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灵溪回到场内,没有再去找张晨他们,独自坐在吧台这边点了杯自由古巴,三个女人走过来,坐到她边上聊天。
她们没见过她,她也不认识她们,只是对她们的谈话内容感兴趣,于是,便认真的,安静的听着。
粉色朵拉发型的女人一身豹纹辣妹装,眼妆细光闪闪,细长的两根手指捏起马天尼杯,啜一口红色酒液,笑容甜甜的,“季总应该有一年没换人了吧?”
黑长直蓝色长裙的女人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可不是嘛,听说那位新人还是个工科院的学生妹。”
“这些圈子里谁不知道。”另一个卷发港风美女说:“说点新鲜的。”
粉头发女人叹了口气,“季总也没带她出来过几次,我们连她面都没见过,能有什么新鲜的事,你倒是说说看。”
港风美人笑了笑,红指甲搭在吧台上,往场子内扫了一圈,“你们说她今天来没来?我还真想看看能忍受季总那些恶趣味这么长时间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另外两个女人也跟着在场内寻找,很快就收回目光,粉色头发女人说:“我也没看到她,听说她是个病美人,穿着打扮也挺特立独行的,应该很好分辨,要是来了,咱们肯定能发现。”
裴灵溪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一眼,她今天特地从衣柜里选了身没有穿过的裙装,绸缎面料的红衣白裙,长袖长裙,一如既往不露肤,却更显矜贵优雅,发型是最近网上很流行的中式盘发,妆容也比之前精致许多,耳饰是季明谪送她的珍珠耳环,小巧又精致,整个人看上去确实和平时风格相去甚远,也不怪她们认不出她来。
“要不我们来猜一猜季总大概什么时候会换人?”这话是粉色头发那个女人说的。
“我赌最晚今年年底。”黑长直女人笑说。
“那我赌一个月。”港风美女摇晃着红酒杯。
“你们都赌这么长时间?”粉色头发女人咽下一口酒,“好吧好吧,那我就赌两个星期吧。”
说着,几个人同时笑起来,裴灵溪手掌托腮看她们笑得前仰后合,也跟着弯起唇角,收回目光,刚端起酒杯喝上一口,今晚的主角总算登场了。
季明谪是从公司过来的,还没进门,张晨就闻到了消息,丢下刚开的牌局起身去迎接他,“寿星,您老可算来了。”
季明谪躲开他的拥抱,和上前欢迎他的人群寒暄了几句,目光却不落在他们身上,满场子找裴灵溪。
“让你帮忙照看的人呢?”人太多,裴灵溪游离在人群之外,季明谪没有找到她,于是问张晨。
张晨没有他高,踮起脚尖在人群里搜寻,更找不到了。
最后,还是季明谪先发现了吧台边的醉猫,全场人都围着他转,她却故意置身事外,等他去找她。
他拨开人群,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停在她身边,抬起胳膊,曲起手指没好气地敲一敲吧台面。
她像是才发现他的到来,慢慢转过脸,弯起眼睛露出惊喜的笑,“你来了。”
他一只胳膊压在台面上,俯身瞧她的眼睛,语气凉凉地说:“一个人躲这儿做什么?”
“没有躲,是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她仰起脸,故作委屈地看着他,眼睛里分明尽是狡黠。
他笑了笑,直起身子,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扶她跳下高脚凳,“跟着我,没人挤你。”
裴灵溪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走入人群。
part正式开始,满场衣香鬓影,钢琴曲欢快地流淌,高跟鞋和皮鞋的哒哒声在人群间穿梭,来来往往向寿星敬酒的人把他们围在中心。
他们每个人嘴里说出意思大差不差的寒暄词,最后敬上一杯酒,笑眼含三分打量在裴灵溪身上一扫而过,被她捕捉到目光的人讪讪一笑,略微点头算作问好,没人过问她是谁,也没有人主动和她寒暄。
刚才押注她什么时候和季明谪分手的三个女人各自挽着一个男人胳膊,趁着男人向季明谪敬酒时,女人们的目光落在她被季明谪抓握的手上,再慢慢上移,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神色不屑的扭开脸。
裴灵溪不仅看到了她们,也看见了那个叫“清河塔塔”的网红,她一直是一个人,被周围的人挤出去,根本没机会给季明谪敬酒。
她转脸看向季明谪,下意识抓紧他的手,季明谪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转头对上她的眸子,偏下身把脸凑近她,坏笑着打趣说:“你不敬我一杯?”
裴灵溪眼尖往外挑了挑,他们周围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人,她贴到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么多人都要敬你酒吗?你一会儿会不会胃不舒服?”
“心疼我?”季明谪好心情的勾起唇角。
“……”裴灵溪小声嘀咕,“我只是怕万一……”
“那就不喝了。”
季明谪转脸高声对围着给他敬酒的人群说:“感谢大家来捧场,咱们一起走一个,然后大家随便玩。”
众人异口同声笑着祝他生日快乐,场面之所以壮观,像古代皇帝过寿,要让八方来贺。
裴灵溪差点忍不住拍照记录,幸运的是她今天没带相机,不然一定会有人看穿她是另类的。
季明谪把杯子里余下的酒全喝了,灯光下,用眼尖瞥她,流彩万千的眸子尽是逗弄的意味。
裴灵溪恼羞成怒,又不好发作,另一只手悄悄在他胳膊下使坏地掐了下。
有人换了首更加欢快的音乐,热闹的气氛达到高潮,无人察觉到他们之间暗地里的较量。
“明谪哥,快过来坐,都等你们呢。”张晨揽着一个小美女回头冲他俩说。
季明谪把酒杯放到侍者端来的盘子上,和她一起走过去,十几个人围着四张长沙发或坐或站,她和季明谪坐一起,旁边是宋淮显,张晨在左手边的沙发,其他人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叫不上名字。
张晨提议玩传纸牌游戏,游戏规则比较不入流,季明谪面无表情拒绝,“换一个。”
张晨似笑非笑看向裴灵溪,起哄说:“今天是明谪哥生日,还是嫂子来决定怎么玩吧。”
周围人目光纷纷投向裴灵溪,都是看戏凑热闹又不敢瞎起哄的。
场子里彻底活跃起来,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哈哈大笑,裴灵溪内心深处对这种场合的不适应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在过分热闹的地方,扮演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不想再做参与者,可是今天的场合不同,出门前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扫兴,于是笑了笑,转脸看向季明谪,询问他的意见,“你想玩什么?”
季明谪抖抖烟灰,故意逗她说:“自己懒得拿主意,就来为难我?”
分明是他们借他的由头为难她好吧。
“……不是。”裴灵溪低声说:“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季明谪低低笑了声,没再为难她,“你之前参加同学聚会都玩什么游戏?”
裴灵溪很少参加集体聚餐活动,为数不多的两次是顾嘉敏过生日,和一堆人玩过“左三右四”和“法官判案”的酒局游戏,和刚才张晨提议的成年人游戏比起来太过清水,她眼睛扫了一圈周围衣冠楚楚的人群,并不觉得他们会喜欢这个游戏。
季明谪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手臂虚虚搭在她背上,把人圈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说:“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今晚你说什么,大家就玩什么。”
裴灵溪被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心底的那份无措仓皇渐渐淡去,她鼓起勇气问张晨,“有骰子吗?”
“有!”张晨笑着喊人找来一副骰子,问她玩什么?
裴灵溪刚说完名字,大家就都知道游戏规则了,根本不用她多讲,但光喝酒没意思,张晨起哄稍微改变一下游戏规则,输的人也可以做一件全场人做不到的事情抵酒。
这个提议好,大家都没意见,季明谪幽幽注视着弯腰给大家发骰子的裴灵溪,也没有拒绝。
游戏开始,第一轮季明谪做法官,他喊的点是“6”,只有张晨一个摇中了,开局就连喝六杯,人越喝越兴奋,嚷嚷着再来。
第二轮裴灵溪当法官,她看了看季明谪,小心翼翼喊出“1”的数字,大家都笑她太保守,放开玩嘛。
季明谪看穿她的心思,淡淡一笑,揭开骰盅,裴灵溪看到他的数字不是“1”,偷偷扬起唇角,听到张晨笑着抱怨,“我今个是怎么了,这么点背。”喝酒的又有他。
游戏继续,裴灵溪也被罚了几杯酒,有点儿晕乎,轮到她做法官,她甩甩脑袋,伸出一把手指,嘴里却喊着“6”,大家都笑起来。
这回谁也没中,按规则法官要自罚六杯,裴灵溪伸出两只手端杯子打算一次性喝两杯,被季明谪抢先拿走一杯。
宋淮显趁机会打趣他,“哎哎哎,不带这样玩的,你要当护花使者也不能耍赖。”
“谁说我要耍赖了。”季明谪偏过身和裴灵溪面对面,抓住她握酒杯的手绕过自己的手臂,众人皆是一惊,张晨酒都醒了大半,一脸坏笑地盯着他们。
裴灵溪也被吓得清醒了,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愣着做什么,一起喝。”季明谪笑着对她说。
周围人也开始起哄,“喝一个!喝一个!”
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裴灵溪感觉自己的耳朵和脸在发烧,很烫很烫。
“嫂子,快喝呀,不然你可要一个人喝六杯了。”张晨笑着好心提醒她。
是了,全场没有其他人有和他喝交杯酒的机会,裴灵溪清楚自己的酒量,要是真的连喝六杯,她铁定立即醉死过去。
在一片起哄声中,裴灵溪凑过去,咬住杯子,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冷不丁撞上他缓慢上移的视线,她的手随着心狠狠颤抖了下,酒液洒出些许在她手背上,是凉凉的,于是,她以为烈酒可以降火,一口气喝完杯中酒,心跳得更加仓促。
耳边大家起哄的声音也更大了。
裴灵溪垂下眼眸,装作若无其事取下和他缠绕在一起的胳膊,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
“交杯酒都喝了,接下来该是什么流程了呀?”张晨看热闹不嫌事大,游戏也不玩了,扭头问身边人,余光有意无意往她身上瞄。
裴灵溪经不起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看热闹,不安和焦躁同时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暗暗收紧手指,无措地望向他,恰好他也在看自己,于是她更加心慌了。
季明谪一把抓住她捏着自己裙摆的手,拉她起身,对大家说:“该跳舞了。”话是对所有人说的,他的目光里却只有她一人。
裴灵溪不懂怎么会有人的生日宴要跳舞,可她还是随着他一同步入舞池。
优美的华尔兹舞曲缓缓流淌,场内其他声音逐渐消失,入目皆是男人邀请女人一起跳舞的场面。
季明谪也和他们一样,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像个电影里邀请别人跳舞的绅士一样朝她伸出另一只手,“美丽的女士,不知我是否有幸和您跳一支舞呢?”
在她眼里,他和他们又是不同的,裴灵溪忍不住开心的笑,把手交到他掌心,他轻轻握住,她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他肩头,踩着乐点跟随他的节奏起舞。
一进一退、旋转、移步,他们配合得极好,仿佛天生的恋人。
“跳这么好,以前学过?”他微微诧异。
“之前大二的时候体育课选修,我选了拉丁舞,有一段时间,老师教我们跳华尔兹。”
他笑了笑,目光里满是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那也算是很有天赋,短时间能跳这么好不容易。”
她仰起脸看进他的眼睛,嘴角挑起笑意,一点不懂得谦虚,“谢谢,之前我们老师也是这样夸我的。”
他笑得更加灿烂,扶在她腰间的手松开,另一只手抬高。
裴灵溪会心一笑,原地转圈,后移一大步,又贴近他,手搭在他肩上,像一只灵巧轻盈的蝴蝶,围着他走位,时而靠近他,时而远离他,她是一场忽明忽暗的梦,季明谪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拽,她猝不及防向他扑过去,被他手掌扶住腰身,她抬眼,再看不见他清隽的眉眼,入眼是他分明的下颚线,过分近的距离,她的心砰砰砰胡乱跳动着。
而他依然在舞曲中沉迷,牵引着她的步子,凑到她耳边低语,“专心点,裴小姐。”
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踏错步子,不小心踩到了他的皮鞋,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原谅你。”
裴灵溪真的很想打他,鬼话连篇的坏男人。
钢琴曲依旧在响,周围跳舞的人却一个接一个停下来,目光纷纷聚焦在他们身上,像舞台上的聚光灯跟着他们移动,浅灰西装的男人握着红衣白裙的女人翩翩起舞,他们沉浸在舞曲当中,目光里只剩下彼此,他进她退,她躲他追,如影随形,像一场浪漫绝美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注定要彼此交缠一生一世。
舞曲的最后,裴灵溪灵巧地转了个圈,又回到他怀里。全场拍手叫好,他垂下眸子看她的眼睛,她笑得明艳动人。
察觉到大家都在看他们,裴灵溪垂下眼睫,就要起身,季明谪拉着她的手转了半圈,他向她弯腰作王子礼,她轻微顿住,立即一手微提裙摆,一手轻抚心口,半墩下身子,回他一礼。
场内再次掌声雷动,他牵起她的手边走边回应周围人的恭维或者生日祝福。
裴灵溪的局促不安随着舞曲的结束消失不见,她侧过脸望着身边的季明谪,觉得他不像是过生日的寿星,而是新婚宴上答谢宾客的新郎。
那一夜,她满眼是他,满心欢喜,忘却了所有烦恼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