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乐缓缓起身,走过去。
却见司泽仰头自己喝了下去。
云长乐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站起身:“二公主,不要考验人心,人心是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不要真正信任何人,就算是你的贴身侍女,景家那小丫头,或者是司泽。”
云长乐有些不解:“为何……”
司泽轻笑:“我现在对公主温声细语,眉目和善,来日也可对公主冷言冷语,刀剑相向,人为了利益,什么也干得出来。公主莫要被往日假象,冲昏了头脑,就如云轩,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转过身,掀起帐帘,云长乐只觉得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凉入骨髓之间。
“记着,若无所求便无所失,千古皆是此般道理;若无所欲便无所期,到底不过福祸相依。”
帐子外风雪相依,与那各个帐子上悬挂的红绫相衬,雪愈发皎洁,红绫愈发鲜艳。
云长乐走过去,立在司泽身侧:“殿下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司泽闻言轻笑一声,放下帘子:“我可没抱希望在你身上,不过是红尘太寂寥,寻个乐子罢了,别当真。”
云长乐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被冻得有些泛红的指尖:“不会的。”
司泽坐回榻上,靠着墙侧躺着:“若是我想要那帝位,只需轻轻松松三两下子,可我不是当皇帝的料,你是。”
云长乐转身,回首:“我不是。”
司泽玩味地笑笑:“你看着畏畏缩缩,确实不像是个当皇帝的料,不过……多少皇帝不都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才有后来功绩。没有人生来就是当皇帝的料,你难道,不想试试?”
云长乐低下头,手指攥紧了袖口的衣料:“我不知道……”
司泽挑眉,道:“你这样的人,来日必会干干净净端坐庙堂高台,名垂青史。”
云长乐轻轻摇摇头,朱钗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女子不入史册,怎可——”
“荒唐!”司泽打断她的话,狠狠盯着她,“女子不能入史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难道天下女子都甘愿待在宅院之中,感恩戴德?!你来日若是登上皇位,甘心看天下女子受你母妃当年的苦吗?!”
司泽勾起一抹冷笑。
云长乐一怔,随后眼眶泛红。
母妃常说,这辈子若是能再看看宫墙外的风景,便无憾了。
“长乐,宫墙太高了……母妃怕是出不去了。”
她常常仰望冷宫那一角天空,有时那里有燕雀掠过,母妃便看着燕雀早已消逝的影子出神。
“我……”云长乐垂眸,没有说话。
云长乐觉得自己还是太怯弱了,竟然连替母妃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罢了,歇息吧,明日还要去敬茶。”
风吟主殿外,华灯初上,月华如练,洒在琉璃瓦片上,泛着银辉。
殿内烛火微动,帐中一个头发斑白的男子正看着窗外,不语。
忽然,太监如玉跑进来:“陛下,太子殿下他…他来了,就在门口候着,您看……”
白发男子无力点了点头,声音干哑:“总归要来的…叫他进来,你们都退下……”
“诺。”
如玉低着头,转身冲一旁立着的宫人招了招手,他们忙不迭退下了。
云轩大步流星地走进寝宫殿内,看见榻上苟延残喘的云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父皇,身体可无恙?”
云卓冷哼一声,又猛烈咳嗽起来:“你个逆子,咳咳咳咳……”
他干枯的手,无力地捶打着被褥,眼底的血丝愈发明显,脸上苍老的痕迹触目惊心。
“父皇,您且就做您的太上皇,这声朕,该轮到儿臣叫了吧?”云轩说着,将手伸到帷幔内,掐住了云卓的脖子。
云卓的眸子骤缩,发白的嘴唇抽动着:“无、无耻,长、乐……”
云轩松开手,活动了下手腕,坐在塌边,冷笑:“还想着您的好长乐呢?她如今进了司泽的门,您觉得……活理有几成?若是她勉强活下来,就以我好皇妹的学识,能活几日?”
云卓感觉脖子仍被人掐住了般喘不过气,他怎会,他怎敢?!
云轩从紫木棋盘中端起一碗药,里面盛着黑黄色的药。
云卓艰难地往后缩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碗药。
云轩轻笑,把碗硬生生塞进了云卓的唇齿之间,随后掰开他的下颚,把药灌进去。
“父皇,您我如今在一叶小舟上,若是我死,您也不要想着活。可若是你死了……于我而言,整叶舟便是我的了。”云轩嘴角带笑,把碗甩在地上,快步离去。
只留云卓在帷幔中,长叹。
他那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抚上龙椅上的一串串雕刻。
风水轮流转,命运无定数。
忆昔当日,自己一杆银枪,亲自领兵上阵,英姿勃发,功冠三军。
身侧有佳配淑妃,温婉贤良。
打破漠北,坑杀无数大漠士卒,四方臣服。
如今……
竟被自己的儿子,软禁在这殿内。
年少不再,青春不再。
淑妃惨死冷宫之中,皇后暴死,贤妃自尽,贵族权臣满门抄斩,云长乐和亲漠北。
朝野上下一片死寂。
可笑,可笑!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放声大笑。
刚迈出殿外的云轩听见,微微皱眉,随后跟着宫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