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小姐,最后一晚我可以在你床榻旁伺候吗?”
沈知樾本不想答应江野这个请求,但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会让人另搬个小榻过来,铺好被褥。”
她不可能与江野同榻而眠,但也不能让这位未来的世子,在地上待一整晚。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身份,清远酒楼的少东家,为了隐秘性,你的住处相对来说会简陋些。”
“酒楼和府中几位年长于你的人,是我筛选来协助你的。你现在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要看他们是如何做事的,从而举一反三。”
江野比起三年前长高也结实了许多。
沈知樾看着,还是开口道:“并不是要求你做的多好,不用太有压力,有专门的人会盯着,主要是想锻炼你。”
“……但你还是要尽力的。”
江野眼中笑意更甚,郑重道:“定不辜负,小姐期望。”
说到底这酒楼的幕后主子是她,收集情报和消息,招募训练暗卫,贿赂官员干预朝堂,交换信息操纵世家,都要在她这里过一遍。
她真正给江野安排的路,是她难以直接触及到的——军队。
现今并不是盛世,皇帝又昏庸,许多文臣空有官名而无实权,受人把控,沦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
所以她早就想好,兵权是一定要有的。
肃王有封地,也有小部分兵权,只是他文人情怀更重,也跟皇帝猜忌有关系,所以偏向于远离朝堂,安居一隅。
皇帝现今痴迷所谓仙道,不太管国家和朝堂之事。但之前的皇帝极度重视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不仅昏庸无能,猜忌心也非常重。
不管什么人,只要他开始怀疑,便绝不手软。
这也是为什么兵部尚书的儿子却娶了一商人之女的原因,虽说对方财力非常,有所助力,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打消皇帝的猜疑。
江野要自身有能力,日后恢复身份,那封地和兵权就是他的,行事会更为方便。
而江野的也就是她沈知樾的。
虽说这样会使上位者不满,可能招来祸患。
但事实就是,你老实待着,依然会有人为了自身利益想着法的害你。
像她,日后必是会被家族人推出去联姻换取利益。
按照翠儿所说的未来,她的舅舅更是狠心,竟然推荐她去和亲。
前面几位和亲的公主,有哪个是好下场,为父子兄弟共妻,尊严全无,受尽凌辱。换来几年和平后,便暴毙身死。
她既要权势,所幸便无所顾忌,做到最好。
只要自身够强大,谁也不敢随便出手对付。
人一生不过几十年,做就做了,有何可惧!
“除去何先生,我又为你找了几位有才能的老师。”
何先生就是之前自己哥哥的老师,善战略兵法,见多识广,但不善朝堂权术。
关于朝堂上的事,沈知樾会让江野有所了解,但不多,够自保即可。
朝政之事,钱谷之权,是她要牢牢掌握的,绝不能让自己锻造的刀有朝向自己的可能。
“有什么事,可通过酒楼让人传递消息。”
“我给你处置不忠之人的权利。你要学会如何驯服手下,知道如何当好主子。”
“最重要的是,自身安全一定要放在首位。”
虽然沈知樾手下还有人,也有过若江野扶不起来或意外身死就让其他人顶替的想法。
但就事实而言,江野这人确实难得,轻易不可损失。
“小姐放心,我都明白的。”
入夜后,江野侧躺在小榻上,面朝沈知樾,在黑暗中看着那身影。
私心,他并不想这么早离开尚书府,离开小姐。
但大局来看,只有依着小姐的安排走,才能成为对小姐有用,为小姐重视,且不可被替代的人。
过了许久,江野起身来到沈知樾床边。
在一步远的距离静静看了一会儿,而后退至床尾,席地而坐,倚靠床架。
就这么看着,守着。
今夜一过,他就要离开对自己而言,是家人般存在的唯一重要的人。
但江野不知道的是,沈知樾并没有睡着。
即便江野是她带在身边三年的人,她也始终无法全然信任。
她枕下有匕首,外面也吩咐了人守着。
见江野这般,虽心中情绪有些许复杂,但也不会再有其他了。
两人第二天起来后,都眼下有青黑。
马车和所需物品备好后,沈知樾就带着人上路了。
江野毕竟当了自己三年伴读,自是不能以发卖的名义使其离开尚书府。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江野假死,在上山进香途中不慎摔下悬崖。
只要她不追究,官府不会有人来管这样一件事。
“小姐,那我走了。”
明明语调没有起伏,但江野的不舍之情满满溢出。
谢晚缇在一旁,都觉不忍,眼中晶莹。
她看着这俩无父无母的小孩姐弟似的共同生活了三年。
沈知樾:……这翠儿比自己还大六岁吧。
“只是不天天在一起了而已,还有联系的,有必要伤感吗?”
江野委屈,但不说。
沈知樾无奈,哄道:“我会想你的。”
江野略微哽咽,“我会更想小姐的。”
谢晚缇:……嘤,难过。
沈知樾:……
沈知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野走时,几步一回头。
开始,沈知樾还给面子,在江野回头时对他浅笑。
后来次数多了,就失了耐心,笑意全消,但还是站在原地,待江野彻底走后,才回去。
接着放出消息,她的伴读不慎落崖,因此没了进香的心情,直接回府。
沈知樾面上如常,但谢晚缇穿书前就已经是二十大几的成年人了,又是她身边信任的丫鬟。
因此能感受到沈知樾多少对江野的离开也是不舍的。
古人都挺喜欢拜佛的,谢晚缇想着沈知樾都到半路了,何不直接去寺庙看看,也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小姐,都到这了,你不顺便去庙里拜拜吗?”
沈知樾理所当然道:“我不信佛。”
谢晚缇:……也对,反派恶女怎么会跟佛扯上关系。
她自知多嘴,便安静待在一旁。
回去后,一切照常进行。
沈知樾自己请的私塾先生授课,内容从不设限,哪怕是朝廷禁止的。
但明面上,还是会有所伪装。
一日傍晚,沈知樾静静看着落日。
她从不耽于玩乐,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有落寞情绪。
如今,这江野才走了几天,她的心情竟不好了,有些闷。
可分明,之前他在时,两人所做之事也都是按照计划一步步来的。
沈知樾自知这种情绪不对,她要时刻保持理智和冷静。
又过了几天,便彻底处理好自己先前那不对的情绪。
再次见到江野,已是在一月之后的酒楼雅座。
沈知樾有些诧异,因为这人一见面就单膝下跪给自己行礼。
曾经救下他时,身子直的跟杆子似的,也不曾说过一声感谢。
扶他起身道,“你不必如此。”
毕竟是未来的世子。
“这段时间,你的努力和成果我都知道,做的很好。”
“属下应该做的。”
沈知樾顿了顿道:“对我,不必自称属下。”
江野观察沈知樾神色,确信对方是认真的后,才展露笑意,“是,小姐。”
离开小姐后,他成为主子,熟练驭下之术。很知道下属不尊重不认可自己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明白,自己于小姐而言就是下属,曾经不够自知,现下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使小姐不快。
不过小姐还是待他这般亲近,免不得心中欢愉,面上便显露。
两人坐下后,沈知樾有意与江野交谈一番。
到底理论和切身实行是不一样的。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江野给她的感觉就成长了不少。
自信且游刃有余的姿态。
但事实上是,江野放在桌下的手,紧张握着,都出了手汗。
平时确实不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他都有条不紊。
但面对沈知樾,就是会紧张。
他怕小姐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对自己失望。
好在,他得到了小姐的认可。
沈知樾几番思考,还是决定提前告知江野。
“两年后,我想送你参军。”
现下说出,对江野来说确实突然,但他并不意外。
通过沈知樾给自己安排的一切,江野能明白。
“好。”
他目光真挚,仿若沈知樾就是让他现在去死,他也听从。
沈知樾认真道:“我会提前分析形势,了解军中将领,打好关系。届时直接把你送到合适的将领手下做事,不上战场,再带些暗卫保护,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她既然这样说,那就是有把握。
朝中腐败,克扣边关将士俸禄和粮草质量低下之事常有发生。
若是无战时还好,一旦开战,就会有太多无谓的牺牲。
不是没有上报,只是皇帝不上心,朝臣又多是一心争权夺利,每每敷衍了事。
若不是还有些顽固不化的大臣将军一心忠于先皇,这龙元国哪还能勉强维持安稳。
她若是能够解决边关将士面临的难题,那以此为条件给一个江野铺路,不会有人不愿的。
沈知樾自信,但江野呢,会相信自己那三言两语吗?
“你信我吗?”沈知樾问道,视线不离江野,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
“我信,我最相信小姐了。”江野没有丝毫犹豫,“我知小姐非池中之物,我愿一生追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