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西厢房。
竹风向沈砚汇报任务的完成情况:“殿下,按照您的吩咐,王春宝已然去势,至于这点瑕膏市面上便有卖,只需少许点在脸上便可形成黑痣,二十四个时辰之后会自动失效,对人体肌肤并无害处,属下还买了一瓶去瑕膏,只需将少许去瑕膏覆盖在黑痣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黑痣便会消失。”
竹风说完,将点瑕膏与去瑕膏同时呈给沈砚。
殿下藏身温府,点瑕膏这种东西怕是那位温五姑娘的手笔,他虽不知这温五姑娘是何居心,但这点瑕膏有利于殿下掩盖相貌,总归是样有用的东西。
沈砚伸手接过了这两个小瓷瓶,而后放在四方桌上。
有了这点瑕膏与去瑕膏,日后他遮掩面容便方便许多。
沈砚的目光从两个小瓷瓶上移开,抬眼看向身旁立着的竹风:“竹风,还有一事需要你去探查。”
竹风颔首:“殿下吩咐就是。”
沈砚一本正经的开口:“去查一查洛云书院的徐闻玉,这两日可有收到温府送去的信件,或者是旁的东西。”
徐闻玉?
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想起来了,这徐闻玉不就是他之前查到的是那位温五姑娘的未婚夫婿。
所以殿下让他查徐闻玉有无收到温府送去的东西……
竹风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后,看向沈砚的目光变得复杂。
发觉竹风的异样,沈砚眉头微颦,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的压迫与质疑:“做不到?”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竹风立刻敛目抱拳:“做的到,属下领命。”
——
天大亮之后,温凝从床上坐一起来,双臂伸展高高举过头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开启美好的一天。
梳妆打扮、用完早膳之后,温凝要带着菘蓝、温言出门,而冯力套好马车已然在府门前侯着了。
温凝走在前面,菘蓝与沈砚一左一右的在后面跟着。
出府的路上,温凝瞧见温鹤羽在与温鹤声窃窃私语些什么,出于好奇,温凝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聊什么呢?”
温凝的脑袋突然凑过来,温鹤羽吓了一跳。
温凝见状,弯着腰无情的嘲笑起来。
一旁的温鹤声见状,也翘起了嘴角。
温鹤羽平复着心跳,语气很是无奈:“五妹妹,你走路怎么没声呢?”
温凝双手抱胸,理直气壮的看着温鹤羽说道:“分明是你说话太投入了,二哥哥怎就没反应呢?”
自己胆子小,还怪旁人。
温鹤羽一时语塞。
温鹤声就看着温鹤羽和温凝斗嘴,笑笑不说话。
温凝又将话题绕回来:“四哥哥,你在与二哥哥讲什么秘密呢?”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温鹤羽闻言,只道:“这个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温凝觉得温鹤羽是在为刚才的事儿生气,遂换了一张笑脸,葱白似的指尖拉着温鹤羽的衣袖晃悠道:“四哥哥,你说说嘛。”
面对温凝突如其来的撒娇,温鹤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将自己的衣袖从温凝的指尖里抽出来,解释道:“不是我卖关子,而是你一个姑娘家不宜知道。”
温鹤羽这么一解释,温凝更加好奇了,转而看向温鹤声:“二哥哥,你说。”
方才温鹤羽说了那么久,肯定将事情讲完了。
温鹤声看向一脸期待的温凝,一本正经的解释:“五妹妹,这件事你确实不知道为好。”
温凝的好奇心现在已经达到了顶峰,既然撒娇不管用,那就再换一种方式,遂收起了笑脸,撇了撇嘴:“二位哥哥这么瞒我,可见没有将我当成自家人,也罢,日后二位哥哥再说话,我躲远些就是了。”
温凝说完,抬步就要走。
温鹤羽见温凝真的生了气,连忙将人拉回来,无奈的哄道:“好了,告诉你就是了。”
温鹤声还有些犹豫:“四弟。”
温鹤羽看向温鹤声,出声解释道:“二哥,五妹妹是要出门的,就算你我不说,她还是会知道的。”
温鹤羽说的倒是实话,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温凝若是听了外面人口中说的,怕是将事情添油加醋变得更为离谱,是以温鹤声便没有再阻拦。
温鹤羽看向温凝,娓娓道:“知县大人苏炳的小舅子王春宝昨晚在眠香楼睡觉的时候,被人给……”
对着温凝,温鹤羽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
温凝听了一半,见温鹤羽不说了,催促道:“然后呢?”
温鹤羽低头凑过去,将后面发生的事情用手挡着唇在温凝的耳边低低讲完了。
温凝听完以后,脸色变得复杂,震惊中带着些许羞臊,还有几分从心头涌上来的恶心。
之前在大街上调戏卖花女子,又对她言语轻浮,而被她吩咐温言好一顿教训,再扭送到知县府衙挨了一顿板子的王春宝,昨夜在眠春楼搂着青楼女子睡觉的美梦中被人给去势了!!!
温鹤羽瞧着温凝的模样,出声补充道:“这可是你非要听的,我和二哥都说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好知道的。”
温凝顿觉尴尬的紧。
“二位哥哥自忙,我去施府了。”温凝说完,抬步就走,不远处的菘蓝与沈砚连忙跟上。
去往施府的马车上,温凝抬眸看向温言:“你不好奇二哥与四哥在议论何事?”
沈砚闻言,一脸平静的答道:“好奇,但主子之间的事情与我一介护卫有何关系?”
他若说不好奇岂不是过于虚假。
实则,他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
温凝继续说道:“还是有些关系的,你还记得苏知县的小舅子吗?”
沈砚点头:“记得,一个泼皮无赖。”
温凝扑闪了一下羽睫,酝酿着措词:“他被人狠狠教训了一场,怕是以后都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沈砚作吃惊状:“是吗?那倒是大快人心了。”
与他心中所猜测的果然一样,这件事在云和县也能引起一场轰动了。
温凝歪了歪脑袋,又开始好奇:“就是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好汉在为民除害?”
沈砚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顺着温凝的思路出声答道:“苏知县管辖之内出了这样的大事,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温凝听罢,认真分析起来:“既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那肯定连夜逃出云州了,苏知县又能去哪查?”
何况王春宝欺男霸女,如今得到报应,云和县的百姓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知县若有本事能查到凶手最好,若查不到为了仕途官声便只能将事情压下,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沈砚十分捧场:“姑娘分析的有理。”
马车很快到了施府,沈砚等着菘蓝扶温凝下马车之后,才起身下了马车。
跟着温凝进入施府之后,沈砚便停在了院外侯着。
今日施府张灯结彩是施菀的六姐施苒要出嫁了。
因着施菀的二叔施同行是入赘到了何家,是以施同行这一脉的子嗣便不再参与施家的排行。
施苒是施菀五叔的女儿,比施苒年长一岁,今日便要嫁去与云州毗邻的青州了。
温凝带着菘蓝进了施苒的闺房,屋内里欢声笑语,已然站了不少人了。
“苒姐姐。”温凝冲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施苒唤道。
一袭大红嫁衣的施苒看着梳妆镜里的温凝,嘴角噙着笑说道:“凝妹妹来了。”
温凝走过去夸道:“苒姐姐今日可真漂亮。”
人群中便有人接话了:“女人啊,做新娘子这一天是最风光漂亮的。”
“温五姑娘可别羡慕施六姑娘,等你成婚那日,也是最漂亮的美娇娘。”
“是啊,说不定温五姑娘将来还能当上状元夫人呢。”
温凝对于这些打趣的话语,只是礼貌的笑了笑,并未接话。
方才说话的几位姑娘只以为温凝是面薄害羞了,便不再说了,转而又将话题绕回了作为新娘子的施苒身上。
院子里的沈砚寻了一处树荫下站着,百般无聊的看着身上系了红绸的丫鬟们一趟趟的进出。
忽而,沈砚瞧见了一个面熟的人。
是温凝的至交好友施菀带着丫鬟进了屋子里,而施菀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男人,那男人走到台阶下便止了脚下的步子,手里还拿了一个檀木长盒。
沈砚正欲将视线收回,余光却在那男人的腰带上看到了一件眼熟的东西。
沈砚定睛一看,那男人身上挂着的玉佩,正是之前温凝买下的貔貅玉佩。
那貔貅玉佩在暖阳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柔软的细腻光泽。
原来这就是施菀的五哥施彦山。
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沈砚视线上移,将施彦山好一番打量,左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富家子弟罢了。
沈砚正准备将视线收回去时,温凝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沈砚顿时睁大了眼睛瞧向温凝与施彦山。
温凝下了石阶,来到施彦山面前:“施五哥哥,菀儿说你有事找我?”
施彦山见到温凝,本来平静的脸庞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温五妹妹,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貔貅玉佩,我是专程来道谢的,这个,给你。”
施彦山说着,将手里的檀木长盒递给温凝。
温凝视线下移,这才看见施彦山已然将那貔貅玉佩挂在身上了。
温凝没有伸手接檀木长盒,而是抬眸看向施彦山解释起来:“施五哥哥,我送你貔貅玉佩是为了感谢你送我的一套《龟妖录》,又怎能再收你的谢礼呢?”
“《龟妖录》不值什么,我得了这么好的玉佩,自然该回送的。”施彦山说着,直接将手上的檀木长盒打开了,里面装着的是一只红珊瑚嵌珠簪。
“温五妹妹,这支簪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你就收下吧。”施彦山一脸真诚,语气里透着几分期待,甚至还有些央求的意味在。
火红的珊瑚配上洁白无瑕的圆润珍珠,簪头还用了金累丝做装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温凝将视线收回,轻轻摇头:“施五哥哥,恕我不能收下。”
施彦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争取起来:“温五妹妹可是不喜欢这发簪,那我再为你寻一支好的。”
温凝见施彦山并未明白自己的意思,遂将话说得更明白些:“施五哥哥,这发簪做工精致,是极好的东西,只是我收了施五哥哥的《龟妖录》,施五哥哥又收了我回送的貔貅玉佩,我们已然扯平,若我再收了施五哥哥的发簪,又该准备何礼来还?”
施彦山急忙解释:“你不必还什么的,这只是我的一片心意。”
他送温凝发簪,想瞧见的只不过是她欢喜收下发簪的样子,又何曾惦记着要她再送还些什么。
温凝再次拒绝:“施五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发簪我确实不能收。”
施彦山的心意对于她来说便是人情,她不想欠人情,所以才买了那块貔貅玉佩来还。
温凝拒绝的话语如同一盆冰冷的水,当场从施彦山头上浇下。
施彦山眼底满是落寞,随即将檀木长盒盖好,又挤出笑容说道:“温五妹妹说的是,怪我思虑不周了。”
施彦山的话刚落下,小厮施奎小跑过来:“五爷,您怎么在这儿呢?大爷正找您呢?”
温凝闻言,冲着施彦山福身道:“施五哥哥快去忙吧。”
话落,温凝转身进了屋子。
施彦山这才抬起了步子:“走吧。”
树荫下看完这一场好戏的沈砚勾了勾嘴角。
原来这施彦山只是单相思啊。
温凝于情爱这方面迟钝些,也没什么不好。
很快到了吉时,迎亲的长队伍吹吹打打的已然到了施府正门前,施家的几个儿郎站成一排组成人墙,正堵在府门前出题刁难胸前戴着大红花穿着喜跑的新郎官。
温凝与施菀两个人手拉手的凑上去瞧热闹。
新郎官又是対诗、又是喝酒,又是塞红封的终于过了这一关,踏进了施府大门。
施苒与新郎官在正堂拜别双亲之后,就被新郎官一路抱上了花轿。
待新郎官骑上戴着大红花的红鬃马,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往青州的方向行去。
瞧完了热闹,温凝一转身才发现了不对劲:“温言呢?”
从院子再到施府正门前,她好像没再瞧见过温言的人影。
菘蓝也是一愣。
温凝立即抬步回了施苒的院子,可并没有温言的人影。
菘蓝分析道:“姑娘,温言会不会自己回府了。”
温凝回答的干脆:“不会,再找找。”
之前她让温言来施府送貔貅玉佩的时候,温言只是交给了施府门房的小厮,并未踏进施府。
施府宅子的占地面积与温府差别不大,今日人多眼杂,或许他是迷路了也未可知。
施菀迎面瞧见走过来的温凝一脸焦急,赶忙问道:“凝儿,怎么了?”
温凝的声音有些颤,带着几分焦虑不安:“菀儿,温言不见了。”
施菀一愣,随即说道:“不见了?他该不会是跑了吧?!”
毕竟,她是知晓内情的人。
温凝只道:“我手上有他的卖身契,他怎么可能跑?想来他应该还在施府。”
温言若真的想跑,早在伤好签卖身契之前就连夜跑了。
其次,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觉得温言并不是这样的人。
施菀觉得温凝说的有理,便道:“那我去找管家,让他带着府上的下人一起找。”
温凝拉住了施菀的手,冷静分析道:“菀儿,除了你施府没人知道温言是谁,再者今日是你府上办喜事,不好大张旗鼓的找人,徒增烦恼。”
这不是温府,施菀明白温凝不想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遂握住温凝的手给予安慰:“那我和茯苓帮你一起找。”
温凝点点头,便与施菀分开去寻温言了。
施菀在找人的途中碰见了施彦山,便将事情告诉了施彦山,施彦山便带着施奎一起去寻。
这厢,沈砚回到施苒的院子却不见温凝的人影,便又出了院子去寻温凝。
谁料沈砚刚走出两步远,便瞧见了温凝和菘蓝,沈砚三步并作两步撵上去。
而菘蓝的余光正好瞟见了温言,便拉了拉温凝的小臂:“姑娘,温言在那儿。”
心焦的温凝闻言,立马朝着菘蓝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错,果真是温凝。
沈砚笑着来到温凝面前,还不待开口,就被气鼓鼓的温凝质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让她好一顿找。
沈砚一怔,随即回答道:“我出去了一趟。”
而这时,赶过来的施菀与施彦山都听见了这话。
施彦山赶在温凝之前愤然开了口:“你是温五妹妹的护卫,不禀告主人就擅离职守,害得温五妹妹为你一介下人担忧,毫无规矩体统,你便是这般做下人的吗?”
他倒是听妹妹施菀说过温五妹妹不久前从牙行买了一个护卫,这护卫长相普普通通,脸上还有显眼的黑痣,不过就是白净些罢了,整个人毫无出彩之处。
左不过是温五妹妹面慈心善,才将这种人买回去,给一口饭而已。
沈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而眼底已然暗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拳。
若非需要掩藏身份,他现在就能一脚将施彦山踹翻在地。
温凝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挡在温言面前,抬眸看向施彦山,一脸严肃的开了口:“我的人我自会管教,不劳施五爷费心,今日你府上本是喜事一桩,因我主仆二人横生了波折,害得你与菀儿担心,我在此赔罪了。”
温凝说着话,朝着施彦山福身。
不待施彦山反应,温凝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温凝说完话,直接转身快步离去,菘蓝连忙跟上温凝的脚步,而沈砚斜了施彦山一眼方才疾步离去。
而施彦山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温凝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沈砚的目光。
温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施彦山的视线中,施彦山低眸问向身旁的施菀:“妹妹,温五妹妹是生气了吗?”
施菀反问:“这不是明摆着呢吗?”
施彦山有些伤心,又有些不解和委屈:“可我有哪个字说错了?”
他一心都是为了温凝啊。
施菀只道:“哥哥,可那些话不该你来说。”
施彦山平静下来以后,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失了些分寸。
施彦山叹了口气:“那我备份儿礼送到琼月阁。”
温凝若是因此恼了他可怎么好?
施菀轻轻摇头:“哥哥,凝儿此刻也在气头上,但她明白你的好心,你若隆重的送礼上门,反而会弄巧成拙的。”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家哥哥若送礼上门,那整个温府岂不是都要知道了。
施彦山有些茫然无措:“那我该如何是好?”
这不行,那也不行。
施菀瞧着自家哥哥现在的模样,好似弄丢了糖果的孩童,说话的语速便慢下来,更带了几分哄小孩儿的意味:“哥哥什么都不用做,凝儿不是小心眼的人。”
施彦山一颗慌乱的心,此刻才安稳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