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桂把手放下。
他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只要是露出来的地方,都起了大块大块的红疹子。
偏偏他皮肤还白,这大片大片的疹子就更加明显。
校医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调侃:“你说你一个男生,怎么还对紫外线过敏了。”
他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今天太阳大,他还偏偏站在下面暴晒了半小时,他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居然对紫外线过敏。
痒死了还不让挠。
大家脸都被晒得通红,本来他也没在意,要不是休息的时候,发现自己胳膊上也开始起红疹子,他到现在也不会知道。
他只能靠问问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老师,我这算严重吗?”
沉默了两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颇为担心地补了一句:“我不会破相吧?”
“…”
小伙子还挺在意自己的颜值问题,校医特意离远了些看他,这小伙子长得确实是挺体面的,关心自己的长相也是应该的。
一旁的丁文进无语:“我靠!你自恋成啥样了。”
陈如桂仰着头让医生涂药,嘴里振振有词:“怎么了?我这张脸要是因为晒太阳破相了,岂不是倒大霉了?”
“你是什么帅炸天级别的帅哥吗?”
“你管我?”
医生说:“破相倒不至于…”
丁文进拍他的肩膀:“兄弟,脸都红得跟喝了二斤半一样了,这种时候了还关心自己会不会破相,你也是个人物。”
“不过嘛—”医生语气一顿,故作玄虚道。
一听还有转折,丁文进比当事人还急,连忙回头追问:“不过什么?”
说归说,可别是真留下什么疤啊痕啊的,这对陈如桂脆弱的心灵来说,跟破相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这晒不了太阳,以后不能走硬汉路线了。”
“…”
“…老师你还挺幽默。”
“实话嘛,小伙子长得蛮体面的,本来正常晒太阳说不定能成硬汉,现在只能变成你们说的那个…就那个词…啧,怎么说来着?”
好心的陈如桂帮他想:“大帅哥?”
医生摆手,独自在那拍着脑袋思考,终于想到了,“小鲜肉!对对对,这还不可惜啊?”
医生的语气是真有点惋惜,陈如桂在一边点头附和:“是有点可惜。”
丁文进笑得一抖一抖的,“老师,现在就流行我们小伙子这样白白净净的长相。”
医生是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样的,闻言道:“是吗?那小伙子你赶上好时候了啊。”
这时,医务室里又进了两个人。
卢月梨扶着齐妙。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休息时间结束了,大家又重新回到了太阳底下站军姿。
齐妙此刻看起来就不大妙了,她好像格外怕热,即便在阴凉处休息了好一会,脸还是红扑扑的,刘海贴在脑门上,汗珠一颗一颗地从额头向下滚。
学生们跟随着教官的指令前后左右转身。
好像故意要把这群学生转晕了似的,教官说:“第一排向右转,第二排向后转,第三排向左转…”
学生们果然被绕的晕头转向,有时候转对了,见和旁边人不一样,又迷迷糊糊地转回去。
最新的指令是“第一排向后转”,第一排所有人转身,卢月梨一边等第二排的指令,一边和站她前面的齐妙对视。
齐妙前几次转过来还会对着她眨眨眼,或者笑一下什么的,算是打招呼,这次她看起来虚弱极了,也没力气笑了,身子像是站不稳,如果有风吹来,不费力就能把她吹倒。
然而没有一丝风。
两排人就这么对视着,还没等来指令,先等来了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摇摇还没来得及晃晃就直直向前栽的齐妙。
卢月梨下意识伸手扶住她,齐妙热晕了。
卢月梨扶着她的手试探性地拍了拍:“齐妙?齐妙?”
“热死我了…”齐妙还没完全晕,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回。
训练暂停,女孩子们合力把齐妙带到阴凉处,给她喂了些水。
等她好些了,教官叫卢月梨陪她去医务室,其他人也停止训练,到阴凉地方休息。
“中暑了这是?让她坐这边来。”医生让两个男生往旁边移,“你们俩坐那边去,中暑了不能坐空调下面。”
齐妙被指挥喝了一瓶藿香正气水,喝得她龇牙咧嘴直皱眉,一下子就没那么晕了。
“好难喝。”她有点想吐。
校医连忙阻止:“可不能吐,良药苦口。”
“哪个班的?”校医在本子上记录。
卢月梨回答:“十班。”
“又是十班的?你们班还真是倒霉,一个过敏的,又一个中暑的。”
这时卢月梨和齐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其他人。
齐妙已经好多了,好奇地问道:“陈如桂是吃什么了?怎么一会没见就变这样了?是不是吃食堂的饭吃的。”
没想到食堂的饭这么毒。
丁文进:“哈哈哈哈怎么还污蔑食堂了,不是食堂的饭。”
“那还有什么?”齐妙掰着手指数她知道的过敏物,“鸡蛋牛奶芒果?”
“nonono,都不是,不是吃的,是紫外线过敏。”
“紫外线过敏?那不就是对阳光过敏?”
闻言卢月梨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
皮肤还是挺白,就是脸上胳膊上多了几块红印子,怪不得皮肤白,他还真没晒过太阳。
校医看了眼手机,在办公桌前起身:“我这边收到信息,说今天下午天气太热了,军训改为室内了,你们从医务室直接回班就行。”
他又拿起一张纸:“行了,这药膏给你带回去涂吧,这是我给你写的证明,回去跟你们老师说军训请个假,不晒太阳过几天就好了。”
四个人出了医务室,丁文进和齐妙看他的那张证明羡慕地要命:“真的后面一周都能不用训练了?要是我也这么幸运就好了。”
“为什么中暑不能也开个证明呢…”
陈如桂搞不懂他们俩的想法:“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想紫外线过敏长疹子?”
丁文进摆手,嬉皮笑脸的地说:“那还是算了,我还想当硬汉呢。”
陈如桂抬腿假意要踹他:“去你的。”
丁文进早有预料,飞快地往旁边一闪。
这时医生又在医务室探出头:“等等。”
几个人回头,医生给陈如桂递过来一把伞:“刚涂了药,你不能晒太阳。”
“…就这一段路都不行吗?”
“不行,现在太阳太大了。”
丁文进幸灾乐祸:“这下真是不能当硬汉了。”
“到底什么硬汉?”齐妙眨巴着眼睛问。
两个人就来晚了那么一点点,差点就能听到医生的那番硬汉论。
一想到这丁文进又笑得弯腰:“就是,就是今天,医生说哈哈哈哈哈…”
卢月梨和齐妙盯着他:“到底说什么啊?”
陈如桂撑着伞,一把搂过丁文进的肩膀,带着他远离两个女生:“没说什么,医生说我太帅了。”
回到班上,班里已经坐满了人,她们仨从前门进,陈如桂收了伞,悄悄从后门进来。
教室里的窗帘也都拉上了遮太阳,教官坐在讲桌前,让学生们自习或者自己休息。
到了晚上才发现,晚自习也归教官管,原来班主任说的查作业是唬人的,连人都没见到,丁文进大呼上当,他就说不可能查的。
班主任不在,教官人也好说话,第一节晚自习在操场上唱了几首军歌,就把学生带回班里了,他招呼着班里的同学把窗帘拉上,又让把灯也关了。
最后又在学生们的欢呼声中放电影。
放的是《哈利波特》。
卢月梨没看过这个系列的电影,本来打算趴在桌子上休息的,结果看得津津有味。
等晚自习快结束了才想起来自己是麻瓜。
麻瓜要回到那间屋子里了,今天累了一天,她身上都是干了的汗,黏糊糊的难受。
晚自习提前五分钟放学了,那她今天一定要赶在电瓶车之前回去,美美冲个澡。不过动作还要再快点,军训服就发了一件,她要顺便把衣服洗了,天气热,衣服一晚上也能干。
有了昨晚的教训,即使一心追求速度的卢月梨今天走路也格外谨慎,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踩到哪个坑里缝里,今晚可未必有话多的好心人拉她一把了。
想起这个她又忍不住提了点速度,她可不要再碰到那个话多的好心人。
担惊受怕但无惊无险地到了,时间刚刚好,只要她回去立马洗澡就能按照她的计划完美进行。
卢月梨心情很好地开门。
门没开。
她弯腰凑近又再试了一次,这一次她确信,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姑姑忘记给她留门了。
卢月梨只觉得天塌了,明明所有的事情她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会进不去门。
她姑姑是如果屋子里只剩下她卢月梨一个人,会仔细地锁好其他房间的门的人。因为她在这个屋子里是外人,所以作为他们家的外人,自然没有钥匙所有权。
不给就不给吧,她还怕把钥匙弄丢了呢,这种小东西最麻烦了。
卢月梨有点沮丧,还以为今天没那么倒霉,现在只能等电瓶车回来了。
她这时候很想说一句阿拉霍洞开,说不定她不是麻瓜,然而她没说。她知道自己是,她只觉得好疲惫,还是省点力气吧。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能让卢月梨快速进门,她只要在外面大声喊一声姑姑就能让她起来开门,不过现在喊扰民不说,如果把她姑父吵醒了,卢月梨才是真的倒霉。
这个中年男人酷爱喝酒,几乎每晚都要带着醉意入睡,而他喝多了是真打人,卢月梨曾就被他扇过一个巴掌,大吼着叫她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脸上又感觉到那种火辣辣的痛感了,她连忙把思绪收回来,强行阻止自己再去想。
卢月梨靠着门蹲下,扎的马尾有些散了,落下的碎发贴在脖颈处,她闻到了自己身上酸酸的汗味,但是为什么,心脏也感觉酸酸的。
这时,电瓶车回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再不乐意卢月梨还是站起身喊了句:“哥。”
电瓶车瞥了她一眼。
“姑姑把门锁了,我进不去。”
自从卢月梨见识过他的变身形态后,他们再也没说过话,也没什么影响,本来说得也不多。
此刻他也只是瞥了一眼卢月梨,就拿出钥匙开门,卢月梨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进门。
墙壁上的钟嘀嗒又嘀嗒,十一点了。
电瓶车一进屋子就不出所料地进了卫生间。
卢月梨把包放进房间,再出来看到姑姑从房间走出来。
“在外面等了很久吗?”笃定的语气。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突然理解不了,卢月梨愣愣地摇头:“没…没有。”
“怎么不喊我给你开门?”
“我以为您睡了。”
她笑了:“这一点你倒是很懂事,不过就算你喊我,我也不会给你开门的,你很聪明,知道等你哥哥回来,如果你在外面喊我,我今晚都不会让你进门…”
卢月梨沉默地看着她的嘴,依旧在不停动着,可她却再也分不出来在说什么。
原来就是一场无聊的刁难。
“我今天是故意没给你留门,目的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知道为什么吗?”
她的嘴停住了,卢月梨意识到她可能是提出了疑问,于是只听到最后一句的卢月梨连忙给出回应:“不知道…”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别说饭了,连水都没喝这家人一口。
“今天中午我回来,看到早上洗好的衣服居然还是没晾,卢月梨,你上学的钱是你妈付的,所以我管不到你上学,但我好歹供你吃住,衣服也不让你洗了,就让你晾一下衣服你都做不到?”
晾衣服确实是从她住进来的那天起就一直干的活,暑假的时候她也洗,上学了就不用她洗了,高一早上七点到校,卢月梨一般早上时间够就晾,不够就中午晾。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破事,不开门就不开门呗,还特意等她回来当面告诉她。
卢月梨打算象征性的辩解两句,虽然她知道姑姑不会听,但她卢月梨是一个做事严格按照流程走的人。
“不是的姑姑,我今天军训,中午没回来…”
“没回来是理由吗?你们老师中午摁住你的腿不让你回来了?”
果然,如她所料。
“我们规定要在学校食堂吃饭的…”
面前的中年女人冷笑着:“哦,原来是因为付了饭钱,就这么给你妈省钱?有什么用呢,她还是不要你。”
这场闹剧终于要进入尾声:“我不管你那些理由,明天衣服还是没人晾,你就回你妈那睡去吧。哼,看她愿不愿意给你一张床!”
卢月梨低着头,只觉得天气热得她喘不过气,按照流程,她最后还是闷闷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卢敏霞十分满意,看着这张和那人相似的脸,卢敏霞只觉得越骂越痛快。
她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电瓶车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路过低着头的卢月梨时,嘲讽地笑了一声。
卢月梨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地进了卫生间。
先在镜子前洗了把脸,不确定有没有把下午抹的防晒霜洗掉,她也没再管。
又到十二点了,她动作要再快点了。
卢月梨飞快地洗澡,然后飞快地把军训服洗干净,用晾衣杆挂上。
旁边挂着的是这一家三口昨天换下的衣服。她低头看地上的桶,此刻里面孤零零的躺着她昨天换下来的校服,因为一整天都待在这个桶里,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卢月梨平静地把衣服拿起来,用力抖两下让它舒展开来,然后晾在军训服旁边。
终于躺在床上了,卢月梨今晚没再许愿吃什么,许愿不管用。
她闭眼,什么也不再想。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