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气变得喧闹起来，宋嘏躺在榻上不免也受了些许影响，拿开压在眼睛上的手帕。

    两个时辰的休息让他恢复了精神，凌晨时分北池走后，他和衣躺在榻上，脑子里总是回响着北池用不解的腔调说出的信息，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经历在不同的人眼里是不一样的，但是傅大人不一样，他的故事从每个人的嘴里说出来都是一个样子，幼小丧亲，跟着流民一路乞讨，如果不是被纪老先生收养的话或许早就在流亡中丧失了性命，而让天下人所广知，则是去年春闱时他写的《治国论》，成为新科状元后宫里单独召见了他，于是就有了当朝最年轻的尚书郎。”

    其实大部分权宦都能感到不对劲，但却没人能探查到这位傅大人的秘密,因为他太透明了，从被收养送入国子监后几乎在所有眼线下长大。

    宋嘏知道，问题大半出在他成为流民之前以及当时皇上的一个召见上，但这些东西显然只有傅溱本人和皇上知道，而现如今傅溱得皇上青眼，众人只好装聋作哑，就如每个朝代都有的密辛一般，只要无害，则无人见过。

    “啧。倒是挺神秘的。”想着想着睡过去的世子早上一醒来便觉得十分头疼，两家府上离得如此之近，看来是有人不想让自己装聋作哑。

    “既然敌在暗，那不如就遂了他的愿，正好我也想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傅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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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宵后的大街依旧热闹，宋嘏穿梭在西街的人流中，浅蓝的布料衬得世子更像一个游戏人间的小少爷。

    “趁着还没有多少人打探到我的消息，先去给自己兜个底，”

    宋嘏一边躲过青楼姑娘们扔下的花苞香囊，一边向着西街最高的酒楼走去。

    “九楼”

    宋嘏站在九楼的大门前，北池说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情报交流地，“金钱换金钱，消息换消息”，这是九楼的规矩，也是整个京城情报线的运行规则，宋嘏扬起嘴角，作出信心满满的样子，抬腿进入了这座消息与金钱堆砌出来的大厦。

    “听说了吗，北燕王世子府离傅府不过几里地的距离。”

    “怎么，你想知道赵侍郎喜欢什么样式的东西？”

    “话说公主府要办诗会，都会邀请哪些大人小姐你知道吗”

    ......

    甫一踏入九楼的大门，喧闹的声音就变清晰了许多，嘈杂的交谈声里都是各家情报负责人在互相试探。

    宋嘏不用特意去和他人对视，他知道作为一个贸然闯入的生人，无数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早已在自己一只脚踏入此处的时候便紧紧地盯住了自己，暗处的眼睛他挖不出来也没必要去挖，他要一点一点用他们做自己的剑。

    “小公子，走错了？”有人停下了交谈，打量了一番，浅蓝长袍，目若点星，长得好生俊俏，完全不像他们这些常年隐匿的情报贩子，眉眼和气质都太过惹眼了。

    “大哥，这你就看走眼了，小子不仅没来错地方，还要在这里吃上最好的酒，就是不知九娘是否看得起小子手里的消息了。”

    一言乍落，无论是在询问什么，大家都默契十足地停下了自己的事情，齐齐将目光投向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买卖情报的不会有人不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但很显然这个消息不是他们支付得起的。

    在这栋楼里，“找九娘”这三个字意味着一条从未出现在京城情报网里的消息即将横空而出，也意味着一字千金。

    人群静了不过片刻，很快大家便继续自己的交易与试探，宋嘏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之前来搭话的大哥，那位大哥看他确实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不由暗自后悔怎么没沉住气上来搭话了，但表面上还得和和气气地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是小的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了，以后你有事尽管到这九楼来找小的，其他我不敢保证，但这消息我这是保真的。”

    说着从身后取下一块玉牌递给宋嘏，上面刻着卫字，宋嘏突然想起北池说九楼中最保真的消息一定是卫家的，不由感慨机缘巧合。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卫大哥。”

    很快便有人前来引导宋嘏向其他方向走了，他知道大概是这座九楼的主人九娘的手下，于是道了谢便转身走了。

    “卫闵，你就这样把卫字牌给出去了啊，万一那小子根本是来凑热闹纯唬人的呢？”有人凑过来问。

    卫闵，也就是刚刚那位大哥，摇摇脑袋，说：“我不会看错的，这位应该是主子那种存在，不是我们这等人能随意小瞧的。”

    说完卫闵向楼外走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听不真切。

    “话说卫老九的主子到底是谁，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过关于自家主子的事情，他好像什么消息都卖啊”

    “我一直以为卫家是单干没有主子，听他今天这话倒像是自家主子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莫非是......上面那位？”

    “呸呸呸，快住嘴吧，这是我们能随便猜的吗”

    “对啊快别胡说海说了，卫老九平时消息不贵还保真，甭管他主子是谁，我们都得礼让三分。”

    在这种全是江湖的地方，讨论他人的声音都会很快淡下去，因为大家干的都是稍有不周就要掉脑袋的事，还是尽快将自家主子安排的任务完成交差比较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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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嘏跟着引路的小二往楼上走，九楼并不是一座九层楼高的楼，它只有三层，但还是在西街上独树一帜格外显眼，大概是顶层设计的原因吧，宋嘏记得这九楼顶层就像一只凤凰从一侧向另一侧飞去，正好将整个屋顶封起来。

    “这九娘倒是找了一个顶好的工匠团队”，宋嘏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很快便看见小二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客人，九娘有请。”

    宋嘏点点头，迈进房门，看见帘子后一个女人坐着，便停下脚步面对女人在的位置，挑了挑眉：“九娘，在下诚心相见，您遮遮掩掩的，不太好吧。”

    “怎么，世子要和小娘子一般计较吗？”

    宋嘏也不至于太惊讶，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反而更加方便，不过有一点，

    “我可不和小娘子一般计较，但我得说，这次的消息得让九娘本人来要呢，小娘子你，还是好生休息吧。”

    话说完，宋嘏便扭头要走，身后女子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廿四日丑时，九娘邀世子此处见，今日实在突然，还望世子见谅。”

    宋嘏记着这女子说的日子，利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