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

    上一次季明谪带她参加的晚宴上,她听到那些人提起过,季明谪以前是学艺术的,后来子承父业,接管家中生意。

    他们还说,他弃艺从商起初的那几年里,季家内斗不止,他大伯季坤仗着长辈和公司高层的身份,自以为可以掌控季明谪,没少给他使绊子添堵。

    到底是一家人,先前几次,季明谪把事情压了下来,只是给他提个醒。

    渐渐的季坤发现这个仅和自己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侄儿远不止自己想象中简单,又不甘心居于其下,仗着位高权重,联合自己手底下的人搞小团体,妄图分裂公司,甚至向对家公司泄露商业机密,季明谪发现后,直接向警方检举了他,亲手把他送进去。

    为此,季坤一家没少在媒体面前闹,季家老爷子也认为他做得太绝,季明谪将自己上任这两年,季坤所有背后做的黑手向家族公开,心平气和的向老爷子请教,若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是他,他会如何做。

    是选择壮士断腕,还是任由毒瘤扩散?

    季老爷子沉默了,他纵横商界半辈子,亲手打下的基业,在季明谪父亲季琛手下走到业界顶端,若不是因为季琛早逝,季坤又是个贪图小利小惠、毫无远见之人,他当初也不用生拉硬拽把季明谪拽进这个圈子。

    这件事虽然闹得不好看,公司也受到了重创,但到底是让他看到了一个继承人该有的狠厉和野心,更让他欣慰的是,在此之前,季明谪就对公司前景做预备了革新计划,一晃又是两年,公司在季明谪的带领下不仅重回巅峰,甚至扩大了商业规模,在几个新兴产业的发展也是如日中天。

    从此以后,季老爷子彻底放权,赋闲在家,偶尔和几个老朋友聚一起喝喝茶,下下棋,唯一的遗憾就是儿孙不在身边,偌大的别墅显得空旷又冷清。

    裴灵溪从外人嘴里听到的当然没有这样细致。

    圈子里的人对季明谪的评价是——一个学艺术出生,却心狠手辣的野心家。

    她觉得季明谪比她狠多了,但她喜欢这样杀伐果断的季明谪。

    愿他永远都能如此决绝。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路过惊魂博物馆的时候,又拉着他往里面走,她在网上看到几个博主说,比起其他城市方特的鬼屋,南临的惊魂博物馆是真的惊魂。

    上次没有和裴宴清进去过鬼屋,这回她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没走一段路程就被突然流血晃动的画吓得连连后退失声尖叫,紧紧抱住季明谪,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后半程路,是季明谪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带着她走出去的,裴灵溪又胆小又好奇,偶尔扒拉开他的手指,从指缝间看周围的环境,听到恐怖的声音后,又连忙闭上眼睛。

    从里面出来,看到阳光的那一瞬,裴灵溪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季明谪扶着她坐下,俯身盯住她有些涣散的瞳孔,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真吓到了?”

    裴灵溪眨眨眼睛,缓了片刻,才彻底从恐慌中回魂,嘴硬说:“有点儿。”

    后面他们玩的都是室内项目,恐龙王国只需要坐着戴上3D眼镜就会有身临其境的体验,还有真人歌舞和杂技表演的丛林故事。

    玩过这些,裴灵溪有点累了,和季明谪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等到快日落的时候,她又拽起他去摩天轮处排队。

    轮到他们的时候,天空已经被晕染成紫金色,摩天轮缓缓转动,落日余晖洒到玻璃上,车厢像一个梦幻的玻璃球手工礼物,她和他是其中永远年轻,永远相亲相爱的恋人。

    裴灵溪双手贴在玻璃窗上,俯看底下南临的烟火人间,暮色下交织的车流、大楼逐渐亮起的灯光、以及金光粼粼的江面,在夕阳跌入江海之前,她忽然转身亲吻他。

    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湿凉的唇印上他的。

    季明谪扶住她柔软的腰肢,先放她闯入,再暴露出恶人的本性,贪恋的汲取她的香软,而她甘之如饴。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在她眉睫一跃而下,跌进幽暗冰冷的江水,摩天轮上的灯亮起来,重新映出她的轮廓。

    灯火阑珊处,她或许也曾想过与他走完一生一世的结局。

    坐完摩天轮,他们就出去了,车停在附近的商场,需要步行一段路。

    暮色四合,街面缀满明明灯火,路过一家还亮着灯的福彩店铺时,季明谪拽住了她。

    裴灵溪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大厅里埋头刮彩票的人群,立即想起上一次在云城,自己买了十张刮刮乐,跟他视频通话借运刮彩票,还被当场拆穿的囧事。

    之前大概是因为隔得远,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现在耳根烧到了脖子,她真想原地消失。

    “进去瞧瞧。”季明谪不允许她脱逃,拉着她进门,把人按在旋转椅子上,老板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笑呵呵问他要选哪种面值的票?

    季明谪看向她说:“听她的。”

    “还是你来选吧。”裴灵溪主动让贤,她向来运气不好,小声对他说:“上次你不是说买彩票关键在于谁来挑。”

    季明谪没有拒绝,挑选了十张二十元面值的彩票付完钱,彩票推到她面前。

    裴灵溪捏着颜色喜庆的彩票,犹豫不决,觑眼看他,“要不还是你来刮?”

    季明谪乐了一下,轻飘飘瞥她,“算盘打得真好,一会儿不中是不是全要赖在我身上?”

    “……”她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手气差。

    季明谪手指敲敲柜台台面,催促她,“快刮,中了请我吃饭。”

    “那要是不中呢?”

    “不中我请你。”他挑挑眉逗她。

    裴灵溪笑起来,拿起铲刀一排一排的刮,第一行就中了,她顿时眼睛都更加明亮了,这是她第一次刮中,于是越刮越起劲。

    季明谪单手支着脑袋坐在她旁边。

    空调的风轻轻柔柔扑在脸上,吹起她两鬓的碎发在空中舞动,随着主人越发明媚的笑容变得更加轻盈。

    他大概是被她传染了,也跟着笑起来。

    “季明谪,我们中了好多张!”她抓着几张中了的,高兴地扑过来抱住他直接亲了一口,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齐刷刷扫过来的目光,傻乐着说:“我太爱你了。”

    季明谪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却没当回事,手指碰了碰她眉开眼笑的脸颊,她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被他这么一碰,裴灵溪从喜悦中回过神,这才想起是在公共场合,肉眼可见的羞涩,把彩票递给老板,兑换完奖金后,拽着他火速逃离现场。

    出门后,又不安地回头,像是在确认有没有笑话她大惊小怪,却看到一对年轻情侣闹别扭,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不过从肢体语言和表情上,她猜测那个女孩应该是羡慕她的,心里顿时像被灌了一大勺蜂蜜,甜得她晕头晕脑。

    于是回过头把他抓得更紧,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快,像春日花田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才这么点钱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她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控地牵起嘴角,两根瘦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摇晃,“两千块已经不少了,足够我请你吃一顿差不多规格的晚饭。”

    她神色认真且轻快,即使知道两千块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也完全没有刻意扭捏姿态,大大方方跟他炫耀,就好像从她来到他身边那天起,她从来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是不平等的,也不会放低身段取悦讨好他。

    她唯一要的是希望他能给她作为人最基本的尊重,别像对待玩物一样对她。

    她真的用所有奖金请他在客临江吃了一顿有酒有肉的晚饭。

    和之前他带她去过的那些餐厅相比,客临江的规格略有逊色,不过已经是她在认识他之前去过的最好的餐厅了,她拿到第一笔稿费的时候,请顾嘉敏在这里吃过午饭,感谢她过年邀请她去自己家吃年夜饭。

    菜是她点的,因为今天她做东,季明谪看一眼桌上的菜系,勉强符合自己口味,也算是平日里没白疼她。

    裴灵溪给自己和他倒上酒,边吃边喝,一副资深小酒鬼的模样。

    “你不是不会喝酒吗?”季明谪眯起眼睛,指尖缓缓转动桌面上盛了红酒的高酒杯。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会喝酒,是你自己乱猜的而已。”

    她狡黠地笑笑,浅浅呷一口酒,狐狸姿态尽显,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心底某个地方又软和三分,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她的杯子,“少喝点,一会儿回去再晕车,我可不会管你。”

    她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今天高兴,也想故意呛他,“我才不信你会狠心不管我。”

    灯光洒在她身上,对面的姑娘醉意蒙蒙时眼波依然清澈,唯有那张脸一改往日清冷,多了几分娇憨,他承认自己拿她没辙。

    “季明谪,你今天特意带我去游乐场,还陪我玩刮刮乐,你是想哄我开心的,对不对?”

    从云城回来,她的情绪一直不能算稳定,偏偏他又要处理公司的事情,没时间陪她消化坏情绪。

    是那天早上,月姨送饭的时候闻到屋子里没来得及散去的烟味,察觉到她气色又差了很多,向他转述了她的近况,一日三餐倒是按时吃,只不过剩的菜越来越多,又开始熬夜抽烟,人比黄花瘦。

    从前他不清楚她的过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现在他清楚地看到了插在她心口的那把刀是什么样子,依然找不到治愈她的良方。

    “那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她认真地点点头,“跟你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很开心。”

    “为什么?”他知道她没有撒谎,于是饶有兴致地追问。

    裴灵溪垂落视线,眼睫轻轻颤动两下,重新看向他,“……因为在你身边我得到的快乐是没有负担的。”

    唯有他能给她最简单的快乐。

    不是因为迫不得已的亲属关系,更不是朋友之间需要你来我往苦心经营的交情,他给她的快乐不依附于任何特定条件,她可以接受,不接受也不会有人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

    她闷了一大口红酒,苍白的脸颊看不出醉态,人已经开始摇摇晃晃。裴灵溪拍了拍脑袋,依然晕得厉害,红酒洒出杯壁,顺着她的手指流下,她放下醒酒器,端起酒杯,动作豪迈的跟他碰杯,“季明谪,谢谢你。”

    谢谢你去云城找我,谢谢你在我生命最灰暗的时刻出现,愿意配合我演这场戏……

    “我干了,你随意。”她笑着仰头闷完大半杯红酒,眸子被酒渍浸染成浓郁的红色,灯影灼灼下,像两颗稀世罕见的琥珀。

    酒喝得太急太猛,她被呛到,偏过头咳嗽不止,季明谪放下酒杯走到她身边,轻轻拍抚她的背,被她的蝴蝶骨硌到掌心,有片刻的恍惚,最后手掌落在她发顶,醉醺醺的人儿主动抱住他的腿,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身上,心满意足地醉倒过去。

    那晚,裴灵溪是真的挺开心,那些陈年旧事只是短暂的让她沉默了片刻,后来,因为她有季明谪,便不会再被它们所困扰。

    回去的时候,季明谪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开车,自己抱着醉鬼坐在后面,她酒量不怎么样,酒品倒是好些,喝醉后便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一点不闹腾。

    回到家后,灵灵凑过来想和他们亲热,被她一身酒气熏跑,灰溜溜缩回自己的狗窝。

    季明谪被它逗笑,把她扶到沙发上躺着,摸摸她的脸颊,“下次别喝这么多,灵灵都嫌弃你。”

    醉鬼不满的哼哼,拍开他的手,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迷迷糊糊说:“季明谪,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轻声嗤笑,摇摇头,弯下腰帮她脱掉鞋子,抱他回到卧室放在床上,她自己滚了个圈,连头一起钻进被窝,季明谪怕她闷着,帮她把脑袋放出来。

    夜风卷着热浪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月影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眉睫上,跟着白色纱幔微微晃荡。

    他的心也随之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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