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
西厢房内,坐在四方桌旁的沈砚眉眼温柔,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竹风探查到的真相令他心情愉悦。
温凝与徐闻玉的婚事原来是十岁时定下的娃娃亲,如今看来温凝对徐闻玉果然是没有半分情意的。
长立于沈砚身侧的竹风瞧着沈砚沉浸在欢愉之中,忍不住开了口:“殿下,属下还查得一事。”
沈砚眉眼未抬语气却是轻松的紧:“何事?”
竹风只道:“王春宝死了。”
沈砚挂在嘴角的笑意一顿,眸中有些诧异:“怎么死的?”
死的也太快了些。
竹风娓娓道:“禀殿下,自从王春宝被去势之后,就日日买醉,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了粪坑里,知县苏炳以王春宝酒醉失足跌入粪坑结了此案。”
沈砚的眸子染上了几分冷峻,哼道:“苏炳这回倒是雷厉风行。”
今日他与温凝并未出门,偌大的温府也未有人提起这桩案子,看来是苏炳从根源就压下了此事。
竹风答道:“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保住自身前程才是最要紧的,听闻那知县夫人已然哭晕过去了。”
乌纱帽与小舅子孰轻孰重,苏炳心中自然是有一杆秤的。
——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沈砚一早便换上了几日前温凝指定的那套孔雀蓝窄袖劲装,收拾妥当之后,沈砚出了西厢房,径直往温凝的正屋前。
沈砚刚迈上了石阶站到廊下,温凝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温凝今日穿了一套浅青色绣球花纹样的罗裙,整个人瞧上去清新又淡雅,像一块温润透亮的玉璧。
沈砚敛眸唤道:“姑娘。”
温凝看着眼前的温言,开口说道:“喏,这个给你。”
温言来的正好,省的她去寻他了。
随着温凝的话语落下,沈砚的视线上移,温凝伸出来的手心里放着一个用五色丝线编织成的手环。
沈砚一顿,有些疑惑:“这五彩绳不是孩童佩戴的东西吗?”
据说在端午节这一日,孩童在手腕上佩戴五彩绳便可以驱邪避灾、身体康健。
温凝的语气带着几分俏皮:“谁说只能孩童佩戴了,大人也需要身体健康、百毒不侵。”
沈砚瞧着温凝如珍珠般明亮的眼眸,伸出双手接过了那五彩绳:“多谢姑娘。”
沈砚接过五彩绳后便直接戴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很好看。”
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交错糅杂在一起却融洽的很。
温凝听此评价,嘴角一弯,满满脸骄傲:“那当然,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沈砚一愣,有些意外。
沈砚的左手不动声色的摩挲着右手腕上的五彩绳,夸道:“姑娘的手真巧。”
温凝得意的点头:“知道就好。”
菘蓝与连翘日日夸她,对于这么赞美之词她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温言的彩虹屁吹的倒是越来越好越来越自然了。
沈砚正高兴着,余光却瞟到了菘蓝与连翘的右手腕上也戴着同样的五彩绳。
沈砚试探着开口问:“姑娘,菘蓝与连翘手腕上的可也是姑娘亲手编织的?”
温凝点头:“是啊,不止你们三个,冯力也有。”
沈砚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温凝并未发现沈砚的神色变化,自顾自的往下说:“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亲手做的自然更有诚意。”
用一颗真诚的心做出来的东西才会灵验。
听到这里,沈砚绷直的嘴角又重新扬了起来。
连翘适时插话道:“咱们姑娘可是顶顶好的!”
温言毕竟进温府的日子还短,还不清楚她们姑娘到底有多好呢。
温凝看了一眼连翘,语气宠溺又无奈:“好了,该出门了。”
沈砚侧身而站先将路让出来,在温凝带着菘蓝、连翘迈下石阶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无人注意的时候,沈砚抬起右手,将手腕上佩戴着的五彩绳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且熟悉的香味。
每至端午节,云州西郊的翠湖上都会举办龙舟比赛,今年也不例外。
云州除了洛云书院之外,还有一座松柳书院,只是这些年来从松柳书院出来的学子考上进士的人数没有洛云书院考上的人数多,是以名气便没有洛云书院那般大。
但松柳书院的学子大多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在武学这方面可是远超洛云书院,因此每年的诸如划龙舟一类的比赛松柳书院都是魁首。
温凝的马车很快到了西郊外的空地,沈砚第一个下了马车,伸出手等着温凝。
小巧的五彩绳戴在沈砚宽大有力的手上并不显得突兀奇怪,温凝只扫了一眼,便轻搭着沈砚的手,踩着红木矮凳下了马车。
站稳后,温凝便将手收了回去,抬步往观赏台的方向走去。
“温五妹妹!”
温凝一抬眸,便见施彦山兴冲冲的朝着自己跑过来。
“施五哥哥。”温凝微微福身道。
跟在温凝身后的沈砚,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施彦山。
施彦山的腰带上依旧挂着温凝送的那块貔貅玉佩。
“温五妹妹,上次,上次是我失言了,你喜欢的蜜水。”纵使这句话在心里酝酿了许久,可瞧见温凝真人,施彦山便变得紧张,结巴,甚至有些局促。
道歉的话说完,施彦山将手里装着茉莉蜜水的竹筒往温凝的方向递过去。
施彦山不提,温凝早将那日的事情忘了:“上次,我说话也冲了些,我亦知施五哥哥也是一片好心,过去了,咱们便不提了。”
“都听妹妹的。”施彦山点头道。
施彦山整个人轻快了不少。
话说完,施彦山又往前送了送装着茉莉蜜水的竹筒。
温凝见状,双手接了过去:“多谢施五哥哥。”
施彦山试探的开口:“菀儿在观赏台等你,我带妹妹过去?”
温凝笑着摇头:“不必了,施五哥哥自忙。”
施彦山对于温凝的回答并不意外,只道:“也好,也好。”
温凝冲着施彦山微微点头,便带着菘蓝等人去观赏台找施菀去了。
沈砚不紧不慢的跟在温凝身后:“施五爷对姑娘倒是殷勤。”
温凝听着温言这阴阳怪气的话,边走边问:“怎么,还在为上次被呵斥的事情耿耿于怀?”
沈砚顺着话茬说下去:“我是姑娘的人,姑娘要打要骂,我都受得,换了旁人自是不行的。”
温凝停下步子,回头看温言:“可我一直在护你,不是吗?”
“姑娘待我好,我自不能让姑娘受累。”沈砚说着话,抬手将温凝手中的竹筒蜜水给抽走了。
温凝一愣。
沈砚又补了一句:“水重,我帮姑娘拿着。”
温凝总感觉温言有些不对劲,可具体的她又说不出来,只好作罢了。
温凝在观赏台找到了施菀,两个人坐在一起,自然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沈砚与菘蓝、连翘一起规矩的站在温凝身后。
此时,观赏台另一侧的聂连蓉将一支玛瑙红宝石簪送给了身旁坐着的徐闻檀。
“聂姐姐,这簪子有些贵重了。”徐闻檀客套的将装着簪子的檀木漆盒还给聂连蓉。
聂连蓉笑意盈盈的开口:“咱们早晚是一家人,徐妹妹何必推辞,况且我瞧这簪子极衬妹妹的花容月貌。”
徐闻檀喜上眉梢,点头道:“那就多谢聂姐姐了。”
聂连蓉的嘴角扬着端庄优雅的笑,眼睛一瞥却瞧见了换好红色衣袍的徐闻玉。
徐闻玉朝着观赏台这边走过来,眼神却没有看向她们这边,聂连蓉顺着徐闻玉的视线看去,便都明白了。
聂连蓉眼眸一转,看着徐闻檀说道:“徐妹妹,你瞧,你哥哥一得闲便要找我家凝妹妹去了,你哥哥这般痴心,我这个做姐姐可是放了心了。”
徐闻檀本沉浸在得了一个好首饰的喜悦中,听了聂连蓉这话,连忙抬眸张望起来。
诚如聂连蓉所说,她哥哥正要找温凝去呢。
“聂姐姐,我猛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和我哥哥说,先失陪了。”徐闻檀说完,便直接起身下了观赏台找徐闻玉去了。
聂连蓉微微点头,待徐闻檀走后,敛了温柔的笑容,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冷意。
“哥哥!”
徐闻檀挡在了徐闻玉身前。
对于突然出现的徐闻檀,徐闻玉一愣,而后笑道:“怎么了?妹妹。”
徐闻檀不兜圈子,问的直白:“哥哥是要去找温凝吗?”
徐闻玉清咳一声:“是又如何?”
听到了肯定回答,徐闻檀眉头微颦,气呼呼的说道:“哥哥,你不许去,她还没过门儿呢,你那么捧着她做甚,哥哥怕不是忘了净元寺的事了。”
只要一遇上温凝,她就没有好事。
徐闻玉哄道:“那都是误会罢了,钱袋不是追回来了嘛。”
徐闻檀哼道:“我不管,反正哥哥你不许去!”
徐闻玉的眼睛透过徐闻檀望向了观赏台上那笑靥如花的温凝,只觉得一颗心已被轻轻拨乱。
徐闻玉将视线收回,看着无理取闹的妹妹:“檀儿,莫要胡闹,我与凝儿能见上一面很是难得。”
徐闻檀皱了皱鼻子,眼神颇为嫌弃:“哥哥,你可真没出息。”
徐闻玉有些气,但碍于人多,压着声音气恼的说了一句:“你懂什么!”
“哥哥不就喜欢温凝那张脸吗?等她进了咱家的门,你日日都看得,可现在我偏不让你去找温凝,你若敢去,回到府里我便告诉爹娘你欺负我。”徐闻檀说完,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面对妹妹赤/裸/裸的威胁,徐闻玉只得作罢:“我不去,成了吧。”
满腹无奈的说完,徐闻玉带着落寞的背影疾步离开。
而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高坐在观赏台之上的聂连蓉,则是露出了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