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宝

    作为寄人篱下的鬼,卢月梨认为,有眼力见是很有必要的。

    白住在人家家里,眼下她是没钱付的,那手脚肯定是要麻利些的,不然不就成了讨人嫌的讨厌鬼了。

    她把花瓶擦的锃亮,一边擦一边想,活着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死后会跟死对头住在一起。

    命运弄人,连鬼也不放过。

    陈如桂抱了床被子出来,这就是她晚上要盖的被子了。

    卢月梨伸手要接过来:“我来我来。”

    陈如桂没松手,径直向外走:“刚拿出来的被子潮,要太阳晒了才能盖。”

    “那给我,我拿去晒吧。”

    “你知道在哪晒?”

    “…你和我说了我就知道了。”

    “你这身高抱着被子能走好路?”陈如桂眼神上下扫视,自顾自摇头:“我看不大行。”

    估摸他的意思,卢月梨也不打算再推脱:“那就辛…”

    话还没说完,身后懒洋洋传来一句:“跟我后面,你这身板搭把手应该还是可以的。”

    “啊?哦好。”

    他主意改变的太快,卢月梨有点脾气,怎么有人说话方式这么不对她的胃口。

    “把门打开。”

    卢月梨开了门,跟着陈如桂上了顶楼。

    阳光很好,也没那么大的风了,晒的人暖融融的。被子还没晒上呢,她就已经想到晚上躺在这样的被窝里该有多幸福了。

    陈如桂动作很快,她没忘记任务,上前搭了把没必要的手,把被子扯的舒展了些。

    “卢月梨。”陈如桂在另一面喊她。

    卢月梨闻言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意思是,你还有什么吩咐?

    他好像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你…还挺…会搭把手的。”

    “…”

    这又是干嘛?他这是夸奖还是讽刺?

    他是现在才发现她会收拾?那她上周和昨天是在给狗打扫卫生么?

    现在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卢月梨一时分不出来:“…那谢谢你的夸奖?”

    晒好被子,陈如桂问她想不想再晒会太阳,卢月梨点点头。

    晒太阳太幸福了,变成鬼之后她再没有享受过这么舒服的阳光了。地府整日都是阴天,别说出太阳,不下雨就算是好天气了。

    空气好新鲜,有呼吸好幸福。

    两个人站在一起,于是影子也挨得很近。

    谁都没有说话。

    卢月梨低头安静看了会影子,活着的时候他俩有这么和谐的时候吗?想不出来,不过既然都是死对头了,她摇摇头,应该是没有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显得太安静了。

    她余光瞥了眼陈如桂,他在发呆,眼神放空。她下意识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陈如桂?”

    陈如桂眼睫颤动,眼神逐渐清明,他扣住面前移动的手,喊她的名字:“卢月梨。”

    他扣住她的那只手力度不轻,卢月梨被他的样子吓到,也跟着紧张起来:“啊?”

    “你是怎么死的来着?”

    ?

    卢月梨无语,你别告诉我你刚才就在想这个,而且还没想出来?

    “车祸,应该死的挺惨的,血流了一地,”她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我才死了多久?这你都能忘?”

    就这样还在葬礼上造谣造一身劲?你好意思吗大哥。

    大哥看起来很好意思。

    陈如桂摊手,语气贱兮兮:“刚才忘了,现在想起来了。”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是挺惨的。”

    卢月梨心底那点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通通消失了。

    陈如桂根本没把她当外人,也没把她当死人,他当她是日本人。

    她抬手邦邦给了他两拳:“死者为大你懂不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给老娘闭嘴!”

    陈如桂一边躲一边笑嘻嘻:“原来你会说正常话啊?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呢。”

    从他同意收留她开始,卢月梨就一直这么个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死样子,看得他相当没劲。

    他还是更喜欢犯贱句句有回应的感觉,不然会显得他很无理取闹,很没素质,很没意思。

    他要激怒卢月梨,让她把没素质的自己放出来。

    他的方法相当成功,没素质的卢月梨一回家就往沙发上一躺:“去,给我倒杯水。”

    陈如桂把倒满水的杯子重重搁在茶几上:“你是大爷吗?”

    卢月梨拿起杯子,舒服地翘起二郎腿,头也没回道:“对啊对啊我就是大爷。”

    她觉得在这之前的自己有些犯蠢了,什么合同不合同的,就算把她带过来了又怎么样,回不去又怎么样?

    她该是大爷。

    她算是发现了,陈如桂这人,嘴上是欠了点,但只要一不跟他好好说话,他就会立马骂骂咧咧的满足你的需求。

    卢月梨搞不懂他这是什么心理,但是找到了驾驭死对头的正确方法。

    她再次感叹死人多忘事。

    死了没几天就忘了这么多,要是早点想起来这一点,她何苦做那一大堆事情。

    很快就到了中午,午饭经卢大爷的强烈要求,陈如桂在外卖软件上点了…

    肯德基。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肯德基。

    每当夜深人静时,一整天都在吃糠咽菜的卢月梨就会格外想念这一口。

    有时候夜里还下雨,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雨声淅淅沥沥的,像在炸鸡块炸鸡腿炸鸡米花。

    “你点了八份劲爆鸡米花?”

    “怎么了?”

    “没事,”陈如桂停顿一下,“有点太劲爆了。”

    “那,可以点吗—”她拖长声音。

    “你这意思是,居然还可以不可以吗?”他挑眉反问,重音放在“不”字上。

    不问他也知道答案,在卢月梨的字典里,“可以吗”和“不行吗”之间可以划等号。

    卢月梨偏头看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钱够么?”

    不够她就不点了。

    也不能怪她担心这个,今天周一,陈如桂却一直待在家里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她想,陈如桂好像是个无业游民。

    这叫什么话?

    陈如桂低头划拉手机屏幕的手顿住:“瞧不起谁?今天能让你吃到吐。”

    卢月梨不以为然,在看到汉堡炸鸡都堆成山似的时才顿感不妙。

    陈如桂在一边催她:“吃啊。”

    不管了,她随便挑了一个拆开,看着分离许久的炸鸡翅都有点恍惚。

    这是梦吗。

    这几个月来,她都过得什么苦日子。她左手拿着鸡翅,右手拿着鸡米花,一边一口,她现在要幸福晕了。

    陈如桂这个菜狗,没吃多少就饱了,剩下的都是她在吃。

    吃到后面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陈如桂让她别吃了,卢月梨含糊不清地教育他:“浪费粮食是不道德的。”

    反正她都死了,不用担心会长胖和不健康,趁现在多吃点免得下去了半夜又想得睡不着觉。

    吃完饭卢月梨在客厅散步消食,陈如桂在书房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她从没进去过书房,之前打扫的时候他也说书房很干净不用收拾。

    卢月梨有点好奇,总不能真是蓝胡子的故事吧。素质短暂回归,她伸手敲书房的门:“陈如桂,我能进来吗?”

    门内传来陈如桂平稳的声音:“进来。”

    等她推开门,那声音的主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张道:“等一下!”

    晚了,她已经进来了。

    陈如桂戴着金丝眼镜,坐在电脑前,看着她表情有些不自在。

    原来他不是无业游民。

    “你在工作啊?你干嘛这副表情看我?”

    她进来前明明先敲了门,听到他说可以进才进来的好吗。这家伙一副被冒犯到的样子,好像她是什么没礼貌的人。

    屋子采光挺好,卢月梨环视一周,最先注意的是那面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下有张矮脚桌,一大包叠好的金元宝堆在地上,桌面上还有零碎几个元宝,没叠完的纸堆在另一半桌面。

    这堆东西在书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卢月梨怔住了:“你…”

    好像有话想要说出口,张嘴却又无从说起。

    她说什么呢?是问他,你怎么叠了这么多?还是说,陈如桂,我们不是死对头吗,你是不是暗恋我。

    脑子里蹦出来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想法,不过很快就被她否定。她在心里数落自己,想什么呢,不许性缘脑!卢月梨你居然不要脸到了这种程度,你真是昏头了!

    被骂醒了的脑子接着被另一个想法覆盖。

    好多钱。

    好多好多好多钱。

    她要发财了。

    这个陈如桂,叠了这么多怎么不早点烧给她。

    她愣在那里不动,陈如桂神色恢复正常,看着她的身影觉得有点好玩。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像个小木头人。

    他摘了眼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学她的样子挥手:“傻了?”

    “有人给我托梦说没钱,听说要你活着时候的…”他停顿一下:“…亲人,亲手叠的元宝才能真的烧过去,我就随便叠了点,你也不用太感动。”

    卢月梨这会子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她胡乱答道:“嗯嗯我会的,那咱们现在就烧了吧?”

    “嗯?”你怎么还真的不在意?

    这种心理很奇怪,开始怕她发现,可又真的被她看到了,又会觉得有点愉悦,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懒洋洋的声音顿住,接着重复一遍:“喂,我说,这些都是我亲手叠的。”

    卢月梨死了,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干脆就爬起来叠元宝。

    有人忌讳这个,怕招来什么鬼啊魂啊,但陈如桂巴不得,巴不得卢月梨蹦出来跟他拌嘴,现在美梦成真了,她真的就在面前。

    “你辛苦了你辛苦了,”卢月梨连忙挑他爱听的说,接着又补了一句,“但这些不就是叠给我的吗?你身边还有其他死人要烧纸吗?”

    她歪着脑袋看他,睫毛忽闪忽闪,清澈的眸子像小鹿。

    陈如桂的脸有些热,他偏过头避开那道视线:“…没有。我不是才给你烧过?下面通货膨胀了?”

    “既然没有别人,那不都是我的了。”

    她笑眼弯弯,眼里全是对发财的渴望:“那咱们快点烧给我吧,现在烧要等三个月我才能收到呢。”

    这个财迷。

    卢月梨对金钱的喜爱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在路边找了片空地,小区里不准烧。

    元宝放在陶瓷盆里,陈如桂拿打火机点了火。

    火苗冒出来,卢月梨愉快地往火里边塞元宝,美滋滋啊,她这跟自己开了家银行有什么区别?

    陈如桂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他偏偏站在风口处,烟全往他那边飘,两个人对上视线,中间隔着这一道烟雾,看得不真切,卢月梨看到他的眼睛垂下来。

    她把他拉过来:“发什么呆呢,都要给你熏哭了。”

    陈如桂缓过神来:“快烧完了。”

    火苗渐渐熄灭,元宝失了颜色和形状,变成了瓷盆里的灰。

    收拾好剩下的东西,她的钱就算是在路上了。

    躺在沙发上的卢月梨想要消费的欲望无比强烈,她掏出手机决定狠狠奢侈一把。

    地府办事处有官方小程序,小程序绑定账户就可以买各种券。虽然她现在没法买出行券了,但还可以买其他的券嘛。

    哼哼,让我来看看都有什么新鲜券。

    “减肥券?使用者可通过此券得到理想体重,购买一小时内生效…”卢月梨摇摇头,她这个群体需要这个么,轻的都飘起来了。

    一看销量,果然惨淡的要命,年销售量达到惊人的1个。

    鸡肋鸡肋,她划向下一个。

    陈如桂从书房里出来,他工作时习惯带眼镜,现在摘了眼镜,鼻梁上都被压了两道红印子。

    卢月梨朝他招手:“陈如桂,带你看点新奇的。”

    陈如桂凑过来看,此时屏幕上显示的是另一张券。

    “一见钟情券?”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卢月梨接着念底下的一行小字:“使用此券者可指定和某人一见钟情…”

    居然还有这种缺德的好东西?卢月梨下意识抬头,没成想陈如桂也正抬头,两个人额头重重地撞上,卢月梨吃痛地捂住脑袋:“大胆陈如桂你要谋杀朕!”

    陈如桂神色淡淡:“那你撞回来吧。”

    “你当我傻是不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懂不懂?”

    卢月梨低头美滋滋地把一见钟情券加入购物车。虽然她现在没有使用对象,但是总有用到的时候。

    陈如桂“切”一声,伸手接着往后划:“变形券,瞬移券,言出必行券…”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随手点开其中一张。

    这是销量最高的一张券,托梦券都排在它下面。

    “造梦券。”

    看来确实是卖得很好,说明词都是单开一页的精美海报:使用者可忘记身份,沉浸式体验你心中所想的生活。

    底下还有一行注意:本券购买即刻生效,最多可容纳两人共同入梦。

    哦,秒睡做白日梦的。

    等哪天晚上失眠了,就可以自己选要做的梦,不错不错。卢月梨戳他的胳膊:“加入购物车加入购物车!”

    陈如桂这个人真是,手滑点的是立即购买就算了,手还快,看见按钮上写的立即支付他也点了。

    “不是立即购买,是加入购物…”

    坏了,她开的免密支付!

    即时生效四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一阵天旋地转。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这是她的账户付的钱,所以应该造的是她想要的梦。

    什么时候睡不是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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