾听,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观察这对父子。
一双血红的眼睛蛰伏在黑暗中,那种痴迷的状态就像当初触碰不到的闪烁着红光的监控器。
金戈很少有执着的东西,莫名的,他想靠近他们。
“原来你也还是个孩子。”军雌微笑着把手伸过去,温柔的抹了抹金戈血污的脸。
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在这里吃了多少苦,手指一点点梳顺他的头发。
大半个月过去,雌虫终于肯亲近他们了。
粗糙的掌心摩挲在在脸上,不舒服,心里却泛起异样的情感。
好像吃了一顿饱饭。
想睡觉,又舍不得闭上眼睛。
军雌赚回来的食物越来越少。
金戈一双血红的兽瞳,细细打量着眼前骨瘦嶙峋的雌虫。
他在他身上闻到了腐臭味。
不是尸体腐烂的腐臭味,是身体枯槁,灵魂慢慢枯萎的味道。
他竭力想要保护好自己天真的雌子,自己却要被摧垮在这吃虫的地狱。
金戈讨厌这种味道,每次闻到这种味道就意味着有虫要死去。
金戈想起了被砸烂的监控器。
在一双黑靴下碎裂,当成垃圾丢掉。
“典狱长,我要见,他。”金戈一字一句对虫卫们说。
声音平淡,暗红色眼底却染上了不知名的情绪。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确实让我很意外。”典狱长俯视着他:“我以为你会在那里面待到死。”
“我已经恢复好了,我能继续上场。”
这是他第一次对典狱长提要求。
“我想知道为什么?”典狱长金色的眼眸带着浓烈的兴趣。
金戈绝对是他培育出来的一个怪胎。
杀意很浓,战斗力也很强但就是像个空壳子。很少有东西能让他情绪波动。
他调教了很久才让他听话。
这次重伤,连他都认为金戈已经废了。
难得培育出来一个这么称心,就这么扔掉太可惜……但……
典狱长心烦索性将他丢在这里不管不问,让他自生自灭。
“因为,我想活着。”
聚光灯再一次照在头顶,周围漆黑一片,对面的雌虫青面獠牙,是刚出笼的金戈2号。
金戈抬手挡下雌虫刺来的骨刀,粘稠的鲜血顺着刀刃滴落。
这一次,他不在是只一味听从典狱长的命令。
第一次,他有了想要的东西。
他要赢,有了食物,他们才能都活下去。
金戈从擂台上下来,典狱长并没有多高兴,踩在奄奄一息的雌虫身上:“真是没用的垃圾。”
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雌虫结果没能超越他的前任作品,真让虫不爽啊。
典狱长像往常一样走到金戈身边,准备施舍点奖励给他,金戈扭过头。
“我比他强。”金戈默默说了一句。
典狱长停在空中的手收回,抬脚踹向他的心窝,金戈一口血呕出来。
“骄傲了?”典狱长弯起嘴角。
金戈下一句话,他便笑不出来。
“我来要我应有的报酬。”金戈抹掉唇角的鲜血。
监狱长被他的话触怒。
“你的?什么是你的?我愿意给你的才是你的。”
典狱长拽起他的红发,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他的头皮生生拽下来。
“看来是太久没有管教你了。
“拖走。”
金戈带回了食物。
现在他们终于能活下去了。
金戈丢下食物就隐身到黑暗中去。
“你受伤了?这么浓重的血腥味……孩子,你出来给我看看。”任凭军雌怎么叫,对面都没有回音。
他们之间好像又恢复到了最初。
只是这一次是红发雌虫不停的丢食物过来。
“我不要你的食物。”
小虫乖乖坐在雌父身边,肚子饿的咕咕叫也绝不碰。
金戈没有回应,他们就真的这么耗着。
“你想要什么?”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军雌朝里边伸出手臂。
良久,一双被拔掉了全部指甲的手伸了过来。
“为什么哭了?”金戈疑惑。
刀伤,鞭上,裸露出来的一块皮肤没有一块完好的。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军雌心疼的眼眶发红。
“没有。”金戈早就习惯了,“典狱长亲自管教我,他满意了,我才回来。”
“他就是个魔鬼!”
金戈垂下眼眸:“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头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外面的世界有光明。”
军雌透过栏杆把金戈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很快,我们就能看见了。”
军雌的双眼异常闪亮。
他从来没放弃过离开这里。
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军雌从守卫那里偷到了钥匙。
“快走啊,金戈。”军雌背着小虫一双手死死拉住金戈的手,“跟我一起逃出去。只要出去了,我们就能过上好的生活。”
金戈的一刻心脏剧烈跳动。
是激动?还是不安。
他害怕了,外面的金色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好像回到了出笼的那天,阳光之下是更恐怖的深渊。
他尖叫,嘶吼,攻击。
重新缩回黑暗里。
别管我了。
你快走吧。
“金戈!”
军雌呼喊他。
军雌没有放弃他也不想放弃他们,军雌打开牢门,呼吁所有关在监牢里的虫。
声嘶力竭:“一起逃啊,一起逃离地狱!你们都出来呀,勇敢一点。”
他们都和金戈一样,从未见过光明,害怕光明。
他们是活在阴暗里的兽,暴露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下,会灰飞烟灭。
结局是,他们也没能就走。
因为想救更多的虫,所以谁也没能救走。
典狱长靠在牢门前,眼眸冰冷:“你还真是天生的奴隶,即使不在你脖子上套上铁链,你也依旧会乖乖看家。”
“他呢?他还活着吗?”金戈扒住栏杆,眼中有担忧和懊悔。
典狱长看着金戈眼中充沛的感情,脸上出现了厌恶的表情。
“把他丢进来。
军雌还活着,他还有呼吸。
“典狱长,我想向您求药。你要能给我药,让我做什么都行。”如果没有药,军雌就会死。
“你不觉得你最近求我要的东西有点多吗?”典狱长拍拍他的脸:“不要仗着我宠爱你就这么娇纵。”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虫。这样吧,你去负十八层的生死擂台吧,哪里的客虫口味独特,眼光可是高的很。”
“药品珍贵你得创造出相应的价值。你要是能创造出价值我就给你药。”
“好,我去。”金戈没有一丝犹豫。
当踏下电梯门的那刻,他才知道,还有比斗兽台更恐怖的地方。
与他对战的虫,半具身子都与机甲融为了一体。
金戈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那是以前他的手下败将,被拖下擂台后就没了消息。
原来都在这里。
连思想都剥夺,成为战斗机器。
军雌凭着一口气撑了下来,只是已经废了。
和之前的金戈一样被抛弃了。
金戈用血肉换来药。
“金戈,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军雌脸上有泪痕,“我只求你帮我一件事,帮我照顾好小虫。他,他年纪小吃的少。不会太麻烦你。”
金戈被他的泪水灼痛了眼睛。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你……为什么不恨我。如果不是我,你已经逃出去了。”
军雌摇摇头:“既然我有能力,我就不能只顾自己活命。”
“那我也不只能顾自己活命。”金戈执拗。
“我不想看到你哭。是不是只有很痛苦的时候才会哭?”
军雌抹掉自己的眼泪。
“什么时候都可以哭,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绝望的时候,幸福的时候。”
“金戈记得,小虫刚来的时候经常哇哇大哭,那时军雌会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又耐心的哄他。”
“我也想哭。”
军雌一愣:“可怜的孩子。哭吧”
“可是我哭不出来。”
“那就等你想哭出来的时候再哭。”
“好。”
金戈需要药,一次次去生死擂台。
典狱长脸色铁青,把药丢在他怀里。
军雌最担心的是还是发生了。
金戈被拖回来,一双翅翼被揉烂。
“有客人看中了你这双翅膀想连根砍下来收藏,这是你的福气。”典狱长托起他湿漉漉的翅翼,“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不能,他不能失去翅膀。
巨大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
“典狱长,我就求求你,不要砍掉我的翅膀。”
“你跟着那个军雌学坏了,现在动不动就就把求字挂在嘴上。”典狱长抓起他的头发。
红眸中含着丰富的情感。
典狱长感到了很深的厌倦,他突然就不想要他了。
身上有了别的虫的印记,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居然会心软,放水给对手!
像谁呢?
像那个军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