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动。
万菁心思意念里只有这一个词。
触动。
她被海东青与赤的羁绊深深触动了。
与此同时，
她也感到了无比严峻的危机。
赤对海东青的情感是极致的纯粹。
这种纯粹让万菁触动，
也让她感觉到极致的危险。
一旦她并非海东青的事实败露，
赤那颗最极致的赤诚之心，定然化作最可怖的烈怒。
摆在万菁面前的，是个生死攸关的抉择。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万菁想要同商会扳手腕，她也如同当年的海东青一样，深刻地认识到自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台。
倘若利用赤的情感，他以及湮灭会成为她最有力的助力。
她将戴上海东青的面具，在刀尖上起舞。
倘若不打算利用，赤就是万菁最大的威胁。比帝国和商会更加危险。
她需要深思熟虑。
暂且搁置一边。
万菁望着暖光的灯带。
尽管有了这些记忆，她对海东青的了解还是不全面的。
梳理一下这些记忆里的要点：
1.帝国的记忆缺失了。可能是被刻意抹去，也可能是海东青没有给赤，她不愿意赤了解那段记忆。
从记忆内容得知，她曾在帝国之行前在赤那里存放过记忆。而后来的商会之行前也存放过。
应当是帝国与商会有读取记忆的能力，为免暴露，而提前把记忆取出。
从这一点看，也可能是帝国那段记忆不需要保密，商会知道了也无妨。
2.海东青是4848号实验体，为承载某人的记忆而生。加上记忆最后海东青的那句“它看见我了”——
万菁头皮发麻。
她有了强烈的预感。
“某人”，即她，万菁。
大概率，只有极少数玩家是用实验体承载的。
而实验体本身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比如，能觉醒特别天赋。
像叶杰那样。
他的特别天赋，化作红泥，可以让击杀他的人获取隐藏天赋。
至于海东青口中的“它”，自然是这个世界的某种存在。
抗衡它，可能正是海东青与赤的目的。
3.湮灭的目的。
万菁在记忆里看见过赤给海东青看的那份详细报告。
湮灭明面上是个反抗帝国的组织。
湮灭认为帝国有意隐瞒了伦纳综合征的实际情况，从而理所应当地不作为。这样人类迟早灭亡。
帝国通过人为清理已经发病以及潜在的伦纳患者，来掩盖伦纳综合征的实际情况。这正是清道夫的工作。
因而湮灭制定了除垢计划，要摧毁帝国与商会清理伦纳的力量。
让伦纳综合征大规模爆发，从而引起公民的注意。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目的，也是用来凝聚各位赴明者的理想。
实际上的目的，万菁暂时不知道。
海东青究竟打算如何反抗帝国，如何反抗她作为实验体的命运？
4.晏筝与叶杰，原来都与海东青有着颇深的渊源。
晏筝说过的话，一句句浮上心头。万菁想象不出，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我是晏筝。刚才的‘星斗气，郁峥嵘’是我兵团的口号，喊过以后，你们俩未来两年时间就由我带了。”
“48，你很特别。”
“欢迎来到流亡者的熔炉。奥普莱顿将成为你们的家。”
“因为我进军校时，抽中的入学考试也是这个任务。”
“这是贝伦星团的特产，我特喜欢。诶，不过你们两个小孩，不许喝。”
“48，你去过平凡星系吗？”
“贝伦星系，曾经是我的故乡。”
“4848，你愿意加入48小队吗？”
“因为我带领的部队，从来都是全数阵亡。”
“回家。”
……
万菁打开游戏界面。
【隐藏天赋·浪子回头】：
浪子回头金不换。孩子啊，你的身后，总有人在等你！
你有三次回档机会，可以回到该次进入游戏的时点。
但由于人类世的特殊性，回档将会带来巨大的代价。
请切记，一旦使用该技能，你的命运就将彻底与人类世绑定。
人类世有您，千万世有幸！
（敬礼！）
像素风的金色小人在立正敬礼。
万菁盯着这些文字。
“可以回到该次进入游戏的时点”，注意，只能是“该次”，之后就不行了。
床头柜上的投影时钟，23：33。
0点退出游戏。
她还有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做决定。
张旷的尖利叫声仿佛还在耳畔：“游戏！这只是游戏啊啊啊啊！”
万菁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游戏，但退一步讲，就算这里当真是个真实的世界，与她又何关呢？
这里的人生生死死，与她何关？
她要做的始终只是活命，然后赚钱还债。
23：45。
回家，回家。
一个二个都说什么回家。
可恶。
这里不是她的家。
要回家，自己回来。
【确认要使用隐藏天赋·浪子回头吗？】
【是】
【浪子回头成功启动！剩余回档次数：2】
【人类世将铭记每一位无名英雄！】
身遭的一切仿佛幕布被扯去，意识在洪流里逆流而上，遮天沙暴，冰冷深海，蓝色铁屋，金色大厅，血色玫瑰，瑰丽星云，蓝绿残泡……
失重，天旋地转。
“……一切美好，只是‘黄粱一梦’，你会贪恋梦中的美好吗？”
呓语喃喃。
万菁试图睁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试图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我……警告过你，抛弃一切不必要的情感。”
谁？
“生存当头，情爱难顾。”
“情感于你何用？”
“……你终会后悔的。我在终点等着你，看着你。”
“祝愿着你，得偿所愿，死得其所。”
色彩如急停的高速列车，滑行一段距离，刹住。
万菁站在餐桌前。
面前是全息投影的葛岚。
对面是同样站着的晏筝。
窗外，是棕绿色的星云。
二人都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万菁望着晏筝，有一瞬的失神。
随即笑起来：“谢谢帝国防御军对我的赏识，不过我不想去～”
葛岚与晏筝的反应同之前一样，葛岚被呛，晏筝偷笑。
葛岚说了客套的话：“好，我会转达。简而言之，欢迎你的加入。商会付钱，我们负责胜利。天色将明。”
全息投影消失后，晏筝招呼万菁坐下继续吃。
桌上是万菁点的平凡法棍与平凡河粉，以及晏筝的炒粿条。
万菁依言坐下。
湮灭那边好解决，她只需要确定晏筝的身份，告诉湮灭即可。
但她不能直接开口问，因为她们被混沌监视着。
对暗号也不行。
……需要加密的通讯，或者——隔绝混沌的监视！
渡鸦！
喊渡鸦来就行。
不过，她没法告诉晏筝她需要单独和她说话。混沌听见了，后面还断联了，就直接暴露了。
那……只能晏筝单独的时候，万菁去叨扰了。
晏筝看万菁吃得忧心忡忡的，主动找话：“48，你去过平凡星系吗？”
万菁抬眸，沉静道：“因为长得像人类故乡银河系，而被以‘平凡’命名。我没去过，但听见平凡二字，便总会想起银河系边缘来。”
晏筝的眼眸里掠过些微不易察觉的怔愣。
万菁接着道：“我在687新区长大，曾浪迹于星系间。”她看着晏筝，“晏姐，你为何而战？”
晏筝看着她。
万菁透过她双眼看见了不一样的晏筝。
不是帝国防御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
而是那个跌坐在沦陷故乡的少女。
晏筝很快敛色：“为了活着，为了让更多想活着的人活着。”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眼里只有自己……我曾付出一切，只为守护一人，但那人已然离去。之后，我……弄丢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万菁说。
晏筝有些讶异。
万菁认真道：“但我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情，我发现自己仍会愤怒，并且是出离的愤怒。
“我明白了，我不是失去了‘喜怒哀乐’，而仅仅是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为谁去产生情绪。
“现在，我知道了。
“晏姐，我和你一样，为了活着，为了某人的承诺，为了某人的执念。”
晏筝垂眸。
片刻沉静。
“48，我和你不一样。”
晏筝平静道：“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只有我自己。即便是如今，我也只是为了自己活着。为了让想活着的人活着，是我额外的追求。但你48，我们虽然交流不多，但我知道，你的内心从来不曾有过你自己的位置。”
万菁有些惊讶。她不知道海东青是否是晏筝说的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晏筝所说的，没有自我。
晏筝敛了神色，浅笑出来：“好了，今晚就是想带你放松一下心情，别说这些沉闷的。”
万菁扬眉：“哦？那换个话题，晏姐，你觉得叶杰那孩子怎么样？”
“……说到这个，有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你和叶杰很特别，新人任务之后，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叶杰是雄鹰，你是孤狼。雄鹰和孤狼是我们的…黑话，雄鹰指的是天生拥有天赋技能的人，孤狼则是可以后天获取技能。不论哪一种，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商会决定让你们加入48小队，也就是清道夫部队，归属于我麾下。
“但这是商会的意思。
“你可能听说过，我一直以来不收新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广为流传的一个，是因为我所带的队伍，从来都是尽数牺牲。
“因而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把你调去其他部队，你可以自行选择想去的部队。
“我本人在此正式地向你发出邀请，
“48，你愿意加入48小队吗？”
万菁沉静回应：“我愿意。”
晏筝显然有些吃惊。
万菁知道她是奇怪她为何回答得这么干脆。
“晏姐，其实今天以前，我已经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这并不是随意做出的决定。
“如我方才所说，我不仅是为了活着，也是为了某人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