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随堂测验。
方素最近很喜欢搞一些有的没的随堂测验，似乎是为了让他们意识到复习的重要性，不过对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学生们，不说复习，他们根本就没学过，所以简直就是强人所难，随堂测验的成效并不显著。
于是，方素想了一个方法，她又定下了惩罚，这次不及格的人要参加艺术节，也就是说，这些不学无术的人，要上台唱歌跳舞。
林晓秋一脸如临大敌，直接连人带桌搬到了成煜旁边。
“成煜我请你喝奶茶，你一会儿写卷子的时候稍微往我这移一点行吗？”林晓秋凑了过去，哀求正在背单词的成煜。
成煜看了一眼半趴在课桌上的林晓秋，现在正对他发出星星眼攻势。
正打算开口回复时，方素抱着卷子进来了，她一眼就瞧见了位置不对的林晓秋：“林晓秋，那是你的位置吗？”
“老师，我太孤单了，只有一个人坐，不敢考试。”林晓秋理直气壮道，“而且这样可以沾沾学霸的气息。”
“你还孤单害怕呢，我看成煜才要害怕你。”方素瞪了她一眼，“坐回去！”
林晓秋撇撇嘴，灰溜溜地把桌子推了回去。
“好了，都坐好，开始考试了。”
中途方素接了个电话出门了，林晓秋趁机叫了下成煜。
“？”成煜刚刚写完卷子，疑惑地抬起头。
“借我抄一下。”林晓秋做了个口型。
成煜愣了愣，把卷子递给林晓秋，林晓秋接过卷子，赶紧“奋笔疾书”，离考试结束没剩多少时间了。
这时，方素回来了：“林晓秋。”
林晓秋以为自己作弊被抓包了，立马将压在她卷子下成煜的卷子藏好：“怎么了？我在写卷子呢。”
“有人找你。”方素走回讲台。
林晓秋松一口气，但等她看清门口的人后，她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然后，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内。
考试结束后，有几个人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诶，你们说是谁来找秋姐啊？不会是她叔叔婶婶吧？”
“你没听说啊，林晓秋早就和家里决裂了，我刚瞟到一眼，那人很年轻啊，不会是男朋友吧？”
成煜忍不住瞟了他们一眼。
林晓秋有男朋友？
也是，她那种性格有男朋友应该不奇怪吧。
“哎呀，哪有男朋友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找女朋友啊，林晓秋不是有个大她几岁的哥哥吗？就是她叔叔婶婶的儿子。不会是他吧？”
“要我说，林晓秋也挺惨的，摊上这么个事。”
“你还不知道啊，林晓秋之前可是出了名的灾星，把她爸妈都克死了呢，她叔叔婶婶讨厌她也是情有可原吧……”
突然，有一声刺耳的声响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像是凳子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看见刚刚还和别人谈笑风生的苏洋这时正冷冷地盯着他们。他的凳子离桌子有一点距离，可见刚刚的声响就是他发出的。
苏洋站起身，走到刚刚那个说着“灾星”的女生面前，语气冷得没有一丝起伏：“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女生咬着下唇，神情惊慌：“不是我说的……都是別人说的……”
“别人说的……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说呢？”苏洋勾了勾嘴角，尽管从中看不出一丝笑意。
和林晓秋如出一辙。
成煜记得，在麦莱基打工的第一天，他被找茬的时候，林晓秋出来说话时，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质问赵昌。
“哟，这不是上次找我借钱的赵昌吗？上次怎么连五块钱都掏不出来啊？”
搭配表情来看，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那时的林晓秋，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就像是现在的苏洋一样——班上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苏洋，作为高二5班非常活跃的存在，由于他外向活泼的性格，而且人很讲义气，和班上的人关系都不错，除了成煜，他对成煜这种看起来乖乖的男生毫无兴趣。
但苏洋并不是无限度的脾气好，他生气的时候同样很恐怖。分班前，当时班上有个同学只是说了一句苏洋的母亲坏话，被苏洋听了去，那个同学便被苏洋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没有人敢拦他，据说是路过的林晓秋看到了这混乱的一幕，冲进去拉走了苏洋这事才完。校方把苏洋的母亲叫到学校来，苏洋的母亲又是道歉又是赔医药费的，被对方家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苏洋也因此落了处分。
那天过后，苏洋就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照样和大家嘻嘻哈哈，倒是那个被打的同学，每看到苏洋便躲得远远的。
而现在，那个女生显然是想起了这件轰动全校的事情，害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被打的人，一边害怕一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逞一时口快。
“……对不起……我错了……”女生的表情看起来快哭了，她根本不敢直视苏洋的眼睛。
所有人只是直直地盯着这里的动静，甚至窗外也有几个别班的同学围观。
“再有下一次，自己看着办。”苏洋撂下几个字后便转身走出了班级。
女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众人也放松下来，班上又吵闹起来。
成煜环视四周，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大部分都是一副没事人的表情，有几个看着像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有的则在安慰那个女生。
随即，便低头继续写他的作业了。
反正自己在这个班呆不长，这些事和他无关。
回家的路上，成煜总会经过一个菜市场，这里的菜市场比他以前的家附近的要来得大，品类也要更多些。这些菜市场的老板大多都很勤劳，四五点就开始准备，进货摆摊等等，倒也不是他们自己愿意起得早，只是太晚来就没顾客了。
这里常有人在叫卖，街这头的菜要卖多少多少一斤，对面的就要比他卖得低，这头又接着降价，降到两家都吃不消后回到原价，路过的人骑着小电驴，停在卖菜的篮子前：“阿伯，白菜一斤多少？再给我送两根葱，谢谢啊。”
菜市场的隔壁是医院，所以这条路永远都很繁忙，既有闹市的人群，又有失魂的人群。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成煜的注意。
林晓秋正站在医院的门口，摆弄着她的手机，表情看上去并不怎么愉悦。
她前面被带出来，是来医院？是谁出事了吗？
成煜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走开，没想到林晓秋此时正好抬头，两人又对上了视线。
怎么每次都是这样。
成煜只好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林晓秋？”
林晓秋其实并不想搭理这个人，她现在身心俱疲，没什么搭理人的心思：“……你在这做什么？”
“路过，我家在这附近。”
林晓秋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成煜不经意间瞥到了林晓秋的屏幕——这是什么？一堆格子和数字？数独？还是什么？
“……你呢，怎么在这儿？在医院门口玩手机？”成煜问。
“……等人。”林晓秋的语气淡漠，“太无聊了，玩会儿扫雷。”
“……扫雷？”
“你不知道么？”林晓秋瞟了他一眼。
成煜摇摇头。
林晓秋也没打算解释，她现在没有心情聊这些。
后面有一个青年向他们走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林晓秋，又看了一眼成煜，开口道：“晓秋……这是……”
林晓秋抬起头，防备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我同学。”
“哦……原来是晓秋的同学啊，你好，我是林晓秋的表哥林应桉。”青年冲成煜笑笑，“你是？”
“成煜。”成煜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氛围，正萦绕在这所谓的兄妹俩间。
“成煜啊，你好你好。来得正好，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请你们。”
“不……”
“不用了。”
成煜刚打算拒绝，林晓秋先一步站出来替他回答了。
“我们先走了。”林晓秋拔腿就走，成煜见林晓秋走了，立马跟上。
“晓秋，这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妈的医药费不用你出，你不用管我爸。”林应桉在后面说道。
林晓秋理都没理，径直就走。
“……我们这是去哪儿？”成煜跟着前面快步过马路的林晓秋，疑惑道。
“请你喝奶茶啊。”林晓秋理所当然道，“不是说好了吗？”
“可是我还要……”成煜欲说自己要赶着回家吃饭，手机就传来一条信息，是他母亲发的。
“今晚加班，不回来了，你自己吃饭，吃了去学习。”——妈妈
“嗯？”林晓秋的注意力都在成煜从包里拿出来的诺基亚上。
“不用了，只是借你一下卷子而已。”
“那不行，说了要请就是要请，哪有反悔的。”林晓秋不由分说地走进一家名叫“争茶”的奶茶店，边走边说道，“这家奶茶店是新开的，有新店优惠。”
无奈，成煜只好和林晓秋一起进了奶茶店。
“欢迎光临‘争茶’，请问要喝点什么？”店员摆出职业笑容。
成煜没来过奶茶店，他望着琳琅满目的菜单，眼花缭乱，努力在里面找到自己熟悉的名字，却无果。
他想看看林晓秋点了什么，后者却只是看着他。
“……红豆奶茶？”成煜看到了认识的“红豆”，红豆做的东西应该都不难吃吧。
“红豆奶茶一杯是吧，冰度甜度？”
“……什么？”
“甜度有无糖三分五分七分全糖，冰度有正常冰少冰去冰和温，您要哪一种？”店员耐心地解释道。
喝个奶茶居然有这么多讲究？
成煜挠挠头：“……那就七分糖和温吧。”
“好的，一杯红豆奶茶，温的七分糖……”
“我要一杯黑糖波霸奶茶，去冰五分糖。”林晓秋淡淡道，“一起付，微信。”
“好的。”
成煜看了一眼林晓秋。
这个人是故意的。
成煜本来是打算跟林晓秋点一样的，因为他不懂这些，结果林晓秋迟迟不点单，反而一直看着他，他还以为是她也不知道喝什么，结果原来早就想好了点什么，故意看他犯难。
“这是您的小票，拿好。”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两人相对无言，场面一度尴尬。
“排球的事……”这次倒是成煜先开口了，“我还是不去了。”
林晓秋抬起头：“为什么？”
“我……”成煜犹豫。
“因为你妈？”林晓秋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成煜至今还记得当时在面馆的画面，所有人的目光仿佛一根根针般落在他身上，扎得他心生疼，脸也火辣辣的。
“成煜，是你打排球还是你妈打排球？”林晓秋正色道。
成煜很少见到她这么严肃的神色，也不禁紧张起来：“……我。”
“那你打不打和你妈有什么关系？”
“我……”
“……害怕你妈说你？还是什么？”
成煜也不好说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看到母亲生气的面庞，还是失望的神情？还是说，其实那种感情不是害怕？
“成煜，你连打架都不怕，打个排球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校内的比赛你妈又看不见，不说不就好了。”林晓秋不以为意，“也就你傻傻地什么都说。”
成煜低下头。
林晓秋愣了愣，她的话戳中这孩子了？这孩子的心这么脆弱的？
“……总之，想来就来吧，不想来也没关系，一切看你自己的意愿。”林晓秋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成煜。
“我来。”成煜也看着她的眼睛，回应道。
林晓秋微怔，继而笑笑：“终于决定做有事瞒着家长的‘坏孩子’了？”
然后，因为一个话题结束了，他们又没话可聊，成煜从书包中掏出他的作业和笔，又开始学习了。林晓秋嫌弃地瞄了一眼，果然是强者不抱怨环境啊，哪都能学。林晓秋则决定趴着睡会。
“二百二十二号！二百二十二号在吗？！”
成煜在算题时，店员一直在报一个号码打扰他，他有些心烦，无意间瞥到前面取的小票上写着“222”。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晓秋，紧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合着请他喝奶茶还要他自取啊。
成煜拿着小票，在店员不耐烦到想刀人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取走了两杯奶茶。
“……成煜？”
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成煜将奶茶放到桌上，慢悠悠地转过身——
想都不用想，这个听上去又娘又贱声音，是二毛没跑了。
怎么哪都有他？
“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还有心思来喝奶茶呢？”二毛双手插兜，瞟了一眼他们桌上的奶茶——旁边躺的那一坨“稀饭”是什么？
成煜沉了沉眼：“……原来是你说的。”
二毛挑了挑眉：“反应很快啊。对啊，作为上次报复的……赠礼。”
成煜这次并不打算让步：“上次你的小弟来店里吃东西想讹钱……看来你这个大哥当得不怎么样，小弟都没钱吃饭了……要不要我请你们喝奶茶？”
“……”二毛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我听说的怎么是你的服务态度有问题啊？”
“你不如问问在场的人，到底是他耍无赖，还是我的服务态度有问题？”
二毛脸色铁青，他今天不是来闹事的，前几天他爸警告他在外面收敛一点——不能跟成煜一般见识。
“下次可以看看。”二毛对他挤了一个微笑，气急败坏地走了。
成煜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和刚刚醒来的林晓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或者说，这个人根本就没睡，一直在观察这边的动静。
成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却安了几分。
虽然不见得林晓秋真的会站出来帮他，但只要她在看着这边，似乎就有了点底气。
“走吗？去吃饭？”林晓秋笑笑，“还是说你要回家吃？”
成煜也罕见地笑笑，尽管那幅度很小：“走吧。”
林晓秋一惊：“你刚刚笑了？和二毛吵赢了这么有成就感？”
“嗯。”