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温府的马车上气氛凝重,沈砚瞧着温凝目视前方,嘴角绷直,一脸的愠气,便抬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递给温凝。
温凝的余光察觉到温言的动作,低眸扫了一眼温言手里的油纸包又快速将视线收回去。
沈砚见状,又将手里的油纸包往温凝面前送了送,小心翼翼的开口劝:“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凝听罢,这才伸手接过了温言手里的油纸包。
她倒要看看油纸包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着温凝拆开油纸包的动作,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映入温凝眼帘的是一颗颗去了壳的只有金黄色果肉的糖炒栗子。
温凝有些动容,说话的语气较在施府时温和了不少:“你离开施府就是为了买这个?”
沈砚“嗯”了一声,又解释道:“我在施府守着也做不了什么,就去街上给姑娘买些小食儿。”
他觉得自己也没去多久,不想惹得温凝着急上火,不过温凝在施府时将他护在身后的模样倒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这一颗颗板栗趁热剥完已是费了功夫的,更何况温言还一路将这油纸包揣在怀里。
温凝心头的气儿已然消了:“看在你用心的份儿上,这次便算了。”
沈砚听罢,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嘴角弯了弯:“下次我一定不会了。”
温凝犀利的眼神快速扫向温言:“还有下次?!”
就这一次,已然够她紧张担忧的了。
沈砚笑容一敛,立马改口:“没……没下次了。”
温凝哼了哼,这才将视线收回去,抬手从油纸包里捏起一颗糖炒栗子放进了口中。
温热的栗子香香糯糯的还带着一股儿甜味。
很快马车到了温府正门前,沈砚抢在菘蓝之前下了马车。
温凝从车厢里探出头一瞧,便见立在马车旁的温言伸出了手来。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倒是变得有眼色殷勤起来了。
温凝的气已然消了,又吃了温言准备的糖炒栗子,自然不会再刻意为难温言,随即伸出手搭在温言的手心上,而后踩着红木矮凳下了马车。
待双脚落地站稳之后,温凝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抬步进了温府,菘蓝随即跟上。
而沈砚将扶着温凝下马车的右手轻轻握拳,好像如此便能锁住方才少女手心里传递过来的一丝香味。
沈砚昂首挺胸,抬步进了温府。
这厢,温凝进了正屋,将脚下的绣花鞋一脱,便窝在了临窗的小榻上。
菘蓝拿来了软枕好让温凝靠着,连翘则用漆木托盘端来了几盘蜜饯点心放在矮桌上。
连翘抬眼问道:“姑娘要看《龟妖录》吗?”
温凝轻轻摇头:“晚上再看吧。”
她现在没有看书的心思。
话说完,温凝又吃了一颗栗子,而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润喉。
糖炒栗子吃多了,嗓子有些发干。
——
深夜子时,西厢房。
竹风立在沈砚身侧,开口禀报道:“殿下,据属下探查,温府并未给洛云书院的徐闻玉徐公子送去书信或信物。”
沈砚嘴角弯了弯,心中竟然有些窃喜。
竹风借着四方桌上火红的烛光瞧见了沈砚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犹豫过后还是开口提醒道:“殿下,那温五姑娘是商户之女,又是有夫之妇。”
沈砚脸上的笑容褪去,转而一脸严肃的看向竹风,一双黑眸变得犀利阴沉,说话的语气发冷:“你想说什么?”
刹那间,好似狂风呼啸而来,竹风背后一凉,立马单膝跪地低眸颔首道:“属下失言,还望殿下宽宥。”
殿下骤然动怒,看来是他心胸狭隘,多思多虑了。
片刻后,沈砚发了话:“起来吧。”
待竹风站直了身子以后,沈砚端起瓷碗喝了口水润喉,随后又开口问道:“孤来云州有多久了?”
竹风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起时间,但还是恭敬的颔首答道:“回殿下,有一个多月了。”
沈砚将手中的瓷碗放下,眼眸望着跳跃的烛火却逐渐变得深邃凌厉,嘴角一弯冷笑道:“是时候让上京掀起风浪了。”
——
翌日清晨,用完早膳的温凝去了梧桐苑,今日她要陪着三婶婶吴柔芝到东郊的净元寺上香去。
温凝与吴柔芝在宽敞的马车里坐稳之后,冯力赶着马车徐徐往东城门去,沈砚一同随行。
车厢内,吴柔芝笑容满面的望着温凝:“还是女儿好,贴心,瞧瞧你二哥哥,我一说去净元寺,就怕我拉着他相看,一大早就走了,再瞧瞧你那不着家的三哥哥,可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
温凝看向吴柔芝,嘴角噙着甜甜的笑:“三婶婶心诚,佛祖定然会保佑三婶婶心想事成,让二哥哥有一桩良缘。”
三婶婶今日去净元寺就是为了给二哥哥温鹤声求姻缘的。
吴柔芝听了温凝的话,脸上的笑容更甚:“凝姐儿说的是,等会儿到了净元寺我可要好好拜拜,多添些香油钱。”
净元寺香火鼎盛,温凝与吴柔芝来的已然算是很早了,可净元寺里已然有了不少进香的香客。
温凝挽着吴柔芝的胳膊二人迈步进了大殿。
进香之后,温凝与吴柔芝分别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立于胸前,合上眼眸开始祈愿。
温凝的日子富贵安逸,她自己没什么好求的,只希望一家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参拜完之后,吴柔芝为温鹤声求了一支姻缘签,而后又去找大师解签,温凝见状,便先自己四处逛逛。
而在大殿外侯着的沈砚趁着温凝出来之前,在净元寺的一棵参天高耸的榕树上挂上了一条红绸带。
这棵榕树是净元寺的“姻缘树”,据说很灵验,沈砚倒是想试一试是否真的那般灵验。
见着温凝出来,沈砚抬步迎了上去。
沈砚率先开口问:“不知姑娘许了什么愿?”
温凝的杏眸染上笑意:“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走吧,咱们先逛逛。”
未能套出温凝的愿望,沈砚有一丝失望和遗憾。
温凝行至姻缘树下时,沈砚再次开了口:“姑娘可要挂上一条红绸带?”
话一出口,沈砚的心里忽而有些矛盾,他既期盼温凝答应又有些期待温凝回绝。
温凝闻言,停了脚下的步子,抬眸向上看,高大粗壮的榕树枝桠上挂满了红绸带,这些红绸带迎着微风轻轻摇曳很是壮观。
温凝将视线收回,轻轻摇头:“不必了。”
婚约已定,还有什么姻缘可求呢。
沈砚一直注视着温凝的脸颊,虽然温凝脸色如常,但沈砚还是捕捉到了温凝眸底快速划过的一丝落寞。
莫非,温凝身上的婚约并非她所愿?
沈砚敛下思绪,跟上了温凝的脚步。
“有贼!”
“快抓贼啊!”
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呼喊声。
紧接着,沈砚便瞧见了一个男子慌慌张张的在人群中奔跑,甚至还撞到了进香的香客。
来来往往的香客很多,有好奇者驻足看热闹,更有明哲保身者装作没看见,并未有人出手相助。
沈砚正欲出手,便见温凝朝他递过来一个眼神。
沈砚嘴角一弯,温凝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眼看着那男子就要从身侧跑过去,沈砚猛的抬腿踹向了那男子的小腿肚,那男子腿一软失去平衡,整个人脸朝下摔倒在地,沈砚紧跟着一脚踩在了男子的背上,两只手快速将男子的两条胳膊缠绕起来锁在一处。
那男子疼得呲牙裂嘴:“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温凝见温言轻轻松松的就将人制服,眸子里多了几分赞赏与骄傲。
温凝行至那男子身侧,居高临下的斥道:“佛门净地,你竟敢行偷窃之事,好生大胆。”
那男子正欲开口辩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闻檀喘着气赶过来,拧眉骂道:“好个毛贼,看你还往哪里跑?”
徐闻檀说罢,眼睛一抬,正欲开口向擒住毛贼的男人道谢时,余光却瞧见了温凝。
徐闻檀那感激的话语,顿时鲠在了嗓子眼儿里。
上回在首饰铺子被温凝算计丢了脸面,怎么这回出糗又让温凝瞧见了!
真是冤家路窄!
温凝瞧见来人是徐闻檀时,也怔了一怔,又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后,主动开了口:“徐二姑娘,我的护卫帮你捉住了这个毛贼。”
徐闻檀听罢,眼睫微闪。
温凝不是故意来瞧她笑话的,而是她手下的人擒住了毛贼,徐闻檀的心情顿时更为复杂。
徐闻檀对着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去,把我的钱袋拿回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迈步上前弯腰伸手将毛贼挂在腰间的粉色荷包拿了回来:“姑娘。”
徐闻檀斜睨了一眼丫鬟手里捧着的钱袋,满是嫌弃道:“你先收着。”
什么下贱的臭男人碰过的荷包,她可不想再沾手。
而被沈砚制服的男子看向徐闻檀,开始求饶:“姑娘,我家中的老娘病的厉害,我实在没钱买药,才出此下策,我再也不敢了,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徐闻檀哼道:“你狗胆包天,敢偷本姑娘的钱袋,本姑娘就让你吃一辈子牢饭。”
一旁的丫鬟跟着附和道:“你偷了通判府上二姑娘的钱袋,就等着吃板子吧。”
那男子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大人物,带着哭腔说道:“是小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姑娘开恩饶了我这一回吧,家里的老娘还等着我抓药救命呢。”
他要是真蹲了大牢,家里重病的老娘怕是也活不成了。
徐闻檀满脸不屑,随即看向沈砚吩咐道:“你,把这个毛贼抓去见官。”
沈砚没理会徐闻檀,抬眼看向了温凝。
温凝抬眸看向趾高气扬的徐闻檀,缓缓开口道:“徐二姑娘,这人偷的是你的钱袋,怎么处置自然是你说了算,我便不多管闲事了。”
她好心吩咐温言出手擒贼,徐闻檀连一个“谢”字都没有也就罢了,干脆将她当成了透明人,如今还理直气壮的指使她的人做事,真是可笑至极。
温凝此话一出口,沈砚立马就明白了,旋即放开了那毛贼,抬步跟着温凝离去。
而那毛贼抓住这个机会也顾不得疼痛的胳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走了。
待徐闻檀反应过来时,那毛贼已然一溜烟儿的跑进了人群中。
站在原地的徐闻檀跺脚骂道:“该死!”
好好的来净元寺进香求佛祖保佑哥哥秋闱高中解元,却不想竟这般倒霉,待她回家以后定要在爹娘面前好好告温凝一状。
这厢,沈砚跟着温凝走远了之后,才开口道:“姑娘此举一则是因为那徐二姑娘目中无人,二则是想放那小毛贼一条生路。”
温凝脚步一顿,点了点头:“方才见他言词恳切,所说的应当是实话,一听到要送官吓得都快要哭了,好歹是出于一片孝心。”
依着徐闻檀的身份和脾气,方才那小毛贼若真进了大牢,怕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沈砚看着温凝的脸颊,又开口说道:“姑娘心善,只怕此举会和徐二姑娘结下仇怨。”
温凝回头看向温言,浅浅一笑:“仇怨早已结下,也不多这一件了。”
怕是数日前的南郊马球场和首饰铺子的事儿,已然让徐闻檀记恨上她了,所以方才徐闻檀刻意将她视作空气,又对她的人颐指气使。
沈砚听罢,对于温凝和徐闻檀的敌对关系有些意外,随即又问道:“姑娘可曾想过化干戈为玉帛?”
温凝撇撇嘴:“那也要分人,我退一步在徐闻檀那里只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徐闻檀性情娇纵,心眼又小,并非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还没过门儿,就败在小姑子的手下,待她进了徐府的大门,徐闻檀指不定怎么想法子欺负她呢。
她的身后有温府和东安伯爵府,对着未来夫家的人她会守规矩、识大体,可她们若诚心想拿捏自己,自己又何必让着忍着。
看来徐家人的脾性温凝已然知悉,而他对温凝的了解也多了一分,沈砚敛下思绪,嘴角微扬:“姑娘通透。”
温凝闻言,微微一笑:“嘴巴越发甜了。”
温言的马屁拍的越来越好了,整个人瞧着开朗多了,也不似从前那般冷冰冰的了。
在她的调/教之下,果然大有长进了。
望着自己的一双杏眸干净澄澈如盈盈春水般让人心神荡漾,让沈砚原本平静的一颗心泛起圈圈涟漪。
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成拳,沈砚敛眸道:“实话而已。”
温凝点点头,旋即带着温言去找吴柔芝。
而吴柔芝刚好从禅房出来,温凝便挽上吴柔芝的手臂,两个人并排出了净元寺,坐上马车打道回温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