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中秋节和国庆又是手拉手一起来的,按理说全国统一节假日,大家都应该张罗着过节或者出去玩,裴灵溪和季明谪不是这样的。

    他们一个忙于工作,一个继续飘荡。

    咖啡馆的工作被辞退后,裴灵溪也没再去试别的工作,办公室职员她没毕业以前就干过,一级一级的画饼,一级一级的压榨,她当时因为被老员工推出去背锅,差点动手打领导,后来实在受不了那里面的各类黑话和乌烟瘴气,混了个实习证明就跑路了。

    她还是适合一个人闭门修炼。

    至于季明谪,他最近挺忙的,好像是公司今年要拓展新领域,他带人飞纽约考察去了。

    临行前的晚上,他们做完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清洗,而是依偎在一起躺在床上,裴灵溪枕着他的胳膊,潮湿的眼睛静静地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皮肤的热度逐渐散下去,凉如玉石。

    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纽约。

    “我不去,你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玩,我不跟你去。”她抓着他的手指玩,她很喜欢他的手指,骨肉匀称,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食指指侧有层薄茧,她知道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他兴许也是象征性问一下,并没有真的想带她去的打算,因为在她拒绝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她失落又觉得心安。

    理应如此,就这样吧,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不要越界,不要妄想未来……

    季明谪出差后的日子,裴灵溪又重重地跌回现实,像从前在学校那样,独来独往,不去计算几年几月,写自己喜欢的文章,读几本酸涩的文学故事,去商场漫无目的地晃荡,看一场一个人的电影,带灵灵出去放风,拍下沿途风景。

    她很高兴自己又变回了从前的裴灵溪,她的低情绪终于不会再影响到别人。

    每日三餐依然是月姨做好了给她送过来,她会按时吃饭,每一餐都拍照发给季明谪,纽约比南临的时间滞后十三个小时,所以他不会第一时间回复她,但她会在每天睡觉前给他打视频通话,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一刻钟,因为他工作很忙。

    她不在乎时间长短,就像她想要的不过是他漫长一生里的三两个冬天。

    有时,她跟季明谪讲自己今天读了那本书,或者看了什么电影,出去逛街时发现人很多,大概是假期出来玩的人,中秋夜却无话可说,她压着枕头趴在床上,看季明谪切开半生不熟的牛排,就着红酒吃下几口,他对她说:“国外实在没什么可以吃的。”

    裴灵溪就冲他笑得乖乖甜甜,让他再吃一点,感觉他吃得比自己还要少。

    他会逗她,点一支烟侧身对着窗户坐着,问她想不想他。

    她会乖乖地点点头,说想他。

    “今晚是中秋,北地的月亮圆吗?”季明谪问她。

    裴灵溪知道他的中秋还没有来临,于是,她跳下床,踩着拖鞋跑去阳台,举高手机,给他看今晚的月亮,“月亮很大很圆,月光很美,我很想你……”

    最后一句是真心话,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心思,她惊觉原来他离开以后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她只是跌回了从前的麻木,无知无觉地飘荡着。

    他就那么轻飘飘地笑起来,被烟呛到咳嗽不止,倚着桌角笑得风流又优雅。

    裴灵溪是有点懊恼的,炸起毛威胁他,“不许笑!是你自己要问的。”她其实也不明白他到底在笑话她哪一句话,是因为她夸月亮很美,还是因为她说想他。

    可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啊,月光很美,于是,她开始思念他……

    不是“每逢佳节倍思亲”,也不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只是在今年的中秋节,简单地第一个想到他,于是开始思念他。

    从前,她是不过中秋的,所以她谁也不想。

    “我也想你。”他说。

    她便安静了,心脏却在胸腔内砰砰砰大幅度跳动,久久无法平静。

    那一年的中秋夜她依然孤身一人,客他乡,却有人远在千里之外陪她赏了一轮皎洁动人的明月。

    她不知累地举着手机,看屏幕里的他,也看月亮,他也是同样的,月光透过纱帘铺在她身上,衬得她暴露在外的皮肤似锦缎华贵细腻。

    他想起一句宋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去国万里,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他也陪她过了一次中秋。

    后来的几度中秋,换他来思念她,他会想她现在在哪个城市漂泊,是否会有时差,她看到的月亮,和他看到的是不是同一轮,她,会想他吗……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她依然在他身边。

    午餐时间结束,助理过来跟他汇报下午的行程,季明谪对她说:“很晚了,快去睡觉,不许熬夜。”

    裴灵溪知道他要忙工作,笑着冲镜头挥挥手,挂了电话坐到摇椅上,睡意全无,灵灵听到季明谪的声音,一直在她脚边徘徊,见她躺下,脑袋蹭蹭她的小腿。

    起初,裴灵溪以为灵灵是只小土松,最近发现它长到常年博美那么大就不再长了,对它的品种产生了怀疑,胳膊从椅子扶手垂下去,手掌抬起又落下,逗它玩。

    灵灵很聪明,没几下就抱住了她的手,脑袋放在她掌心,哼哼唧唧想要表达什么,裴灵溪挠挠它的下巴,“灵灵,你也想他了,对吧?”

    灵灵哼哼两声,表示自己也想。

    于是她揉一揉灵灵的脑袋,垂下手,身体向后仰倒。

    月光从阳台泼进来,月色皎洁如轻纱薄雾,柔柔地落在她身上,她躺下去,摇椅轻晃,无袖睡裙裙摆随之摇曳,她闭上眼睛,希望思念的声音能够轻些,别扰了她的睡梦。

    然而,然而思念无声,她只是想他了。

    国庆假期来南临游玩的人让整个城市的交通陷入了瘫痪。

    裴灵溪最怕拥挤吵闹,索性一整个假期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除了写文,她还给阳台植物区添置了两盆花,另外购买了一台咖啡机,她喜欢浓郁的咖啡味。从前她喜欢在书房写文看书,最近爱上了去阳台小坐。

    南临短暂地放了晴,她在网上淘了一张小桌子支在阳台,坐在藤椅上写文,午后的阳光温柔且明亮,洒在浅黄色的地板上,灵灵躺在她边上听着噼噼啪啪的键盘声眯起眼睛打盹,它橙黄白相间的毛发在空气中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它可能是做了美梦,粉色舌尖吐出一小截,露出白白的小尖牙,耳朵也在动,样子可爱极了。

    裴灵溪打开摄像机,给它拍了张照片,刚按下快门键,就听到开门声,灵灵比她更快站起来,吐着舌头扬起爪子蹦蹦跳跳朝玄关处跑去。

    于是,她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她也欢快地跑出阳台,“季明谪……”

    季明谪刚拉上门,扭头就见一人一狗向他跑来,阳光在后面追赶他们,空气中微小的浮尘在她发丝间跳跃,勾勒出一幅色调明媚欢快的油画。

    蝴蝶撞进他怀里,薄翅上的鳞粉被撞得向四下散开,溢满一室波光粼粼。

    他单手环抱住她的腰,垂眼看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脸颊蹭了蹭她粉红的耳朵,挑着笑音说:“这么想我?”

    裴灵溪双臂勾着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身上,小狗一样蹭来蹭去,闻闻嗅嗅,舍不得放开他,她太想他了,尽管只是过去短短十日。

    “季明谪,下次我要跟你一起去。”她终于从他怀里扬起脸,素白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欢喜,眼角耷拉下来,清澈的眸底蒙了一层南临雨季薄薄的水汽,好似随时要落一场大雨,但他知道那场雨一定是太阳雨。

    可配上眼眶下的谭红,又无端多出些北地凉秋的悲戚来,他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比秋天更让人迷恋。

    “好,下次带你一起去。”他把她抱得更紧,吻落在她额头,往下路过她的鼻尖,最后印在她蔷薇花色的唇上,一触即发的□□将两人点燃。

    他笑得无赖又轻浮,“先说说哪里想我?”复而,又用鼻尖碰着她的,轻轻蹭着,呼吸尽数融进她的,勾出一张绵绵情网,他和她都是网下无处可逃的猎物。

    裴灵溪垂下眼睫,余光瞥见他滚动的喉结,再往下是扎紧白衬衫的腰带,黑与白的交界线处银色方扣更显清贵,她眼尖往外挑半分,是他手里握着的九支散装的鲜红玫瑰,浓郁的红张扬又热烈。

    她笑起来,手指戳在他心口,隔着白衬衫感受他为她加速的心跳,“这里……”

    话音刚落,就被他单手抱起来,季明谪把她放在玄关台上,宽大的手掌托过她的后脑勺,闭眼狠狠咬在她唇上。裴灵溪吃痛,微微蹙起眉头,抬手去推他,被他吻得更重更深。

    他的身体像一面墙、一座山,她推不动,反倒黑沉沉压过来,剥夺她呼吸的权力,沉重到她不能承受,快要被他挤压破碎。

    随着艰难的呼吸节奏,裴灵溪的身体跟着轻轻发颤,指尖收紧,抓住他的衣服,睫毛轻颤,染上薄薄水汽,睡裙下细白的双腿摩挲过他笔挺的西装裤腿。

    灵灵也在地上用小爪子扒拉季明谪的裤脚。

    季明谪终于放开她,她来不及呼吸,视线被他满脑袋银灰发丝填满,他的唇又贴上来,印在她身上,冷白的皮肤像火一样烧起来,火势快速蔓延,她仰起脸,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手指松开他皱巴巴的衬衫,缓慢地移到他肩膀上,抱住他的脑袋,用脸颊轻轻蹭他的银发,她真的好喜欢季明谪。

    一切水到渠成,她将他抱得更紧,轻蹙眉心难受的呢喃时,季明谪重新抬起头,亲吻她湿漉漉的睫毛,“还有哪里想我?”

    她仰起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也不去看他,捏紧拳头砸在他身上骂他,“季明谪,你混蛋王八蛋!”

    他轻飘飘的笑,解下绑玫瑰花的红色丝带,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粗粗缠绕两圈,打了个活动结,“还有更混蛋的事……”他抱起她去卧室,踢上门,把她放在床上。

    外面日头还高,他拉上白色纱帘,倾身吻下,和她纠缠、厮混在一起。

    爱是南临的雨季,空气潮湿、闷热,喷洒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尾调是黏腻。

    结束时,太阳掉下来几寸。

    她累到几乎昏迷,长发湿乎乎的,凌乱铺在被子上,脸颊晕染的桃粉色在欢愉退潮时散尽,留下苍白的底色。

    阳光被纱帘过滤后只剩下柔和的暖调,在她眼尾晕凝聚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他抬手,指腹碾碎了那颗小小的琥珀。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他的身影落在其中,并且填满所有空白。

    “疼吗?”他握抓起她纤细的手腕,轻轻摩挲那条鲜红的痕迹,红绳在中途被她挣散,胡乱挂在另一条手臂上。

    “不疼。”她摇摇头,平躺着仰视着他,抬起手对着他,他把快烧到尾部的香烟递到她两根细长的手指间,她夹住,咬住烟嘴慢慢吸上一口,过肺后吐出一圈烟雾,让他再看不清她清艳的眉眼。

    他对她的爱和欲被她指间的香烟再一次点燃,于是再一次攻城略地。

    裴灵溪身子往床尾漂移而去,烟灰自她指尖落了一路,她来不及反应,便感到拥挤,像高峰期的地铁车厢,有人闯过安全距离,挤入她的地界。

    独木渡海,他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又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让两人置身在云端。

    这场连绵晴雨在暮色初起时彻底结束,裴灵溪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先看到那把被他们遗忘在玄关处的玫瑰花,花杆偏粗偏长,花朵偏大,保留了部分叶子。

    她拿起一支花凑在鼻尖嗅了嗅,很浓郁的玫瑰香,没有刺的玫瑰,她想起来——原来是最近很火的拂苏玫瑰,止不住地开心,扭过头去看他。

    “过来。”季明谪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靠坐在沙发上,嘴里咬着烟,已经观察她很久了,朝她招招手指。

    她抱着九支长玫瑰走过去,花放在茶几上,和他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头发没有吹,还有些潮湿的发尾从他手背划过,留下一道水纹。

    季明谪从西服口袋掏出一个银色小方盒递给她,“补给你的中秋节礼物。”

    裴灵溪接过来,盒子上面印有一串浅金色的英文logo,是她前不久了才解过的牌子,算首饰界的高奢品牌。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扇形的珍珠贝母耳环,她想起之前他送给自己的那条珍珠项链,正好配套,她大概猜到他为什么总是送自己珍珠饰品,不由得弯眼笑起来,“好漂亮。”

    “戴上试试。”季明谪取出一只耳环,要帮她戴。

    她的耳洞是大三时候在学校美甲店新打的,平时在家不怎么戴东西,耳洞很小,裴灵溪怕他弄疼自己,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耳环,“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肯定没做过这种事,一会儿再弄疼我。”

    季明谪躲开她的手,取下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挑挑眉毛,不正经的语气问她:“哪次真的让你疼了?”

    这人嘴里总是没个正行,裴灵溪佯怒瞪他,犹犹豫豫偏过脸侧对着他,还不忘叮嘱他,“你别使蛮劲儿,我怕……”

    “好了。”她的担忧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帮她戴好了一只,拿起另一只,“另一边。”

    裴灵溪呆呆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反应,被他抬手掰过脸,两只耳环都戴好后,季明谪挑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满意地评价,“真漂亮,勉强配得上你。”

    她抓住他的手指挪开,坐直身子,对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式夸赞感到羞耻,笑说:“设计师要是听见你的这番言论,估计得和你打一架。”

    季明谪笑而不语。

    她也不说话了,低头抠着盒子上的logo,在心里琢磨不该琢磨的事。

    季明谪刮了下她的鼻尖,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搭在沙发扶手上,“怎么不说话了?”

    裴灵溪知道自己不应该刨根问底,不管是基于他们畸形的关系,还是她的初衷,她都不应该去好奇他的未来和过去。

    可是为什么她控制不住,和他在一起时间越久,她越是控制不住好奇和渴望,渴望离他更近一些,渴望了解他的过去,即便他们根本没有未来。

    “想问我为什么手法会这么熟练?”季明谪戳破她藏不住的心思。

    “不……”她下意识想要否认,对上他半笑半冷的眼,想到那晚的教训,于是闭了口,抿着唇不言语,算是默认,她答应过他不会对他撒谎的。

    “是因为我的母亲。”季明谪搂过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偏过脸嘴唇贴上她的耳朵,声音低沉又充满诱惑,“想听听她的故事吗?”

    “……想。”她不再掩藏自己逾矩的心思,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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